“誒，誒，伍東家別走啊！話還沒說完呢！”康老大慌忙起來光著一雙腳板跑著將秉鑒拉了回來。

秉鑒很是認真地說道：“康東家，我還急著回去收拾行李，有話等著去伊犁的路上再說吧，路長著呢！”

秉鈞這時已經看明白了，在一旁說道：“三弟，可不能這麽說，萬一朝廷不讓咱們輕巧去伊犁，而是龍顏大怒之下直接就地被砍頭‘哢嚓’了呢？到那時，哪裏還有什麽可說的機會，還是讓康東家現在就說吧。”

“我說你那道折子到底遞沒遞給總督大人呢？”康老大急切地問。

秉鑒好像是回想了一下，然後回答說：“臨來時我差人去的總督衙門，現在約摸著應該到了孫大人手裏。”

“伍東家，我把欠你家的銀子現在都還你，你把那折子追回來把與我相關的地方改了重寫。”康老大聽說這折子還沒出廣州，暗自松了一口氣。

“康東家，你真是作威作福慣了，那折子說是你想遞就遞，想撤就撤的？就是我伍家與孫大人那裏有些門路，也不敢就這般天大的事情視作兒戲啊！你我現在只能是好自為之，憑天由命吧！”伍秉鑒說完，又是要往外走。

“那我不管，終歸是我把銀子還你了，咱們兩清沒有任何關系，就是朝廷追究下來，到時我也有可申辯的。你且現在就給我寫個字據，我現在就把銀票給你！要現銀，我差人送你家去！”康老大說的很爽快，甚至還帶著一點霸道，但內心的惶恐已是遮掩不住了。

秉鑒被康老大強逼著寫下了字據，然後收下了所還貨款的銀票。康老大將兄弟二人送到了大門外，秉鑒說：“康東家，看在我們的交情上，一會我去總督衙門走一趟，扯著臉皮看看能不能將那折子撤得回來。”

康老大很是激動地說道：“好啊，好啊，有了信兒一定差人告訴我一聲。”

秉鑒隨口應付說：“一定，一定。”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待過了大街的拐角處，秉鑒和秉鈞不約而同“哈哈”大笑。

秉鈞興奮地說：“三弟，真是有你的，你這騙人的功夫是從哪裏學的？我看到最後唬得那康老大一楞一楞的，咱家哪裏攀得上總督那樣的高枝兒啊！說實在的，我也是聽了大半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秉鑒一笑，“碰到無賴了，你也就得跟他耍流氓；遇見了騙子，你就不能再當自己是君子，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小魚咬小鉤，大鉤釣大魚，什麽樣的人什麽對待。康老大外強中幹欺軟怕硬，說白了只是一個頑皮賴骨的花腿閑漢，只是他這樣的市井驢馬般的渣滓心腸，放潑撒豪花樣百出不斷翻新，令人防不勝防，日後還是要小心為妙！”

秉鈞點了點頭，表示讚同秉鑒的說法，心中對這位兄弟佩服不已。

兩兄弟又去了餘下那幾家討要貨款。

秉鑒碰見那猶豫不定的，就拿出真誠態度來去感化；看見那刁蠻想耍賴不給的，也就毫不猶豫義正言辭地告訴他衙門裏見，又拿出康老大的銀票給他看，讓他自己掂量與康家比是半斤還是八兩，最後的結果是，二天之內，該還款的還了款，願意返貨的將貨返到了“元和行”的庫房裏。這讓伍國瑩，包括秉鏞、秉釤兄弟在內的家人真是驚嘆不已，老三秉鑒這是用了什麽鬼道道兒，將這般棘手的事情在短時間內就全部順利地辦了下來？這哥倆個想不到，但也不好意思問。

又在三日之內，秉鑒跑了幾處地方，將全部積壓庫存低價傾銷換成了現銀，說來也是讓他說中了，等將銀子歸攏到一起核算，真就是正正好好八萬兩銀子。但因為秉鑒早已有言在先，決不允許誰打貨款的主意，否則的話就要找外面的人到家裏來評理。秉鏞和秉釤自知理虧，只能是紅著眼睛心裏癢癢，卻不敢再從嘴上提出來。

總商蔡世文派人將秉鑒找到了公所。

“秉鑒啊，一會寫好字據後把那三萬兩行傭領回去。說來真是不容易啊，你那日在當場也看見了各位東家激烈不休的爭執，回過頭來我到監督大人那裏同樣是費上了好大一番周折，搜腸刮肚說盡了所有你家的好話，才最終有了今日的局面，得好好珍惜啊！”蔡世文感覺與伍秉鑒很是親近地說。

伍秉鑒聽了當然是滿心的感激，將身子深深一躬，說道：“總商大人辛苦了！您請放心，敝帚自珍，何況這三萬兩銀子是眾人集給伍家的救命錢，秉鑒定將其中的每一兩都花在刀刃上，絕不敢鋪張浪費一文。”

蔡世文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我等就拭目以待樂見其成嘍！好好幹，包括石東家、盧東家、潘東家，你要給那些瞧不上你眼的人亮一亮你的本事！年輕人就應該敢打敢拼，用事實告訴他們，你秉鑒可不是食素的！”

“謹遵總商大人教誨！”秉鑒忙應承了下來。

“別這麽又是‘總商’，又是‘大人’的叫著，生分！不好！既為同業，在公所之內皆兄弟，只是兄弟有親疏，自己掂量著分些遠近罷了！你不要把我當外人，以後有什麽話有什麽困難盡可以去我門上去說，相互提攜著總是比被孤立著單打獨鬥強，慢慢你就會發現我是一個熱心腸的人，看不得別人受欺負。”

“唉”，蔡世文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只是坐在這總商的位子上，沒辦法，眾口難調，有時候當著眾人面就要唱完紅臉唱黑臉，讓別人多了誤解，也得罪了不少人，可有什麽辦法呢？都是為了大家好，做到問心無愧也就行了。還有，幾日前我答應要與你同去東印度公司的商館與之洽談，但這些時日對你的所見所聞已然讓我刮目相看，我再與你同去怕是就多餘累贅了。只是洋夷之人狡詐多端且頑冥不化，你要多加留心提防，與之盡力達成和解，方為上上策。”

秉鑒聽蔡世文對自己說出這般掏心掏肺的話，心裏既感到驚訝，又十分激動，看來人生在世各有各的難處，自己從前還真是心胸狹隘了！他忙起身再次表達感激之情。

秉鑒領了銀票從公所裏出來。

頭頂同樣是晌午的似火驕陽炙烤，卻沒有感覺往日那般酷熱曲悶，或許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緣故吧。此時籌劃的銀兩已經全部到位，只待與東印度公司談妥就可以重新開起門來營業了，想到這裏，秉鑒的腳步更加輕快起來！

回到家裏，碧珠已將一碗稀粥和一碟青菜放在了桌面上等他回來吃。伍家畢竟有一個在十三行裏的商號在那裏擺著，在不知情人看來平時日子不是錦衣玉食，至少也是豐衣足食，可此時情景下，吃的用的卻是連普通小門小戶都不如，只是食可果腹衣可遮體而已，但秉鑒自來對這些並不在意。

熟悉了幾日，碧珠見秉鑒為人隨和，不似大奶奶那般難伺候，做起事情來自然也就順手了許多。她趁著秉鑒吃飯的光景將他換下來的衣裳洗了晾曬，又將疊放熨帖的給放在一邊以備秉鑒出門時換用。

秉鑒吃完了飯出來，“碧珠，不用忙活了，一會隨我去行號。”

“好啊，好啊！”聽說要去行號，碧珠可是樂壞了，她一個月也就初一、十五能被大奶奶允許出大門去，到街面上花上幾文錢買買自用之物，且要匆匆地去匆匆地回來，不敢有片刻的耽擱，怕的是回來遲了，挨大奶奶的罵。

秉鑒見碧珠這般興奮的樣子，說了一句：“別想的美，到那裏同樣是累活計。”

“跟著三少爺出去見世面，心裏就是美！幹什麽活計都不嫌累！”說完，碧珠忙緊跟在了秉鑒的身後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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