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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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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凡進了診室,牙椅上連接的電腦屏幕,已經出現了圖像。

“坐,”謝雋奇指著屏幕,“這就是你剛才拍的ct。”

小凡有些緊張,“……我看不懂。”

謝雋奇溫和的說,“沒關系,我可以給你講到懂。”

一群醫生護士實習生,呼啦啦的圍了過來。

傳說中的下牙槽神經損傷啊!有人只在教科書上學過,有人只從別人口中聽說過,這下見了活生生的例子,可不如狼似虎。

小凡迎上一片亮晶晶的目光。

她只得求助的望向謝雋奇,“謝醫生,可以……不把我當做教學案例嗎?”

高銘晟冷冷站在門口,此刻也幫腔,“請尊重我當事人的*,又不是動物園看猴子。”

謝雋奇微微轉頭,對眾人說,“你們都出去,只留一個護士幫忙就夠。”

秦婉和馬琳為首的眾人只得悻悻然退出診室,高銘晟在他們身後關上房間門。

休息室裏,秦婉忿忿不平的說,“那個紀小凡根本就不是來看病的。”

馬琳聳聳肩,“上次我給她拆線,她一直問我謝醫生怎麽不來……”

秦婉冷笑,“日防夜防,到底還是防不住。”

馬琳遺憾的說,“多好的case啊,可惜不讓看。”

謝雋奇用鼠標在屏幕上比劃著,給小凡講解——

“你看,這是一個三維重建軟件,用來模擬你的骨頭情況,這裏是全貌,我們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來切……”

他沈穩淡定的聲音激蕩著小凡的耳膜。

小凡是文科出身,哪裏知道什麽矢狀面冠狀面了,盡管聽出一對蚊香眼,但也不禁沈醉在“謝醫生一對一教學”這件事本身上面。

謝雋奇看她略微放空的樣子,停頓一下,說,“打個比方,如果你面前有一只蛋糕,你會怎麽切?”

小凡想了想,“就……看有多少人來分啊……”

謝雋奇並沒有阻止。

小凡受到鼓勵,大膽的說,“如果有兩個人,那就切一條直線通過中心;如果有四個人,就切成十字……”

“嗯,除了這個,還有什麽切法呢?”

小凡想了想,“還可以把刀跟桌子平行,一層蛋糕、一層奶油那樣切下來……”

——可是拜托,誰要吃沒有奶油的純蛋糕、或沒有蛋糕的純奶油啊。

“對,”謝雋奇點點頭,“如果蛋糕裏面嵌了一顆石頭,我們就可以用這種方式把它‘切’出來。現在你的下頜骨就像這個蛋糕,我們可以通過ct來找那顆‘石頭’。”

小凡連連點頭,望著謝雋奇翻飛的薄唇,心想,要是她的中學數理化老師像謝醫生這麽帥、氣質這麽好,她也許就學理科了。

高銘晟咳嗽一聲,“你還是說重點吧,紀小姐又不打算攻讀影像學專業。”

他這麽一提醒,就連紀小凡也慚愧於自己的心不在焉。

她嘴巴都麻了,還切什麽蛋糕啊——

謝雋奇不以為忤的說,“現在我把它定位到種植體的底部,我們來看下種植體跟神經的關系。”

奇怪的,經他之前的解釋,原本對小凡來說好比圖騰天書一樣的影像,忽然一下子有了意義。

小凡跟著謝雋奇的節奏,仿佛鉆進下巴骨裏,尋找著神經管的蹤跡。

謝雋奇切了幾次,將畫面定格在其中一幀。

“可惜,因為骨密度和解剖結構的關系,就算是ct,也不能很清晰的顯示種植體到神經管的距離,這已是最接近的位置,但無法同時顯示種植體和神經管……”

小凡睜大眼睛,果然,圖像上只有種植體的白影,而它下方應該出現的神經管腔卻不真切。

高銘晟笑,“也就是說,盡管你家機器高大上,盡管你完全具備拍攝資格,然而並無卵用——需要的信息還是沒有得到?”

小凡默默看他一眼。

這些話說的很不客氣,醫生聽到會不高興吧?

謝雋奇在那個位置的前後切了幾張,放在一起比較,“雖然沒有獲得直觀圖像,但從神經管走行方向來看,經過種植體下方的這段,並沒有與種植體發生實質性接觸。”

高銘晟笑出聲來,“實質性接觸?是要親還是要做?”

他也許言出無心,但小凡聽到“親”字,腦中不期然閃回法庭當天那個吻。

——直到現在,她還沒從哪個吻中清醒過來。

護士蕭蕭繃不住,笑了一聲。

謝雋奇沒有笑,“我的意思是,紀小姐這條神經受到撕脫傷的可能性極小,她目前的癥狀,更有可能只是因為種植體離神經比較近,局部出血水腫對神經造成一定壓迫所致……”

小凡聽的似懂非懂,總之掌握了一個信息:事情並沒有那麽嚴重,那麽不可挽救……

得知自己的神經有救,小凡自然感到一陣輕松。

麻木也許只是暫時的,她的左邊嘴唇,可能會恢覆到之前的感覺。

但與此同時,她心中又湧起另一種情緒,大概可以稱為……遺憾。

原來,沒有那麽嚴重啊。

一千萬……真的是信口開河了。

“我建議先采取保守措施,”謝雋奇掏出處方簽,“我會給你開一些營養神經的藥物,幫助它恢覆。”

看著那兩行漂亮的拉丁文,小凡楞楞的問,“就……只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謝雋奇轉回牙椅旁,“我還需要記錄你現在的麻木範圍,以便之後進行對比,確認這種治療是否有效。”

謝雋奇戴上手套,打開牙椅上的燈。

他用探針紮在小凡嘴唇下方,“你要告訴我你的感覺,跟法庭上一樣,還記得吧?零一二?”

小凡臉色微紅,嗯了一聲。

隨著謝雋奇的測試,她報出自己的感覺,“2、2、1、1、1、0、0、0、0……”

她每報出一個數,謝雋奇就用筆做出標記。

是他剛剛用來寫處方的筆。

小凡努力去感覺那個小小的筆尖。

可惜大多感覺不到,因為有很多很多的0。

但她能感覺到其他——謝雋奇握筆的手撐在她臉上作為支點,另一只手也固定住小凡另一邊下巴,防止晃動。

距離很近,小凡能看到謝雋奇鏡片後一雙專註而清亮的眼睛。盡管他戴著口罩,小凡卻仿佛能感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不知道是因為那支筆、他的手指或目光,小凡的呼吸越發困難。

感謝頭頂的燈光太過刺眼,給了她借口閉上眼睛。

☆、12|12

謝雋奇在小凡左唇下的一小塊皮膚上測試了數十個位置,用了兩種不同的標記方式,再將這些標記點一一連起來,形成了兩個不規則的圖形,一個大些套著另一個小點的。

他拿尺子上下左右的量,報出數來,讓護士記錄。

小凡恍然不知身在何處——

她一會兒覺得謝雋奇是科考隊員,自己則是從未有人涉足的極端地域,正被他細細的勘探丈量;

過一會兒,她又覺得謝雋奇變成中學理科學霸,自己則是他數學試卷上的一道習題,被他測量陰影面積……

記錄完數據,謝雋奇又捧起一臺黑乎乎的單反,舉重若輕,對準她調焦距。

小凡有些緊張,“——還要拍照啊?”

謝雋奇淡淡的說,“作為原始記錄,放心,只拍局部,不會拍到你的眼睛。”

小凡只得由他卡擦卡擦的拍了好幾張。

放下相機,謝雋奇正要開口,卻聽高銘晟說,“謝醫生,這份原始記錄,我們也可以保留一份嗎?”

小凡有些不好意思。高律師這樣,簡直分分鐘透露著對謝雋奇的不信任,勢必要把所有證據都牢牢的抓在手裏。

謝雋奇倒是不猶豫,“沒問題,高律師可以留個郵箱,稍遲我讓前臺發給你。”

“不用麻煩前臺了,”高銘晟卻不肯松口,“我的筆記本有讀卡功能,我想現在就覆制。”

小凡可憐巴巴的看了高銘晟一眼。她當然知道,高律師是為了維護她的利益。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高銘晟對她的眼神采取無視態度,強硬的望著謝雋奇。

謝雋奇垂下眼睛,將記憶卡摳出來給他。

高銘晟取出筆電,開機、讀卡。

屏幕上出現了幾百張照片。

不同人的牙齒。張口、閉口、正面、側面。石膏模型,各種各樣的修覆體。血淋淋的手術場景。

小凡看的一陣眩暈。

高銘晟拉到底部,將謝雋奇剛才拍的那批照片悉數轉到了自己的電腦硬盤。

他退出記憶卡,還到主人手中,謝雋奇將它塞進相機。這一切發生的行雲流水、幹脆利落。

小凡眼睜睜的看著關於自己嘴唇的那些“地圖集”一分為二,分別被兩個男人保管。

說不好,這些資料將來也會成為呈堂證供,被全世界看到。

“今天就到這裏。”謝雋奇結束了測試,將椅子立起來。

小凡楞楞的坐起來。

原來這就結束了啊。

“等一下,”謝雋奇忽然想起什麽,“我幫你擦掉。”

“哦。”小凡心想,也對哦,她差點就要頂著這張地圖走出去。

謝雋奇夾了一塊酒精棉花,擰掉部分液體,捧著她的臉,擦拭剛才畫的標記。

小凡的呼吸又不安穩了。

一定是因為酒精刺鼻。

“好了,”謝雋奇將她的臉擦幹凈,將處方簽遞給她,“出門左轉100米,在藥房買這幾種藥,回去堅持吃,一周後再來覆查。”

聽到覆診的字眼,小凡心中踏實了些,但她還是忍不住問,“這些藥……有什麽副作用嗎?”

“藥物的主要成分是b族維生素,沒什麽副作用,”謝雋奇忽然想到什麽,又說,“它跟葉酸會產生一些相互作用,過量攝入可能導致葉酸缺乏——冒昧問句,你最近有在備孕嗎?”

小凡臉一紅,“不,我……還沒有結婚。”

——看來他果然是不記得相親會所的一面之緣了。小凡尷尬之餘,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謝雋奇點點頭,“哦,那就沒什麽好擔心了。”

小凡急於揭過這一筆,“那我……就回去吃藥了?”

“嗯,”謝雋奇轉向護士,“你帶紀小姐去前臺預約。”

走出診所,高銘晟忽然說,“看來下次覆診,並不需要我陪同了,是不是?”

小凡低下頭,半晌道,“其實,謝醫生他……也不是那麽不負責。”

“是麽?”高銘晟語氣中透著濃濃的嘲諷,“他花幾分鐘畫幾筆,你的嘴就有感覺了?”

小凡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有些郁悶,“你要不提,我都忘了它還麻著。”

高銘晟恨鐵不成鋼,冷笑道,“看來是我不知好歹,充當電燈泡。”

小凡知道自己說錯話,急的快哭了,“不不不,我知道你是好心幫我……”

她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的臉色,試探的問,“——不然,律師費多少,我還是照樣算給你?”

高銘晟臉色驟變,小凡知道自己錯上加錯,這下連話都不敢說了。

——她可真是信口開河啊,如果按原來的一千萬標的,律師費對她來說,不啻於天文數字。

何況她現在並無一千萬。

要是高銘晟同意“照樣算”,那就好玩了。

還好,高銘晟根本無視了這個問題,甕聲甕氣的說,“我走了,還有case要跑。”

小凡忙說,“您慢走,我自己去搭地鐵就好。”

高銘晟也沒堅持送她,自顧自開走了卡宴。

小凡去藥店買了藥,順便還買了盒棉簽。看了下時間,現在才三點,不早不晚的,放在平時,早點回家還能做點大餐享受享受,但現在……嘴都是麻的,大餐也不高興做了,索性還是回去上班。

回到公司,主編都有些楞住,“我以為你看完直接回家了。”

他又問情況如何。

小凡只得說先吃藥觀察,主編點點頭。

小凡回自己座位幹活,才坐下去,就接到微信【新的朋友】提示——

“奇奇:請求添加你為朋友”。

是個卡通頭像,戴眼鏡的男孩紙,毫無辨識度。

小凡茫然點了通過,心想:“奇奇”?這誰啊,難道是哪個新來的同事、或是某個乙方?

那邊迅速傳來一條信息:“你好。”

小凡只得回過去,“你好。”

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請問……你是哪位?”

那邊沈默一會兒——

“謝雋奇。”

☆、13|13

小凡嚇了一跳。

沒想到這個“奇奇”就是剛剛給她檢查過的謝醫生,他怎麽有自己的號?

那邊又發來信息,解答了她的疑問,“病歷上有你的手機號。”

“哦。”小凡回道。

謝雋奇發了段幾分鐘的語音,小凡做好心理準備才點開。

“以後有什麽情況可以直接跟我聯系,”謝雋奇的聲音多了幾分磁性,“像是臨時有事,覆診需要改期之類的,都可以。”

小凡還是文字模式,“好的。”

謝雋奇又發了語音,這次的時間要長點,“回去之後按時吃藥,別給自己太大心理負擔……神經恢覆起來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但我認為沒有太大問題。”

“嗯,謝謝醫生。”

盡管小凡動作低調,剛才聽語音也把音量調到最小,但同一辦公室的徐馨還是註意到了,“是那個謝醫生?”

“嗯。”

“不錯嘛,這服務真周到,我bf都沒這麽體貼,”徐馨的聲音有點誇張,“好羨慕,我都想恢覆單身了。”

小凡面色一赧,訕訕道,“想啥呢,只是聊病情而已。”

徐馨恨鐵不成鋼,“你傻啊,多好的機會還不抓住,他跟你聊病情,你可以跟他聊別的啊。”

“他那麽忙,太無聊的問題他不會理的。”小凡剛才註意到謝雋奇的預約表,幾乎是以15分鐘為一個單位。檢查她的時間,都夠他處理三五個病人了。

徐馨翻了個白眼,“怎麽會無聊?當然跟病情有關,你不懂我教你——‘醫生,我嘴唇麻了,吃東西也不香,你能不能陪我吃飯?’或者,‘醫生,我嘴唇麻了,沒辦法跟別人談戀愛,只對你的吻有感覺,你能不能跟我約會?’隨便怎樣都可以啊——”

小凡老臉一紅。

徐馨表示放棄,“算了算了,你還是繼續當單身狗吧。”

徐馨說的誇張,但生理上的異常是騙不了人的。

自從手術之後,每當吃東西,小凡總能感覺到兩邊嘴唇不一樣,這麽一來,原本對食物的溺愛也就不得不減退了。

這是她作為一個吃貨的損失。

有失必有得。

小凡某天去稱重,意外的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減了五斤。想想最近她也沒怎麽運動啊,看來因為麻木,她少喝的那幾口湯、少吃的那幾袋糖都有了貢獻。

小凡本來有120斤,配上160出頭的個子,算是微胖界人士。雖然區區五斤,無法立竿見影的讓她變成美人,但以前買的一些衣服,因為太顯肉被她束之高閣,某天翻出來試穿,竟然看起來順眼了許多。

萬能寶上那個“同款”引發一陣噱頭之後也就消失在衣海中。小凡受到與模特對比的打擊,漸漸對服裝有了關註。徐馨是購衣狂人,小凡開始向她請教搭配問題,在後者的參考下,也能配出幾套揚長避短的裝備。

某天,小凡穿著自己搭配的衣服來上班,徐馨擊節讚賞,“這條裙子真不錯,跟你的口紅顏色很襯。”

“是嗎?”小凡不太自在的看了看鏡子。她以前不怎麽化妝,也不喜歡穿鮮艷的衣服,想不到竟在10年之後,才稍稍體會到了“女大十八變”的滋味。

這算是拜誰所賜——謝雋奇?還是勒令她塗口紅上庭、幫她選了l95的高銘晟?

想到後者,小凡一陣黯然。上次覆診之後,高銘晟沒有主動聯系過她。

——作為苦主,自己的表現大概太不爭氣,高律師對她是半放棄了吧?

吃過午飯,小凡又去跟主編請假。

“你是每周四下午覆診?”主編忽然問,“改到雙休日不可以嗎?”

小凡有些不好意思,“他們周末會比較忙……而且來往病人也多。”

“去吧,”主編通情達理的點點頭,目光在她新裙子上多停頓了幾秒,“反正時間不長,早點看完,回來接著上班就是了。”

“謝醫生你好。”來到診所,小凡跟謝雋奇打招呼。

“嗯。”謝雋奇剛從一臺手術上下來,正在看拍好的片子。

小凡也看了一眼。

雖然不至於久病成醫,但這麽幾趟下來,她也多少懂了點。

“真好啊——”她看著那人的片子,喃喃的道,“神經管離的那麽遠。”

這麽好的條件,就算種一顆很長很長的植體,也不用擔心會碰到神經,引起麻木了。

謝雋奇轉頭看了她一眼。

小凡自知失言,當著謝雋奇的面這麽說,等於是怪他咯?

“是這樣,”謝雋奇點點頭,並沒有多加置評,關閉了那人的圖像,“我們開始檢查吧。”

一回生二回熟,小凡坐上牙椅,又開始了120、021——

謝雋奇跟上次一樣,固定住她的下巴,用探針在下唇皮膚上戳刺,小凡還沒報幾個數,謝雋奇忽然停下來,從抽屜裏找了一袋獨立包裝的濕巾給她——

“把口紅擦掉。”

“嗄?”小凡吶吶的接過濕巾。

謝雋奇的嗓子有點幹,他咳嗽一聲,“顏色太濃了,會影響描圖對比。”

小凡茫然的想,描圖應該是用來對比面積吧,也不是用紅筆……口紅太濃真的會影響到?

但她還是乖乖的擦幹凈了,繼續接受測試。

“0、0、1、2、2、2……”

等他拍完照,小凡坐起來,“醫生,那個……有好一點嗎?”

謝雋奇將兩次測試的數據比較一下,“數據是減小了。”

“嗄?”

謝雋奇調出兩張圖片放在一起,“你看,外面這個是無觸覺區域,裏面是無痛覺區域,都比上次的縮小了。”

小凡看著那幾個不規則的地圖,“那就是說——”

“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謝雋奇下了結論,露出一點笑意,“藥不能停。”

“嗯,我怕忘記,每天都定鬧鐘的。”小凡有些開心,看樣子真是能恢覆的。

定好了下次的覆診時間,小凡沒急著回公司,倒是去附近的書店買了一堆醫學書。

其中好幾本都是口腔種植相關的,她知道也許買回去就放著落灰,但是又怎樣,得到好消息總要慶祝嘛,就算買回去不看,也比胡吃海喝的強。

謝雋奇繼續看他的病人。

是個中年富婦,才去整形醫院開過眼角,還沒有恢覆自然,此刻躺在牙椅上,對著鏡子細細端詳自己,“醫生,我覺得牙齒不好看。”

“嗯,四環素牙會導致色澤灰暗,以及牙體缺損,”謝雋奇客觀的說,“可以考慮美學修覆,方法有——”

富婦很感興趣,謝雋奇便絮絮的介紹起來,因為是說過無數遍的東西,也不用走心。

他想起了剛離開的紀小凡。

她的唇形很漂亮,幾可作為整容範本,無論是飽滿度,還是唇弓形態……從專業角度講,她微微啟唇時,露出的牙齒色澤完美,形態也是黃金比例,這個不用量他也可以肯定。

更過分的是她還穿了好看的裙子,塗了那麽艷的口紅,躺在那裏,露出幾分無助。

很想讓人親上一親。

謝雋奇心想,也許上次在法庭……也不只是策略。

——這讓他不得不中途停手,要求小凡擦掉口紅,才能繼續。

謝雋奇從醫多年,見過的美女不知凡幾,卻少有如此失態。

“——謝醫生?”配臺的護士提醒他,“陳女士已經同意您的方案了。”

謝雋奇這才回過神來,投入工作。

☆、14|14

辦公室裏聚了一堆人,嘰嘰喳喳,有說又有笑。

小凡一出現,眾人的目光立刻鎖住她。

徐馨笑道,“說曹操曹操到,凡凡,有你的好差事。”

小凡有些茫然。

主編身旁是醫學部的項目組長,見了她就解釋起來——這家並購之後的咨詢公司分為社科、醫療、機械等幾個部門,小凡所在的社科部跟醫學部的項目組有不少聯系,最近常做的,就是對他們的文字稿件進行審閱、修正,做一些必要的文辭修飾——畢竟醫學部的同事大多是專業人士半路出家,技術關鍵是能提煉,但文字功底就要弱一點,不一定能達到甲方的要求。

最近醫學部要跟個學會,偏偏跑現場的幾個同事都去不了,不是生病就是出差,這下乏人可用,只得把腦筋動到平時會跟他們互動的社科部,汪組長就是來跟這邊的主編借人。

徐馨也不知收了人多少好處,在一旁起哄,“是牙科的學會,還有種植專場——凡凡你最近不是買了一堆醫學書在看嗎?正好派上用場。”

汪組長聽的大喜過望,“好啊好啊,凡凡你來救火吧,幫我們頂個缺,去學會跑一趟,反正審閱也是你,這樣正好,前期後期一鍋端,還省事。”

“我……”小凡聽的無語,心想買回來那堆書她連十頁都沒看完。

其他同事也紛紛慫恿,“去吧去吧,凡凡你不是種完牙嘴巴麻麽,正好,去聽聽專家講座也沒壞處。”

主編也給她開綠燈,表示她可以先忙這事,其他的放一放不要緊。

小凡無法推脫,只得自嘲——

別人哪會管你傷口痛不痛,只會榨取它的利用價值。

回去對著那幾本厚厚的大部頭,小凡鼓起勇氣從上次睡著的部分往下看,再次受到睡魔感召,翻翻目錄,現在才講到頭面部解剖,要熬到最後的“種植手術並發癥”不知多久。她索性直接跳到自己最關心的章節,就從並發癥裏的“下唇麻木”看起,裏面提到下牙槽神經,她又折返到解剖的部分,不管其他,就看下牙槽神經,看的差不多了再回到下唇麻木,去研究種植體、種植位點選擇……

她想在學術會議之前盡量多塞點相關知識,於是下班後趕著回家,不流連路邊攤了,也不買一堆零食回家磨牙了,有時候就是啃黃瓜當一餐,徐馨誇她又瘦了,有望脫離微胖圈。

某天下班之後,小凡照例急匆匆回家,卻在公司門口被人堵住。

這麽熱的天,還西裝革履一絲不茍的,也只能是律師了。

高銘晟抱著雙手,沖她點點頭,“看來你這幾天過的不錯。”

小凡聽出他的語氣,有點慚愧。

作為提出千萬索賠的醫療事故苦主,她好像是太不在狀況了一點。她只得拉了拉包包的帶子,“最近工作方面有新任務,所以比較忙……”

“忙到你連癥狀都忘記了嗎?”高銘晟說的明白一點,“吃了他的藥,恢覆的怎樣?”

小凡被他提醒,碰了碰自己的嘴唇,“說是……麻木的程度有減輕,描圖也比原始範圍要小……”

高銘晟冷笑,“我看,他給你開的,是*藥吧。”

小凡不語。

高銘晟嘆息一聲,“調解期限快到了,你現在是什麽打算?”

小凡楞楞的想,原來調解還有的,跟他們編輯一樣?

半晌她說,“我看了下這方面的資料,好像神經恢覆起來會比較慢……”

“謝雋奇使的緩兵之計,你還不明白?”高銘晟恨鐵不成鋼。

小凡張了張嘴,又閉上。

高銘晟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說,“你就這麽容易被收買?”

聽出他話中的山雨欲來,小凡擡頭看了他一眼。

“就因為……他親了你一下?”高銘晟用與他外表不太符合的粗魯揉了一把小凡衣服上的蕾絲,“你現在是在打官司,還是在談戀愛?”

“我——”小凡看到他眼中的不明情緒,有些不安。

“如果你想談戀愛,”高銘晟聲音一低,抓著小凡的肩膀靠近自己,“我們的關系,也可以不只是律師和當事人。”

“關系——”

還沒等小凡回過神,高銘晟的身影就沈沈的壓了下來。

另外一邊的潔仕齒科。

其他人都下班了,謝雋奇也開始關閉筆記本上的各個窗口,準備走人。

鼠標移動間,忽然停在一個文件夾上。

那是他放在vip病例中的資料,就叫“紀小凡”。

其他窗口都關閉了,他鬼使神差的打開了那個文件夾。

裏面陳列了一堆照片。病歷首頁、術前照、種植體包裝、手術記錄、術後ct、覆診照片……

他點開一張覆診照片,放大,再放大。

直到那紅唇占據屏幕上很大一塊面積,甚至模糊起來。

嫣紅的唇、雪白的牙,甚至兩者之間的黑色縫隙……

欲語還休,欲語還羞。

謝雋奇移開目光,翻到小凡最近一條微信。

“不好意思,謝醫生,這次覆診我有事來不了,只能推後了。”

謝雋奇看了半天,才慢吞吞的發了個“哦”過去。

為了明天小凡的覆診,他本來取消了一個學會報告。

但既然小凡明天不來,他還是去會場吧。

☆、15|15

小凡第一次跑學會,到了現場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

學會和器械展同時進行,占據了會展中心整整三層樓,參展商家近千,大小會議上百場,鱗次櫛比,人頭攢動。

她拿著偌大一張地圖,艱難比對著,尋找此行目標。

在問了n個保安小哥之後,小凡才找到了通往會議室的路。果然熱鬧非凡,外面擠著一堆不得其門而入的觀眾。

小凡亮了邀請證,才被門口的工作人員放行,得以通過。

在後排靠邊的位置撿了個空座,小凡屁股剛沾上椅子,就忙不疊拿出紙筆、相機、手機,嚴陣以待。

她遲到了幾分鐘,開場白環節已經過去,臺上的發言人講起了作為幹貨的臨床部分,“這是我半年前的一個病例——”

聽到熟悉的聲音,小凡正在翻找的手停下來,看向臺上。

那不是……謝雋奇麽?

小凡以為自己看錯了,連忙對照了一下學會議程。咦,這個時間段、這間會議室不應該是他來講啊……

這時旁邊兩個女觀眾交頭接耳,“訂了機票才聽說謝醫生可能不來講,我差點都想退機票了,想不到他臨時又排上了,還好沒沖動。”

她的同伴也點頭附和,“是啊,為了聽這場,我連周教授的專題都翹了,這個題目蠻新的。”

小凡這才知道,原來是臨時變動。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

講臺上的謝雋奇看起來有幾分陌生,黑框眼鏡襯著骨感的一張臉,既是學院派大咖、也像模特亂入;剪裁良好的灰色西裝勾勒出挺拔瘦削的線條,銀制袖扣隨著他的手勢而翻飛。

“——半年前,李先生因為缺失牙來咨詢種植修覆。這是他的術前影像片,可以看到上頜缺牙區骨量嚴重不足,為了容納種植體,需要做上頜竇提升術,以及傳統的gbr植骨蓋膜,但李先生表示,手術費用超過預算,問我有沒有性價比更高的方法,”謝雋奇停頓一下,微微一笑,“我們知道,任何手術想要成功,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之一:要麽,病人的身體條件好一點;要麽,他經濟條件好一點——如果兩者都欠奉,就比較棘手。”

在座不少醫生,聽的心有戚戚焉,默契的對視一笑。

小凡身旁兩個女觀眾忍不住吐槽,“又想錢少,又想做好,這不是為難人麽。”

“謝醫生真nice,還願意想辦法,換了我,就一個字,‘gun’——”

雖然是在說別人,但小凡在下面聽的略尷尬。

——她自己大概也屬於兩者都欠奉的類型吧。

怪不得……給謝雋奇添了麻煩。

謝雋奇在臺上侃侃而談,“——後來我想到一個辦法,因為正好在研究上頜竇提升不植骨的課題,於是我把這個項目告訴了李先生,他了解之後,表示願意接受這項新技術,一來他可以省下植骨蓋膜的費用,二來我也有了研究對象……這是他術後的照片,以及一個月後、三個月後的對比,可以看到,新骨已經長成,填充了原本的空間,種植體的骨結合相當理想;類似病例不光他一個,我們做了很多例,論文即將發表……”

臺下響起不絕於耳的記筆記、敲鍵盤、按快門的聲音。有花癡他技術的,也有花癡他本人的。

小凡不得不感謝自己這幾天下班時間都在啃那幾本大部頭。除了個別比較艱澀的術語之外,謝雋奇說的,她居然能夠聽懂大部分。

對於一個理科渣來說,這多不容易啊。小凡心中欣喜,也跟其他人一樣,忙著記下謝雋奇的每一句話、每一張幻燈片。

在她忙於記錄的時候,並沒註意到某人從後門進來,走到了她旁邊。畢竟機會寶貴,一票難求,有人進進出出也不出奇,小凡沈浸在圍觀新技術的狂熱中,哪管其他。

直到那人開口,語氣中充滿了揶揄,“你打算轉行?”

小凡一楞,停下筆,擡起頭來。

“……高律師?”

——他怎麽也來了?

高銘晟即使在一群醫療工作者中,也顯得鶴立雞群。他跟小凡挨的很近,仿佛投下一片陰影。

他的出現,擾亂了小凡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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