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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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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喬婭才知道為什麽裏卡多會說皮耶羅與他的父親洛倫佐一點都不像了。

洛倫佐對於經營家族銀行並不擅長,甚至使得好幾家開在其他城市的美第奇銀行直接倒閉,但是對於權力的向往卻並不比其他美第奇家族的掌權者要少。

在一百多年前震動整個佛羅倫薩的梳毛工起義爆發之時,當值的正義旗手便是美第奇家族的薩爾維斯特羅,步入這個世紀之後,科西莫.美第奇代表美第奇銀行接管了羅馬教廷的財政管理,驅逐了主要政敵阿爾畢奇家族,建立起了如今的僭主政治,成為了佛羅倫薩的無冕之王。

而他的孫子洛倫佐,繼任了佛羅倫薩僭主之後,通過對藝術家的資助以及對城市公共事業的支持,成為了“偉大的洛倫佐”,從帕齊家族意圖刺殺他謀奪佛羅倫薩政權失敗之後,主要參與者被佛羅倫薩市民絞死在領主廣場上一事,可以看出他對於佛羅倫薩的掌控已經是十分完全了,無論是世俗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並且通過對西蒙內塔的追求積極性遠不如弟弟朱利亞諾這件事來看,洛倫佐明顯對於權力以及藝術更加熱衷。

而作為他的長子,以及整個美第奇家族的繼承人,皮耶羅卻輕易而舉地放棄了這一天的統治權,半跪在地,將桂冠捧在了喬婭面前。

“戴上王冠之後,可要對你的子民負責。”皮耶羅笑著看她,還擠了擠眼睛,“作為你的子民,我昨天一晚上沒有睡好,在天亮時分好不容易有了幾分困意,一閉眼睛就是阿瑞斯抱著已經死去的妻子痛哭的畫面。喬婭小姐,你知道這有多痛苦嗎?”

喬婭當然知道。

當年她抓耳撓腮等待著《冰與火之歌》新書出版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感覺,偏偏喬治馬丁一直不緊不慢,挖了許多坑,還一直放鴿子。就這種情況下,她還不能怎麽辦,都是自己跳的坑,跪著也得等更新,每年生日吹蠟燭之前還得許個祝馬丁長命百歲的願望,她也很痛苦。

結果直到她慘遭穿越,她都沒等來鴿神填坑。

如今距離馬丁出生還有五百年,她這輩子看來是沒有辦法看到馬丁把坑全部填完了。

她雖然內心有了一些與皮耶羅同病相憐的感情,但是面上也不顯露分毫,而是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從皮耶羅手中接過這頂桂冠,笑了笑,說道:“《十日談》裏可沒有人當了兩天的國王。”

“在《美第奇奇談》裏有了。”皮耶羅也跟著笑了笑,站直了身,他言辭懇切,甚至故意帶了幾分乞求,“算我求你的,喬亞小姐,我今晚能不能睡個好覺,可全憑你的憐憫之心了。”

“那我就勉為其難救救小美第奇先生吧。”喬婭佯裝勉強的樣子,將這頂桂冠戴在了自己的頭頂。

而在桂冠剛剛戴好的時候,幾乎是所有人上半身都往前傾了傾,專註的眼神“唰”一下便緊緊地貼在了她身上,只有凱厄斯身體向後,靠在了椅背上,修長而勻稱的身體在這把小小的椅子上伸展開來,他微微側過頭,那雙帶著葡萄酒般色澤的深棕色眼睛看向了她。

大概他自己並不知道,他嚴重戾氣稍褪之時,只這麽一眼,便帶上了一種與眾不同的風情,使得顏狗喬婭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然後立馬掩飾一般地輕輕咳嗽了兩聲,移開了視線,將自己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阿瑞斯活了兩千多年,見證了一個個政權的更疊,一個個國家從強盛及至衰亡,他不再拘泥於陣營或者派別,他像是這個世界歷史變遷的旁觀者,活得越久,越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麽,甚至也無法找到理由為自己而活。”

“昨天我提到過,因為他的相貌不會有任何變化,所以他不能待在一個地方超過十年,他在十年前搬到了羅馬,而在這一個平凡至極的十年期滿之時,他準備賣掉自己在這處城市的房產,去往佛羅倫薩生活。想要買下房產的是一對從熱那亞搬來的新婚夫婦,丈夫是個商人,常年來往於熱那亞與羅馬之間,他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十分向往梵蒂岡,於是做出了帶著新婚不久的妻子移居羅馬的決定。而在阿瑞斯打開房門迎接他們之後,發現那個站在人類青年身後的黑發少女,跟他兩千年前死於非命的妻子,長得一模一樣。”

喬婭話音剛落,皮耶羅便已經坐不住了,他在自己的椅子上換了一個坐姿,皺著眉問道:“什麽?她已經嫁給了別人?”

他這麽一打斷,其他人也跟著急切地問了起來:

“她就是阿瑞斯當年的妻子嗎?”

“她不記得阿瑞斯了嗎?”

“天哪,雖然婚姻並不能束縛一個人,但是如果是我愛了兩千多年的女人嫁給了別人,我還是會非常的悲傷和絕望的。”

……

…………

就在眾人七嘴八舌討論之際,一個清冷而帶著幾分高傲的聲音忽然之間插了進來:“何必要拘泥於兩千多年前的事情,就算她不記得了,那麽再追求她不就可以了?”

眾人立刻噤聲,而喬婭則扭過頭,看向坐在她身邊的凱厄斯。

凱厄斯依舊是靠著椅背,無比閑適的姿態,他的手臂屈起,放置在椅子扶手上,骨節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木制的扶手,似乎是感覺到了喬婭的視線,稍稍側過臉來,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她。

在這個集會上,凱厄斯的聲音就如同驚雷一般,只要他出聲了,那麽其他人就像是被驟然響起的雷聲震住一般,處於暫時性失語的狀態,一雙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卻又不發一言。

只有皮耶羅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如果她是阿瑞斯曾經的妻子,那麽她大概率已經不記得阿瑞斯了,她現在愛的只有她的丈夫吧?”

凱厄斯聞言笑了笑。

就喬婭所見的他,一向是頂著一張看上去人畜無害的臉,卻有著一雙極具戾氣的眼睛,大部分時候都是一臉的不耐,仿佛下一刻就要從腰間抽出匕首來對著人脖子的模樣。他很少笑,僅有的幾次嘴角上揚,眼中都沒有任何笑意,隨後吐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話來。

這一次,他嘴角的弧度更加明顯,眼中不似以往的戾氣,反而像是即將迸出巖漿的火山一般,狂熱起來。

“那又怎樣。”凱厄斯說,“我從不懼爭鬥,女人都是愛慕強者的,我會在她面前證明,我是她最好的選擇,那個所謂的她的‘丈夫’,會成為一條在我手下哭泣著求饒的狗。”

眾人:“……”

喬婭嘴角微微有些抽搐,她想了想,然後說:“沃爾圖裏先生,愛情並不是一場決鬥便能決定去向的。”

凱厄斯笑得更加燦爛,說得更加理直氣壯:“那我就殺掉她的丈夫,讓她沒有其他去向。”

眾人:“……”

喬婭面無表情,內心嘆了一口氣,只覺得這麽一副相貌長在這麽一個不懂風情的人臉上,也不知道是上天安了什麽心,也許在場的人中,除了皮耶羅,大概每個人都在內心乞求這個家夥可千萬別看上他們的心上人吧。

喬婭索性不再與他爭辯,而是趁著大家被凱厄斯一番發言震懾之際,呼出一口濁氣,說道:“事實上,連阿瑞斯都不知道,這個新婚不久的女子是不是他曾經的妻子,他只是覺得,自己已經兩千年來不曾有過動靜的胸腔,仿佛又出現了心跳。他又找到了‘活著’這樣的感覺。”

“他是一具活了兩千多年的屍體,沒有心跳,沒有溫度,甚至在多年的獨居生活中,也失去了情緒的起伏。他站在這棟自己住了十年的宅子門口,看著那個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女,他甚至忍不住,將腳踏出了房門,然而在接觸到羅馬夏季的陽光的那一刻,那股仿佛身體被灼燒一般的感覺使得他從恍惚中清醒了過來。他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對著這對年輕的新婚夫婦,笑著說道,‘請問是阿爾奇先生和夫人嗎?請進。’”

這個後世人耳熟能詳的愛情故事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曲折,無非是那個少女最終記起了前世的種種,然而人鬼殊途,跨種族的愛情大多都沒有什麽好結局,苦等了多年的伯爵最終被少女的丈夫帶人殺死,少女抱著伯爵哀嚎痛哭,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自天際灑下之後,伯爵的身體化為飛灰,然而重新獲得了愛情的他卻又獲得了另一種意義的永生。

“阿波羅原諒了他的過錯,使得他又重新看見了太陽,在愛人的懷抱裏幸福地消失。”

喬婭說完最後一句,在場眾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沈寂之中,她十分能理解追了兩天的故事結果是個BE的痛苦,所以便住了嘴,理了理裙擺,準備坐回椅子上。

而這時,她聽見了一聲極力壓抑的抽泣聲,因為現場極為安靜,連風聲都非常細微,使得這聲抽泣極為清晰。

她循著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只看見皮耶羅放在桌上的雙手握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似乎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麽,而他的眼眶已經微微泛紅,一滴可疑的水花逐漸從他眼角溢出。

在發現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之後,他也不強忍了,直接轉頭朝向喬婭,聲淚俱下控訴道:“喬婭小姐,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居然這麽狠得下心!”

喬婭:“???”

那個黑色卷發的青年也用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說道:“真的,好狠的心啊。”

喬婭:“……”

在眾人哀怨的眼神中,喬婭右手握拳,抵在唇邊,掩飾般地咳嗽了幾聲,說道:“既然大家對這個結局不甚滿意,那麽,我們來說一個快樂的故事吧。”

原本沈浸於悲傷結局的眾人又將視線投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瞳孔在眼眶之間轉了一圈,竟有了些蔫壞的感覺,她的目光在涼亭之間掃視一圈,笑了笑,說道:“在兩千年前,愷撒掌管羅馬的時代,有一個非常美艷的貴婦人,她嫁過幾任貴族,也通過這幾次婚姻積累了無數的財富,她有著一片面積極廣的玫瑰園,常常與她那些英俊的男寵們在此嬉戲,大約是因為常年縱情聲色,她在很年輕的時候,眼角就長了幾條細紋。她第一次在水中的倒影中看見自己臉上的皺紋時,就發出了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

“她非常害怕衰老,她希望青春美麗能永遠停駐在她的身上。在她因為一條皺紋,一根白頭發大動肝火的時候,看見了跪坐在浴池邊沿上年輕而美麗的希臘女奴,於是,她有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什麽想法?”黑色卷發青年問道。

喬婭正要說出口,卻忽然側過頭,看向了涼亭屋檐外已經有些暗下來的天色,她回過頭之後,面帶歉色地看向眾人,低聲說道:“晚禱時間已到,今天的游戲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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