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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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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雖死了,好在思路清晰。

我知道殿主一直都在附近,布局這一切。

所以不久後小魚兒帶人接應江無缺,也該在那人設計之中。

域穴的石室多為空曠,唯獨我死的這間格局逼仄,那麽就可以想象,如此狹小之地,一瞬間湧入許多人,這其中有人喪母、有人叔嫂分離,當年的紅顏知己初戀情人,不久前的夫妻之緣緣慳一線,無論是鐵心蘭之於小魚兒,還是我之於江雲……都將是人生至苦,傷痛欲絕。

尤其是江雲,我以前做所有決定從來沒有想過他的感受,這一次他母子殊途,我卻又再添一筆。

女眷如若湖小纖之輩早已哭至無力,耳邊一片士氣大落哀傷低迷,若殿主此時走入口隨行而至,便可完成一局漂亮的甕中捉鱉。

我能想到的事,殿主只會做得更好。

可是這裏所有人都只怕他不來,來了便要與他殊死一搏報鐵心蘭血海深仇,反倒沒人去問江無缺,若事實由江無缺口中說出,鐵心蘭未必是殿主所殺。

不過片刻,殿主果然出現。

江瑕熊霸大嚷著報仇,真正幾個有切膚之痛的,卻相繼沈默,不止江無缺,小魚兒與江雲都沒開口說些什麽。

我仍是後知後覺,手指上唯一一絲溫度消失不見,江無缺不知何時將手收了回去。

殿主反應極淡,問江瑕道:“報什麽仇?為誰報仇?”

江瑕冷笑一聲,“難怪我爹說你近年來愈發沒有出息,怎麽連殺個人都不敢認了?”

“閉嘴!”殿主微微慍怒,“憑你也敢如此對我說話?”

江瑕語調一並低沈下來:“手下敗將,有何不敢?!”

“呵。”殿主哂笑一聲,“我不是來與你逞口舌之快的,我是來告訴你們,方才這間石室裏究竟發生過什麽。”

江瑕噤聲,不片刻換小魚兒開口,那嗓音一開始我根本就沒有認出來,嘶啞得仿佛另一人,怕是他即便沒哭,眼淚也在眼眶裏狠狠轉了一圈。

“你若是想說臨終遺言,”小魚兒道,“我沒興趣聽。”

“那你也沒興趣知道,是誰殺了鐵心蘭,又是誰殺了孫盈餘麽?”

“除了你還有誰!”江瑕斥道,可是小魚兒將他叫住,又問殿主道:“那麽你說,是誰殺了心蘭,又是誰殺了孫盈餘。”

“是我殺了鐵心蘭。”

“哈……哈哈哈!”小魚兒大笑三聲,“你果真是厚顏無恥——”

“是、我、殺、了、鐵、心、蘭。”殿主似乎根本不是要同小魚兒講出真相,而是一字字將那話緩緩重覆一遍,“鐵心蘭被我養在屍罐之中,每日以腐毒浸泡,我叫她定時與孫盈餘相見此處,想看看孫盈餘會怎麽對待這根眼中釘、肉中刺。”

石室中再次變得寂靜,可見殿主的話,再不能被每一個人忽視。

“孫盈餘的體質,眾位也該有所見識吧。”殿主繼續道,“她可以將百毒消解於體內,屍毒也自不在話下,所以她每日盡職盡責地為鐵心蘭吸食毒血,就怕鐵心蘭毒深入髓不能多撐上一時三刻。本來,那些屍毒也不足以致孫盈餘死地——若不是江無缺你那一劍!”話到這裏急轉直下,殿主聲音忽然變得激動,我若能睜眼,定然會看到他直指江無缺就差要對簿公堂。“你只是見到她伏於鐵心蘭頸邊,便以為她要對鐵心蘭不利;你只不過覺得她愛你不惜一切,便認定她心存嫉妒視鐵心蘭如生死大敵——江無缺,你真以為你那一劍殺得了她,若不是她承擔了鐵心蘭體內泰半的屍毒,你以為你能這麽輕易就為愛妻報仇?害死孫盈餘的不止你一個,還有鐵心蘭,是你們夫妻二人活活將她害死!!”

“住口——!”江雲忽然慘叫一聲,“你住口!”

“江雲,”殿主語聲陰沈,不疾不徐說道,“你也是時候該看清你爹是怎樣一個人。二十年前他可以為一道師命追殺自己的至親兄弟,二十年後又能慷慨大方地把自己用過的女人送與你懷中。這種人,今日為一個所見不全不是事實的事實,一劍結果了孫盈餘性命,又有什麽稀奇?”

“我不信!”

“你說呢,江無缺?”

“夠了!”小魚兒道,“你要說的說完了,該輪到我拿你祭心蘭在天之靈了?”

“你又要為他袒護了?”殿主語氣裏竟有幾分嗔怪,“你能為他遮醜遮到幾時?我話還沒完,還有最後一句——”

那最後一句還沒出口,我卻覺得身體四周遽然出現一股吸力,我被這道吸力淩空抓起,又重重落入一人懷抱。那懷抱不用問,也該知道所屬是誰。

而他化成灰活屍抑或我化成灰我們都能認出彼此,這人除了殿主還能有誰?

“你要做什麽?!”江雲聲音破啞難辨,“把她放開!”

“別急。”殿主懷抱我屍身說道,“看看你娘,她為何會頭身分離?”

我心裏咯噔一下,一股不詳的預感急速上湧。

“沒錯,屍毒跗骨而死,死後必化活屍。”殿主輕快道,“盈餘果然是見多了屍體,處理這種貨色一點都不帶手軟。可是怎麽辦才好,一時三刻過去,只怕這裏又要多一只怪物……”

“你不要碰她!把她還給我——”江雲尾音裏竟有了一絲哭腔,“——不要!”

他這二字令我想起不久之前的江無缺,我要折斷鐵心蘭脖頸時,江無缺也是這般叫聲,拿劍直直地抵在我身上。

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真是想破頭也想不到,自己的報應會來得如此之快。

殿主說得沒錯,鐵心蘭是因屍毒而死,在別人眼裏我又何嘗不是?可是他要折斷我脖子,卻有沒有考慮過我這個死人的感受?

我若是知道死人泉下也有知覺,必然不會對鐵心蘭那般下手。

我知錯了……

可也來不及了,一只冷到連屍體都覺不適的手,此時已經緊緊扼住我的脖子。

江雲叫喊已近癲狂,卻也分辨得出,他是被小魚兒等人緊緊抓住不能上前。其實,即便殿主真的毀去我屍體,於這裏在場的任何一人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畢竟,我是真的死了。

可唯有真正愛我的人,永遠無法認同。

小魚兒大概是見江雲失盡理智,也有些不忍,竟然病急亂投醫,沖著殿主急道:“你好歹愛過她一場,莫不是真要將她碎屍萬段?!”

本已捏緊了我咽喉,那手卻忽然頓了一頓。

“愛?”殿主朗聲而笑,“對這個女人,我從來只有恨,沒有愛!!”

“江雲!”驀地傳來小魚兒一聲大叫,江瑕又叫:“快起來!你跪他何用,他早已瘋了!”

“我求你……”江雲的聲音卻已啞得幾乎聽不清晰,“將她還給我……”

“不必跪我。”殿主絲毫不見動容,只是幽幽笑了一聲,覆道:“除非,是江無缺跪下來求我。”

拉扯江雲的聲音,與江雲本身的聲音,一時間都靜了下來。

我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該詐屍重生,畢竟一個大活人,被人活活扯斷脖子可一點都不好玩。

可我耳邊那沈靜似乎靜得太久,更久一些,然後我聽到一直默然不語的江無缺,忽然間開口問道:“這樣你滿意了?”

我心頭一顫,便第一時間明白過來,他竟然早已跪了下去。

這可真是殿主的平生大捷,連扼在我喉間的手指都因主人的猝然大笑而震動不止。

“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向我下跪?江無缺,你可知我等這日等了多久?從二十年前開始,我就一直在想,若那時邀月憐星的計劃成功,小魚兒當真斃命你手,你自命不凡,得知真相後又該作何反應。今日看來,亦不過如此,什麽移花公子花無缺,亦不過是向我搖尾乞憐的一條狗!孫盈餘有眼無珠,才會被你錯殺,她怎麽對你,你卻連保住她屍體的本事都沒有,廢物!”

“你說夠了沒有!”小魚兒怒道,“還不趕快把孫盈餘放下來?”

“我改主意了。”殿主卻道,“我就是要將她碎屍萬段,你奈我何?”

“江玉郎,”江無缺聲音愈發近了起來,“你若放過她,我願答應你任何事。畢竟她已身死,你再怎麽對她,她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你閉嘴!”殿主被此話激怒,“你也知道死人不會再有感覺,那又何必為了一個鐵心蘭置她死地?!你背身那時,可知她屍毒發作痛苦難當,可知道她閉眼之前始終看的是你,你怎麽不回身,你怎麽不回頭看她一眼?!現在又來向我討她,江無缺我告訴你,她即便死了也是我的,我要將她斷手斷腳煎皮拆骨,與你何幹!”

“她是我妻子。”江無缺聲音已近在耳側,不遠處小魚兒急道:“你快回來,別靠近他!”

一雙手卻已摟上我腰身,我本來被殿主抱住,想不到江無缺就這樣全無避忌光明正大地要把人從殿主手裏給抱回去。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摟在我身上的手一絲也沒有放松,靜了靜,傳出:“求之不得。”

“好!”殿主一字落地,體內真氣便澎湃而起,江無缺悶哼一聲,聽聲音被打飛老遠。

“看看你此時的模樣,一無是處!”殿主冷嗤一聲,“我不會殺你,我要你活著受盡折磨,你若不耐求死,我還要來救你。至於孫盈餘的屍體,給你也可以,不過要把鐵心蘭留下來,你可要想清楚了。”

“呵……”江無缺忽然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

他這一笑,我便連毛骨都悚立起來。我從來沒聽過他這種笑法,便連仇皇殿那時,失去鐵心蘭那時,被騙小魚兒已死,被江雲直刺胸口,我爹大庭廣眾下逼他承認顛倒倫常,他都沒有試過這副模樣,笑聲嘶啞不斷,仿若自暴自棄。

不知所有人是否都與我有同樣感受,竟然全部安靜下來,聽著江無缺低笑不止,也沒有勸說。

殿主按捺稍許,便道:“今日我心情欠佳,看在江無缺份上,我放你們所有人一馬,帶著鐵心蘭的屍體,給我滾!”

他似要轉身,小魚兒卻道:“哪有這麽容易,心蘭的這筆帳我們還要好好算算!”

“哦?”殿主冷笑,“看看你大哥,再看看江雲,一個身受重傷,一個走火入魔,除非你有把握在一個時辰內殺了我再離開這裏找到大夫,否則他們必死無疑。別怪我不提醒你,方圓百裏,都不可能找到孫盈餘這般好醫術的大夫。”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誰能趕上我變態,第一次聽說絕代雙驕這件事,最期待就是計劃成功了,一個把另一個滅了,為此,特意對著攻略把絕二bad ending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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