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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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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江無缺開了門讓我進去,自己卻從我面前走出,站在門外,守門。

我跨過門檻,一眼看見坐在窗邊喝茶的人,而他並沒因我的出現,而有任何姿勢上的變動。

等我走近,殿主放下茶盞,低低問:“昨夜之事你如何解釋,為何你在樹林而不在密室?”

暗地裏慢慢握拳,我反問:“難道你不是想問我,為什麽我早該死了卻沒死,你最想問的其實是這個吧?”

殿主終於擡起眼來看我,“說得沒錯。”他道,“我的確以為你已經死了,所以此刻你最好把話說個清楚,否則——”

“否則怎樣?”我問,“讓我真的死?”

他並沒有意外,我出言頂撞早已不是一次兩次,面具下除了唇色有些發白,再無其他異樣的情緒,靜靜看我,然後點了頭。“若是說不清楚,我只好讓你死了。”

“我被人救下。”我垂眼答,“是唐門的人,那人突然闖進密室將我救下,然後帶我到樹林,剝光我的衣服,再對我——”

砰——猛地一拍桌子,茶盞的蓋子跳起,再落回杯上,赫然裂成兩半。

“你以為你可以騙我?”殿主冷冷看我,冷冷發問。

“我沒有騙你,這種事有什麽好騙你?”

“你——”

“既然你不相信我,就不該問我,還有,你不該讓解星恨去救我,你不是已經用我破了唐門蟲陣,我還有用嗎?”

他沒有被我的話激怒,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當他說:“我沒有叫解星恨去救你,我只是要他去確認你的死活……”這時候,他的聲音略略嘶啞,端起茶杯放到唇邊,一滴血落到杯中——我看不到茶水中血塊由聚到散的一絲絲抽離,但我能看到殿主握杯的手指,指甲發白——他用了多大的力氣克制自己,才令自己不要一錯手將青瓷做的杯盞捏碎。

……

“你沒事吧?”我以為自己在演戲,但是第一時間沖上去,連身體都覺得理所當然,明明是小魚兒的計策,我事先就想過這個場景,但是乍見血絲從殿主的面具下流出,血由鼻腔中流出——我與小魚兒所做的一切,親眼見到,竟如此不堪。

“沒事。”殿主放下杯子,一擡手,擋住了我。

我皺眉,“你知道大夫最討厭什麽樣的人——諱疾忌醫的病人。”

殿主用手背粗粗擦凈鼻血,發白的嘴唇揚了揚,問:“孫盈餘,你又知道作為仇皇殿主,我最討厭什麽樣的人?”

點頭,“我這種多管閑事的。”

“不是。”他慢慢搖頭,很少有的,他平靜,沒有戾氣,一連笑了很多次。

“我最討厭……背叛我的人。”

我苦笑,“誰不討厭?”

“你是不是聽不懂?”他又問。

我一怔,“什麽不懂?”

“孫盈餘。”他把手擡高,翻過手腕伸到我面前,以眼神示意我為他診脈,然後道:“你果然沒有聽懂,”邊說邊笑,“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嗎,為何你從來聽不懂我說的話?”

我正用心為他探查脈象,他卻忽然手掌一揚,將我的手抓入手中。

再微一用力,“殿主!”我半屈著腿,幾乎要坐到他身上,臉與他的面具離得很近,可以看到他嘴唇上沒擦幹凈的血跡,“你又自作聰明了。”他道,“這次我令解星恨去確認你生死,卻沒讓他救你,更沒有讓他帶你回來,你很厲害,讓這個對我唯命是從的義子為你去破例,你想,我該如何待他?”

“這是我的錯!”我一緊張,“關解星恨何事?”

“你終於肯承認了?唐門密室你做了手腳對不對?”殿主笑著放開我,稍揚下巴,半瞇起眼睛看我,“每次我用江無缺父子威脅你,結果總是令我滿意,我知道密室時你是故意,你就那麽迫不及待想逃開我,連江無缺都不顧了嗎?”

念頭閃過,我才恍然,殿主誤會了,他以為我在唐門詐死是想脫離他的掌握,其實不是,我只是臨時起意,一直都是我在被他利用,這次我只是想賭一賭,看他,是不是會為我,有所改變?

因為如果殿主眼裏,我從頭到尾都只是一件工具,我又如何能成為他的心腹,幫小魚兒套取他背後更為驚人的秘密?

“要怎麽做,你才會信我?”於是我問。

畢竟每一次在殿主面前做戲或說謊,可能我太笨,也可能是他太聰明,總之沒有一次成功,因此這一次,我決定虛而實之,我主動問他,看他是否會將答案告訴我。

“我為何要信你?”他反問,“你又為何要我信你?”

“因為我喜歡你。”屏氣,我回答,“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嗎?只是你一直在利用我,但是我仍然喜歡你,我心甘情願被你利用可以嗎?”

他點頭,“既是如此……”半瞇的眼睛已完全睜開,淡灰色的瞳孔,倒映著我認真兼且緊張的情緒,“你便安心做你的仇皇殿大夫吧,”他溫言道,“需要你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我皺眉,“你真的當我是物件嗎?”

“孫盈餘……”殿主忽然將手放到胸口,一連很長時間,說不出話。

這大概也是小魚兒樂見的成效之一:心悸。

“孫盈餘,”很久之後,殿主再開口,不像方才有意無意將唇角揚起,笑意已完全從這個人的臉上消失,他變得冷淡,一時一樣,讓人難以捉摸。“你還是顧好自己吧,不要再多事了,否則……”慢慢偏過眼,“我真的會殺了你。”

……

蜀中,解星恨的到來,代表殿主的行蹤已無需再遮遮掩掩,這時候,一路五個人,星夜趕回仇皇殿。

然而路經宜昌之時,卻遇到一個麻煩,麻煩是匪首惹回來的,殿主讓他安排用飯,他卻將幾個人領入軒轅三光自家開的賭坊。

“這就是你辦的事?”殿主冷臉問匪首。

匪首尋了張臺子讓幾人坐下,“這裏有吃有喝,哪點差了?”匪首反覺得有理。

“格老子的!”一聲吆喝傳過來,禿頂,花白頭發、絡腮胡長了一圈的獨眼男人向我們這張桌臺走近,我瞥向匪首一眼,終於明白他一身悍匪的習氣是向誰學的了。

“老子軒轅三光!”軒轅三光站定了自報家門,我仰起頭看他,惡人谷住的時間不算短,然而這還是我頭一次有機會親眼目睹傳聞中的十大惡人之一、“惡賭鬼”軒轅三光。

“我認識你!”匪首自來熟,跳起來就去摟惡賭鬼肩膀,邊摟邊道,“你是天光、人光、錢也光的軒轅三光,我說的對不對?”

“格老子的!”軒轅三光又罵一聲,轉頭看匪首,“既然知道規矩,入了咱家門,不到一方輸光,可不準耍賴離開!”

“知道知道!”匪首又借勢拍拍軒轅三光胸口,“老子陪你賭,非賭到你脫褲子不可,不過賭之前,你得先拿幾壇好酒、一桌好菜來招呼這幾位。”匪首邊說,邊最先指了殿主。

“這好說!”軒轅三光一招手,“翠花,上酒菜!”

……

不到片刻,殿主最先停箸,我擡眼看他,最近各種衰弱跡象都已顯現,他的食欲也已經變得越來越差。

左手處解星恨無聲喝湯,右手側,江無缺只吃眼前最近的一盤菜,沒人教他去夾別的菜,他低著頭,鬥笠上的面紗讓他吃飯的動作極為不便,然而他不會覺得別扭,正如他不會自己去夾別的盤子裏的菜。

本來,父子同臺吃飯,十多年才能有的機會,應當很是溫馨的場面,現在變成這樣,面對面相見,卻不相識。即使到了現在,解星恨仍不知道江無缺的身份,他只知道殿主叫他鐵面,甚至不會往囚室中那個囚犯的身上去聯想。

而江無缺,如果他此時清醒,我想他恐怕連一口菜都吞不下去,在仇皇殿十多年,江無缺最不想面對的、最不敢面對的,從來都是解星恨。

匪首與軒轅三光重新走了回來,上半身脫光的軒轅三光,下半身也只穿了一條底褲。

“啪”地一拍桌子,“老子不信了!”軒轅三光忽然伸手一指,指向我,“你來陪我賭!”

“我?”我一時還有些反應不及。

“哎哎哎——”匪首趕緊抓住軒轅三光手臂,高聲反問,“老子把你翠花都贏了過來,你還有什麽東西拿來賭?”

“老子還有這一身皮肉筋骨,和這偌大一間賭坊,怎地不能賭?!”

匪首點頭,“能賭。”然後放了手。

他又是故意的!我放下筷子,用力瞪匪首,這個小魚兒,何時能清閑一會兒,就算不清閑,也別次次來拖我下水!

軒轅三光已經往我身邊走來,他是逼賭成性,瞅著誰是誰,我想不賭看來已經不可能了。

然而一直低著頭喝湯的解星恨突然放下碗,猛地握起桌上佩劍將軒轅三光擋在我一步之外,“我來替她賭。”他聲色不變說道。

“你——”

軒轅三光話沒說完,卻更先被殿主一句淡淡吩咐打斷,“把劍放下。”殿主命令解星恨。

“……是。”解星恨把劍放回桌面。

“要賭是嗎?”殿主慢慢擡眼,“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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