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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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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宸端了兩樣小菜一碗米飯站在薛雲濤的房門前,輕輕敲了三下,然後才說道:

“爹,吃飯了。”

薛雲濤已經有兩天沒有吃飯了,一個人悶在主院中,誰也不讓進去,府裏的管家實在無法,只好去找薛宸,薛宸原是想等他自己想通了走出來的,可是,等了兩天他都沒出來,再這麽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她這才端了飯菜前來。

房裏沒有聲響,薛宸將飯菜放在一旁回廊的欄桿之上,然後就又到門前連續敲了好幾下,喊道:

“爹,你開門呀!你這樣把自己關在房裏算個什麽事兒啊。早晨太老爺派人來喊你過府,你也沒去,再這麽下去,可怎麽得了。”說完這些之後,薛宸頓了頓,然後又接著說道:“爹,你要是再這樣,我可叫人撞門了。”

房間裏依舊沒什麽響動,薛宸這才有些擔心,正準備轉身去喊人的時候,房門後傳出了一點響動,像是門閂的聲音,薛宸心中一喜,伸手推了推門,果然門開了。

門後站著一個蓬頭垢面,胡子拉雜的男人,薛雲濤像是一夜老了十歲般呆呆的站在門後面,薛宸看了多少還有些不忍,卻也沒有過多的反應,而是轉身端起了欄桿上放著飯菜的托盤,經過薛雲濤走進了房間。

說道:

“這兩樣菜是田姨娘親手做的,她說爹您最愛吃的就是這兩樣,我知道藥方的事讓你難以釋懷,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現在為了這個出事叫個什麽事?知道的說你受不了打擊,可不知道的呢?還以為你要給一個姨娘殉情呢,薛家是什麽人家,你一個嫡子去給一個姨娘殉情,豈不是要笑掉了人家大牙!你讓太老爺還怎麽在朝中做人,你讓薛家今後該怎麽辦?”

薛雲濤站在門邊的身影突然畏縮了下去,蹲在地上,捧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薛宸自然知道他哭的是什麽,不提薛家還好,可一提薛家,那可真的是悲從中來,太老爺薛柯就只有他這一個嫡子,庶子雖然有兩個,可終究不是嫡系,他若是不出事,等盧氏的孝期過後,再娶一房續弦,照舊能給薛家嫡系開枝散葉,可如今,卻只能仰仗那幾個庶子,這讓他這個嫡長子情何以堪。

“這些道理不用我多說,父親自然能夠想明白,如今咱們要做的,不是你頹廢和後悔,而是盡你所能,把薛家要撐起來,你身為嫡長子,肩上背負的責任不僅僅是生孩子,你還有很多事要去做,將來等到了一定時候,你再從庶房叔叔那裏過繼一個你看得上到咱們嫡房來,也是一樣的。”

薛宸的話讓情緒激動的薛雲濤漸漸的安靜下來,薛宸嘆了口氣,將飯菜擺放好之後,就擡腳經過薛雲濤身旁走了出去。

在這件事上,薛宸這個做女兒的,能夠幫他的地方也就只有這些了。她不能替他做什麽決定。

上一世她沒有看到薛雲濤和徐素娥的下場,但至少在她去世之前,薛家這裏還是好好的,而這一世,因為她的介入,將這些醜陋的事情揭露了出來,讓薛雲濤一下從雲端跌入了地獄,原本其實她可以不用將藥方的事說出來,讓薛雲濤能夠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娶一房妻子,過著讓外面人稱羨的生活,可是,薛宸不甘心,她沒有任何理由去幫徐素娥隱瞞她做的孽,更加不想讓薛雲濤對她還保留任何一絲絲的感情,而這件事對薛雲濤到底會造成多大的打擊,薛宸也顧不上了。

薛雲濤對盧氏而言,是個徹頭徹尾的背叛者,盧氏為他背負了太多,盡管薛宸重活一世,卻也終究沒能見到盧氏最後一面,盧氏死的時候,她還小,所以有很多話都沒有親耳聽她說起過,薛宸只能靠著小時候的遙遠記憶去搜尋對盧氏的感情,可是她發現,她對盧氏的記憶少的可憐,大多都是她東拼西湊出來的,並不完整。

她做這些,也有一定意義上是在為盧氏報仇,對於薛雲濤這個負了她的丈夫,她為他受盡了苦,可是最後卻只是一個人獨自淒慘慘的離去。

所以,她最終還是決定,告訴薛雲濤這件事。如果他能挺過來,那也是他的本事,可若是挺不過來,他就此消沈下去,那也沒什麽,人總要為了自己做的事情恕罪,而至於薛雲濤今後還能不能坐上二品官員的位置,這個薛宸就真的管不著了,反正憑她手中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像上一世那樣淒慘就是了。

*****

回到青雀居,薛宸就看見枕鴛從後院草地上走出,懷裏抱著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看見薛宸就趕忙小跑了過來,對薛宸說道:

“小姐小姐,這後院的草地上,不知道怎麽會有一只小兔子,奴婢擦西窗的時候看見了,就下去把它抓了過來,您看,這腿上還有一圈紅毛毛,好可愛啊。”

薛宸定睛一看,果真是一只雪白雪白,只有右腿上長著一圈紅毛毛的兔子,大概一個巴掌那麽大,全身雪絨雪絨的毛,看著可愛極了。

“真的是兔子?後院怎麽會有兔子呢?”

枕鴛搖頭,說道:“不知道,也許是府裏誰偷偷養的,或許是廚房的,偷跑出來了,不知怎的,就鉆到咱們後院來了。小姐,這怎麽辦?丟了太可惜了。”

薛宸對枕鴛伸出手,讓她把兔子送到自己手上,小東西似乎有些急躁,兩只後腳蹬在薛宸的手心,癢癢的,讓薛宸立刻增加了興趣,一把就將兔子抱到了懷裏,讓它躺在自己的肘窩裏,一只手輕輕的撫過它的背脊,兔子也許感覺到她並沒有惡意,慢慢的也就溫順下來了。

“別丟了,就養著吧,你們去庫房拿些棉布和棉花來,咱們給她安個家吧。”

枕鴛先前抓到這小東西的時候,就有點想這麽幹了,現在一聽薛宸吩咐,立刻跑的比兔子還快,拿著薛宸的令往庫房走去,心裏已經在想著,這小窩該怎麽做了。

薛宸將兔子抱去了房內,坐在藤編搖搖椅上,讓兔子趴在自己身上,前後左右的看了個遍,發現這兔子像是被人精心打理過一般,很幹凈,毛色也很鮮亮,長長軟軟,白白胖胖,摸在手裏舒服極了,瞧它的小爪子上的指甲也被磨的相當平滑,就算是被它抓一下,也不會有什麽事。

這可不像是偷偷養的兔子啊。這會是從哪裏來的?一時饒是聰明的薛大小姐也想不通,這個突如其來的小可愛是從哪個地方鉆進來的,但既然找不到它的主人,那就姑且養著好了,正好最近發生的事情有些多,心情不太好,有了這個玩意兒,總能解解悶子的。

自屋脊之上,閃過一個飛快的影子,躍過兩個屋脊之後,才敢由一處巷子墻頭跳了下去,趙林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只覺得生活又一次給了他深刻的意義,生活不易,工作不易……在他從武科舉考入大理寺,一心想要報效國家,想要為百姓做事的他,怎麽就會淪落為時常闖人家後院的下場呢?

先是監視人家小姐的起居,再是送風箏,現在倒好,連兔子都送起來了,趙林瑞真的擔心,下回他那個不怎麽靠譜的頂頭頂頭上司會不會又想出其他什麽奇葩的東西要送,到時候,他能不能請求換人啊?

生活太艱辛了,唉。

薛雲濤最終還是克服了自己走出了陰影障礙,老夫人將徐姨娘處置的幹幹凈凈,沒有人知道老夫人用了什麽手段,而徐素娥的那幾個住在四喜胡同的家人,也沒有得到什麽好的下場,全都被驅逐出了京城。

薛雲濤還是照舊回到了朝中,整個人除了變得有些冷漠之外,一切還是照舊的。

薛婉在海棠苑裏鬧,她跑出來找薛宸,問薛宸徐姨娘去哪裏了,薛宸沒有理會她,只是讓人將她拉入了海棠苑中看管起來,每日吃喝供著,卻是沒有誰再敢叫她一聲二小姐。

她在院子裏鬧騰,沒人理她,鬧了幾天也就安歇下來。

盧氏去世的第二年春節,薛家過的委實並不太痛快,薛雲濤如今是越來越喜歡守著盧氏的牌位,一站就是大半天,不過,對於老夫人提出的續弦之事,薛雲濤竟然破天荒的沒有拒絕,老夫人得到他的首肯之後,過了年就開始替薛雲濤物色續弦的人家了。

薛宸對於這一點並沒有說什麽,而且她也知道,在這件事上,無論她說什麽都是沒用的。薛雲濤既然想用這件事來掩蓋,只要他下定了決心,那就沒辦法更改了,只有田姨娘知道薛雲濤同意續弦之後,在院子裏哭的死去活來。

過完了正月,老夫人就派了人來將薛婉接出了府,說是要送走,薛宸看著那個被堵著嘴硬生生拖出去的姑娘,心中不免一軟,去給她求了個恩典,反正老夫人是要送人出京城的,那幹脆,就把她送回到徐家人身邊去好了,不用說什麽其他的話,把人送去就成了。

送走了薛婉,又過了幾日,差不多就是清明,清明前,燕子巷薛家替盧氏做三年齋,如盧氏去世時候的排場那般,薛雲濤對盧氏的三年齋,做的都十分用心,排場十足,替他賺足了癡情的名聲。

而等到盧氏的三年齋做完之後,薛宸身上的孝就算是正式脫下了。

也就是說,今後她就再也不用穿麻布,避宴席,可以隨著長輩去各府串門走親戚了。

☆、50|48|||家

薛繡和韓鈺在清明過後,就在燕子巷住了兩日,姐妹三人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倒也開心。

薛宸終於不用再穿著素服,薛繡給她挑了一身粉藍色蜀錦繡蝴蝶花紋的交領襦裙,韓鈺親手給她梳的墜馬髻,整個人看起來就亮眼多了。

如果說從前穿著素服的薛宸是一朵小茉莉,那麽穿上帶顏色衣裳的她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粉頰桃腮,清純中帶著些許的艷麗,又長了一歲,個子也比去年要高出一截來,整個人便修長了許多,薛繡站在她身後,看著鏡子中薛宸的側臉,說道:

“宸姐兒長大了呢,都快和我差不多高了。”

她們三人中,薛繡最大,所以長得也是最高的,然後是薛宸,最後是韓鈺,韓鈺就好像被神仙施了什麽法術般,就是不長個兒,去年和今年幾乎都不用重新做衣裳,為此她自己也十分的苦惱。

薛宸轉過身來,對她們笑了笑,對韓鈺誇讚道:“從前都不知道咱們鈺姐兒有這手藝,梳的頭發真好看。”

韓鈺展顏一笑,說道:“嘿嘿,主要是你人長得標致,就算我手藝差些,你也能帶的住。”

薛宸笑著去到了養兔子的籠子前,拿過一些洗幹凈的菜葉子送到兔子嘴前,就見兔子在籠子裏立起了腳,用前爪捧著那片菜葉子啃咬起來。

韓鈺看的稀奇,怎麽說都要抱出來玩一玩,兔子比去年的時候,要大出許多,如今一只手掌都已經托不下它了,薛宸真的很擔心,要是再養下去,會不會養成大貓那麽大,那可就太大了些。

今日薛繡和韓鈺是來喊薛宸出門游玩的,三人相約去定慧寺,據說定慧寺中的早芍藥和茶花都開了,薛繡如今十四歲,算是大姑娘了,由她領著薛宸和韓鈺出門,大人也是準許的,三個姑娘,多派些護衛也就成了。

薛宸確實有很長時間沒有出門游玩,自從盧氏去世之後,薛婉突然出現,從那時開始,她就一直神經緊繃,疲於應付徐素娥,到如今盧氏的三年孝期滿了之後,她才稍稍的感覺到一點的放松。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這句話說的真是不錯,當薛宸她們坐上套好的馬車出了門,才走到南郊邊上,天就開始下小雨,幸好薛宸習慣在馬車後備上蓑衣和雨傘,將之分發給隨行護衛之後,三個姑娘也將車簾子乖乖的放了下來,車裏亮起了一盞明珠燈,雖然不比日月明亮,但在這車廂中還是很方便的,用不著點火燭,就能照亮周圍。

三個姑娘都感覺有一點點的興奮,因為馬車外小雨淅瀝瀝的下,夾雜著一些風聲,而馬車裏卻很暖和,並且一點都不潮濕,亮著一盞明珠燈,三個姑娘窩在車廂的軟榻上,吃著蜜餞,說著話,別提多溫馨了。

薛宸靠在最裏面的書架上,手肘下方墊著一只大迎枕,偶爾和她們搭上一句話,但更多的時候,她都靜靜的在一旁聽著她們說話。

也許是這個環境讓薛宸覺得特別安心,沙沙的雨聲,呼呼的風,暖暖的香氣,溫和的話語,這種寧靜是她兩世以來都沒有經歷過的,與她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說著,就覺得眼皮子打架,竟然歪在一旁睡了過去。

夢裏她的魂魄似乎游離在外,飄飄蕩蕩的,穿梭在無盡的風雨之中,周身有些發冷,微微動了動,就感覺冷氣似乎又大了些,這才睜開了眼睛,就看見薛繡和韓鈺正趴在窗戶前觀望著什麽。

窗戶大開,所以薛宸才會覺得發冷性。

“你們看什麽呢?”

薛繡和韓鈺回過頭來,薛繡放下車簾子,說道:

“是不是有些冷?我們在看外頭的雨,雖不是暴雨,但總下個不停了,還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先前車軲轆好幾回都有點打滑,若是再這麽下下去,咱們今晚也不知能不能趕回家了。”

定慧寺位處南郊山上,車道蜿蜒而上半山腰,若是天好路就好,天若是不好,那這路可就泥濘難走了。

薛宸倒是沒有太擔心,說道:“到時候看吧,若是真不能下山,也不用勉強,我讓人回去報個信,定慧寺中不是也有女眷居住的禪房嘛,咱們來了總要添香油的,住一晚,寺裏該不會拒絕才是。只是咱們都沒帶丫鬟,晚上若要留宿,少不得都得自己動手了。”

薛繡和韓鈺聽了薛宸的這番話,倒也覺得不那麽擔心了,自從盧氏去世,薛宸受到重視之後,薛家東府那邊是越來越把這位大小姐放在臺面上了,薛宸如今管理著燕子巷的府邸中饋事宜,這些事情,都是她們想象不出來的覆雜,但是薛宸就能治理的井井有條,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所以,大家也就從心底裏信任這個明明不大,做事卻十分穩妥的姑娘。所以,三人之中,雖說薛繡的年齡最大,但是真正遇到事情,三人還是多聽薛宸的話的。

她們三人出行,遇上雨路難行,叫人回去報訊,在外頭留宿一宿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反正有護衛守著,三人住一起,想來不會有什麽事。

好不容易,馬車走上了山,山裏的主持派了小沙彌前來迎接,雖然是雨天,但是定慧寺中的信徒依舊不減,三人拜過了真佛,添了三百兩的香油,就讓小沙彌帶她們去了後院的禪房。

定慧寺的後院禪房修建的也與其他寺廟並不相同,是在百花園中修建的一處庭院式禪房,分男賓客與女賓客之所,禪院如一座大的四合院般,兩邊建著通廊,以南為男賓所,往北為女賓所。而雖然下雨,但這禪院周圍的景色還是相當不錯的,亭臺樓閣,水榭花香,十步一景,相得相宜。

薛宸她們難得出門,並且三人都沒有帶丫鬟,便攏共要了一間禪房,三人決定就算晚上回不去,也是睡在一起的,而護衛們則就住在對面的禪房之中,兩邊離得不算近,但也不算遠,只要大聲呼叫便能聽到。

三個姑娘可以說是從來都沒有過這樣在外的經歷,原本是相約來賞花,可卻遇上了雨天,雨中賞花雖然也是一份雅趣,但終究不美好,並且女孩兒的裙擺容易沾染泥漿之類,便也不敢出門走動,便就著雨聲,三人在禪房中寫字畫畫,玩樂了大半日。

薛宸和韓鈺倒是安之若素,唯有薛繡一人似乎有些不走心。時常去窗邊觀望著什麽。

韓鈺正畫完了一只水鴨,舉起來觀看,正好看見薛繡趴在窗子前翹首以盼的背影,說道:

“哎呀,繡姐兒你就別擔心了。咱們反正是約出來玩耍的,賞不賞花其實也沒什麽要緊的。”韓鈺以為薛繡是因為約定了來賞花,卻遇上大雨而心情郁悶,遂出言開導道。

薛繡沒有回頭,依舊看著窗外,朗聲回道:

“嗯,我知道。你們先畫著,我瞧瞧外頭的景致就來。”

韓鈺納悶極了,遠遠的湊過去看了一眼,就見薛繡站的那面窗戶往外看,只可以看見蜿蜒的山路,並沒有多少美景,一時不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便也不勉強她,自己拿了書畫去找薛宸玩兒。

而薛宸此刻正畫好了一片竹林,沒根竹子似乎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般,插、入地面,筆挺的颯颯威風,竹葉似乎有所擺動,林間的風感躍然於紙上。

韓鈺咋舌薛宸的畫技,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只可笑的水鴨子,頓時覺得人比人氣人,貨比貨得扔的挫敗感。

偏偏薛宸還沒有絲毫的自覺,轉頭看著韓鈺,問她畫的什麽,韓鈺支支吾吾,藏藏掖掖,就是不肯給薛宸看。

兩人正鬧著,床邊的薛繡突然開心的跳了起來,然後轉過身來,臉上掛著一抹可疑的紅潮,還有滿臉的春光燦爛。

韓鈺和薛宸對視一眼,兩人表示都不太明白薛繡這個反應是什麽意思。而這種困惑,一直維持到夜幕降臨。

天色垂下之後,雨才稍稍停歇了下來。而禪院之中又來了另外一撥客人。

尚書令家的元公子,如今已經是探花郎的元公子,竟然從禪院的垂花拱門走入,而他身後則還跟著兩個人,這兩個人,薛宸和韓鈺也全都認識。

這下,兩個姑娘才明白薛繡一定要今日邀她們來定慧寺賞花的真正意圖……

☆、51|50|4|8|||家

元卿穿著一身墨蓮革絲長袍,五官端正,帶著濃濃的書卷氣,神采飛揚,正在和他身旁的人眉飛色舞的說話。

婁慶雲則噙著一抹笑與元卿並肩走著,偶爾與之交談,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石青色繡竹紋常服,舉手投足自帶一種世家子弟的從容,眉目如畫,身軀凜凜,便如那寒風中肅立的雪松般傲然出眾,叫人見了便挪不開眼。

韓鈺的人幾乎要趴到窗戶上,指著從男賓那頭走入的三人,捂著嘴壓抑的喊了兩聲:

“啊,是,是元公子和婁家的兩位表哥。”

不用她提醒,薛宸也看到那兩個人了,元卿與婁慶雲、婁兆雲,這三人怎會在今日也來這定慧寺中,與韓鈺兩人交換了個眼神,然後就有志一同的瞥向了做西子捧心狀嬌羞看著元家公子的薛繡身上。

薛繡被她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用低若蚊蠅的聲音說道:

“哎呀,別看我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會來。”

“……”

韓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用實際動作來表示自己完全不相信的態度,薛宸倒是還好,無奈的搖了搖頭,正要轉身,卻被薛繡抓住。

只見薛繡一手抓著一個,拖著她們就往我走去,薛宸怎麽也沒想都薛繡竟然會這樣大膽,從禪房裏直接沖出去,對著正要走入男賓所的元卿他們喊道:

“元公子。”

聽見身後的喊聲,元卿他們回過頭,就看見三個嬌俏的小姑娘正往院中跑來,認出了為首那個姑娘,似乎正是翰林薛家的小姐,上回在景翠園中見過一回,小姑娘的落落大方,爽朗可愛給他留下了挺好的印象。

停下腳步,等到她們跑來跟前,元卿展開如陽光般和煦的笑容,對薛繡點頭說道:

“原來是薛姑娘。”

薛繡為元卿還認識自己感到十分的高興,可高興之後,卻又嬌羞起來,看著他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麽好,紅著小臉,嬌羞的低下了頭。

幸好婁兆雲打破了僵局,對她們說道:“薛家表妹怎麽會在這裏?韓鈺,又是你折騰的吧?”

婁兆雲和韓鈺是嫡親的表兄妹,從小一起玩耍,算是關系熟悉的兩個人了,韓鈺似乎也感覺到氣氛有那麽點尷尬,薛繡先前拼著一腔孤勇,拉著她們出門打招呼,可真到了人家面前卻又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而薛宸又是一貫的冷淡,更加不可能指望她來解救這尷尬的場景,左看右看,也就只有她和婁兆雲兩人能很自然的開口破冰了。

“哪兒能啊!我們是來賞花的,誰知道到了這裏卻偏偏下起了雨,只好留在禪房裏了,你們呢?你們也是來賞花的嗎?”

韓鈺今年十二歲,卻依舊是一副小毛頭丫頭的模樣,半點沒有長開,這些話從她一個小丫頭嘴裏問出來,是最自然不過的了。

婁兆雲嘿嘿一笑,說道:

“不是,誰下雨天來賞花呀!兩位哥哥和主持方丈約好了談經,我是跟過來玩兒的,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們。”

韓鈺是自來熟,性格也比較開朗,聽婁兆雲這麽說,就搭上了話頭,問道:

“談經?談什麽經呀?”

婁兆雲搖頭,指了指元卿和婁慶雲,說道:“我可不知道,是跟兩位哥哥來的。”

韓鈺瞧了一眼婁慶雲,雖然他嘴角勾著笑,但她卻還沒那個膽子纏著他問問題。他和婁兆雲可不同,並不是她的嫡親表哥,隔著房,就如隔著山,他的地位就算擺在宗室子弟中也是翹楚人物,何況說他們這些人呢。

薛宸無奈的站在一邊,等待他們說完話,可只有她知道,這種感覺有多尷尬,不為別的,只為那婁兆雲的目光,總是似有若無的落在她身上,從頭上的發飾,到裙擺下露出的繡花鞋尖,無一處不被他的目光掃視,可偏偏,他那些目光虛無縹緲,像是在看她,卻又不太像,每當她擡眼去看的時候,他就正好收回目光,然後等她不再看了,他的目光就又回來了。

這讓薛宸感覺有些微妙,卻又說不出來,直到元卿說起辭意,婁慶雲才接過他的話頭,不容置疑的說了一句:

“待會兒便一起用膳吧,現在已經太陽落山了,你們也不能下山,既然都是自家表妹,那也沒什麽好忌諱了。兆雲你去準備一下,我看就在那邊的亭子裏吧,吃完了飯,還能下棋,燕齋你說是不是?”

燕齋是元卿的字,原本是不太同意婁兆雲這說法的,雖說婁家和薛家有那麽一點關系,可是他畢竟是外男,就這樣與幾個小姑娘一起吃飯的話,實在有違聖人訓,可是,婁兆雲一開口就點中了他的穴道,說起下棋,元卿眼前就為之一亮,他這個人沒有其他什麽愛好,唯獨下棋是一個,婁兆雲現在開口說這個,那就是存心要他不能拒絕意思了。

雖然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但是元卿還是覺得自己可以為了棋放下一些其他東西,比如說——刻板?

莞爾一笑,爽朗清舉:“既明你肯跟我下棋?”話語中帶著濃濃的不敢置信。

婁慶雲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答話,卻也沒有拒絕,就這樣還讓一直被婁慶雲拒絕的元卿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終於沒有說出拒絕的話來。

婁慶雲看向了三個姑娘,薛繡自然是求之不得的,連連點頭,說:“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表哥照顧。”

然後扯了扯韓鈺,這種節骨眼兒上,韓鈺怎麽敢壞她的好事,也跟著點點頭,說了聲:“多謝表哥。”

三個姑娘裏,兩個答應了,還剩一個的意見,就顯得沒那麽重要了,於是薛宸就被薛繡和韓鈺很自然的徹底無視了。

婁慶雲對薛宸露出一個似笑非笑來,看的薛宸實在莫名其妙,然後就看著他們走入了男賓所,待會兒他們要去和方丈講經,定慧寺的方丈法號如一,是有名的禪理大師,普通資質的人想見他一面,就算是求個三五年也未必能見到,可元卿與婁慶雲這樣的身份與悟性者前來,倒是來者不拒。

大家的行程定好了,一切也就開始明朗起來。

婁慶雲與元卿去了方丈室之後,婁兆雲就主動去了廚房,準備六人晚上用的齋菜,三個姑娘則回房準備。

一回到房間,薛繡幾乎開心的跳起來,抱著韓鈺好一會兒才松手,興奮之意不予言表,韓鈺雖然無奈,但是薛繡感到高興,她也覺得高興,配合她跳了一會兒,然後就讓薛繡坐下,兩人竟然決定好好的梳妝一番,薛宸看著薛繡從隨身的行禮包中拿出了胭脂水粉等,就覺得大跌眼鏡,更加確定了這姑娘今兒是有多刻意了。

不過想著,如果正是這樣成就了一段金玉良緣,那也很好。上一世自己沒有參與到薛繡的這一場追夫大戰中,這一世就算幫不上忙,但也不能拖她的後腿才行。

當即便不說什麽,由著這兩個丫頭鬧去了。

夜幕降臨的時候,果真瞧見婁兆雲在男賓所與女賓所的中央西南角的涼亭中準備了一桌齋菜,還拿來了一些定慧寺自己釀制的果飲。

六個人圍著圓桌坐下,可男女各三人,怎麽坐都會挨著兩個人,韓鈺和婁兆雲是親表兄妹,自然是占據一邊了,元卿到底是外男,自然不可能坐在一邊與姑娘靠在一起,便坐在了婁兆雲與婁慶雲的旁邊。

薛宸和薛繡對看一眼,薛宸想坐中間,卻被薛繡拉住,暗自搖了搖頭,薛繡用眼神示意般看了看正端著茶杯喝茶的婁慶雲,許是武官做久了,他的周身總是有一種貴公子身上罕見的殺氣,更何況大家都敬畏他的身份,不敢與之太過親近,所以薛繡說什麽也不敢和他坐在一起。

比薛宸快一步坐在了中間,然後還體貼的替薛宸拉開了凳子,扯著她的袖口坐了下來。

六人坐好,幸好這張石桌夠大,不至於靠在一起,婁兆雲和韓鈺一直在旁嘰嘰喳喳的說話,虧得有他們兩個在,桌上的氣氛才不至於尷尬。

薛宸刻意不去感受坐在旁邊的這個發熱體,她倒是不怕婁慶雲的,說到底,還是身份懸殊太大,她上輩子拼盡了全力,才勉強嫁進了長寧候府,而這還是因為,宋安堂迷戀她的外貌導致的,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估計她連長寧候府那種三流侯府都嫁不進去,女人只有對心有期待的男人,才會感覺到緊張害怕,她對婁慶雲沒有任何期待,正所謂不知者無懼,她除了感覺有些不自在,其他倒是還算自如。

剛端起一只白瓷小碗,打算喝上一口定慧寺特制的果飲,面前卻突然伸過來一只空杯子,薛宸轉頭看了看婁慶雲,見他正目不斜視的和元卿說話,而把空杯子伸過來的意思是……

薛宸站起身,拿過了盛果飲的琉璃盞,小心翼翼的替他倒了大半杯。

婁慶雲這才收回了手,喝了一口後,將杯子放在一旁,薛宸正要坐下,沒想到婁慶雲又指了指那盤青蔥嫩綠的筍尖,讓薛宸布菜的意思就很明確了。

他這是把她當丫鬟使了嗎?薛宸在心中納悶的想,卻也不好拒絕,又任命的用公筷給他夾了一塊放進他的碗裏,幹脆拿著筷子候在一旁,婁慶雲也是不客氣,又讓她緊跟著夾了幾樣菜。

終於這樣的使喚薛宸,就連婁兆雲都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對婁慶雲說道:

“哥,您別把宸姐兒當丫鬟似的使喚呀。她們都是小孩兒,您別欺負她呀!”

婁慶雲聽了這話,仿佛才恍然大悟,將目光正大光明的落在薛宸身上,看著她的粉面桃腮,竟然半點沒有委屈和不耐,依舊很平靜的樣子。

勾唇一笑,仿佛斂盡月色光華般,婁慶雲對薛宸說道:

“瞧我這疏忽的,表妹快坐下,我給你布菜,瞧你們一個個瘦的,要多吃點才長得高,長的大呀。”

說著,他也不含糊,一只手撩起了衣袖,就真的站起來給薛宸把桌子上的每一樣菜都夾了個遍,薛宸先前還空空如也的碗盤之中,頓時滿溢。

薛宸只覺得兩頰有些發紅,不為別的,就因為婁慶雲每給她夾一回菜,那深不見底的黑眸總要瞥她兩眼,就那眼神在她看在是暧昧的,玩味的,但似乎也只有她一個人感覺到,桌上其他人似乎並沒有覺得哪裏不對,都以為這只是婁兆雲在給小表妹賠不是呢,也許他們根本不會往其他方面去想,在他們看來,婁慶雲和薛宸,無論是從年齡還是身份上來說,都不可能有任何交集才對。

一頓飯,薛宸就是在這種奇怪的感覺中吃完了。

原本以為終於可以收工回房,沒想到元卿又提出來下棋,這麽一來,薛繡是打死也不會回房的了,說什麽也要膩在那裏看他們下棋,韓鈺喜歡熱鬧,而且真心覺得她這是在和表哥一起玩兒,沒什麽要緊的,只有薛宸實在找不到留下來的理由,也不想跟著她們後面玩鬧了,就提出自己先回房去了。

薛繡和韓鈺正看的起勁,便沒說什麽,讓她回去了,薛宸回到房間之後,才感覺一直糾纏著她的目光被隔斷了,由衷的呼出一口氣,才感覺輕松一點。

那邊亭子裏,四面都點起了罩絲明燈,將亭中一切照的雪亮,元卿和婁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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