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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唇亡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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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盡管日頭還有些熱辣,大街上卻是熙熙攘攘分外熱鬧,吆喝聲此起彼伏,偶有幾人肆意大笑,倒是快活自在。

這只讓韋英傑覺得愈發不自在。

周圍越鬧,便顯得他們更靜。殷易自在許家碰了釘子之後,打出門就沒說過一句話,悶聲走回,牽著駿馬踏實一步步,與周遭熱鬧格格不入。韋英傑無措,只得跟在後頭。

雖然和殷易接觸算起來也只有一兩年,但韋英傑還是懂得殷易一些的。他知道殷易是從小卒一點點努力到父親身邊,費了不少心力,就連他這個不受寵的庶子都照顧一番,可謂面面俱到。這一回,殷易推測出喬楚可能是董遠,興奮任誰都看得出——因為這是一個機會,一個立功的機會,不僅僅在韋驍前,更是在樂家前。

韋英傑對殷易的做法沒有評判的資格,他認為全因被訓斥,殷易有些擔憂於是急於立功。自己念在殷易曾經的照顧,危急之時幫忙一下就好,總有一天殷易會發現太急,緩下來,按照之前穩妥的步子再來。可是,當韋英傑發現兩人已走到一僻靜之處,殷易轉身背手盯著他,他才發覺殷易已經沒有緩下來的打算了。

“英傑。”殷易並不著急,喚了一聲便閉口。

再是遲鈍,韋英傑也感覺到其中些微的不同。不過,他不大樂意把“不同”放大下去,便只笑說,“殷大哥,爹該等急了。”

“昨日才來信,你外祖母她的病好多了,已經能下床走動了。”殷易冷不丁說了句。

聞言,堅定的韋英傑動容了,念起殷易以往的幫助,一點愧疚就這麽在心裏冒了頭,愈發不可抑制地茁壯長大,壓得他喘不過氣。

如果不是殷易,今日的他恐怕是另外一人。

兒時韋夫人對他的刻薄,韋英傑即便年幼還是看得出來,一天能吃飽頓飯就已經不錯,趕上韋驍回來了就能吃得好一些。看見面黃肌瘦的他,韋驍不悅,韋夫人一句“嚴加管教”便能安了韋驍的心。他開始也覺得是自己太笨,做不完娘布置的事,但一次徹夜未眠整整努力了一天,還是做不完。垂頭喪氣地去報告,心想會再受罰,一再自責的韋英傑看見涼亭裏的場景,楞了。

他的哥哥韋猛有專門的師傅教著,他不常見到,以為韋猛同他一樣辛苦,還有人時時刻刻監督著。但是這時,韋猛僅僅是比了個把式,便能樂得韋夫人呵呵笑,親自餵糕點,不時誇讚,還會溫柔地用錦帕擦拭兒子的嘴角。

原來娘是會笑的,原來娘可以溫柔對人。

“還不過來。”順著韋猛的目光,韋夫人看見了拿著書冊的韋英傑,厲聲道。

呈上辛苦抄完的功課,韋夫人冷哼一句,抖了抖紙張,給他看困乏不已時不小心弄上的墨點,“你這是認真?你是在偷懶!連紙都弄得臟兮兮的,還寫什麽字!”

韋英傑低頭不說話,偷偷瞟了眼撿起掉地點心的韋猛。

“娘,弟弟也累了,別罵了。”韋猛拉拉韋夫人的衣袖,得到母親包容欣慰的目光,咧嘴一笑,將點心遞給韋英傑,“弟弟,吃些糕點吧,很好吃的。”

無意中知道那糕點如何的韋英傑,站著沒動。

“豈有此理!”韋夫人奪了糕點,砸到他身上,“給我吃下去!”

將再次掉地的點心撿起來,韋英傑一口一口咽了下去,想著:還好,韋府煙塵不大。

“再去抄一遍。”將紙撕碎,韋夫人將之砸到他臉上,轉而對韋猛溫聲細語,“你弟弟不懂事罷了,別生他氣,好不好?”

那一天,韋英傑明白了無論如何他都無法討娘的歡心,不必白費力氣。

想著今日鐵定沒飯吃,韋英傑打算去找些果子,累了一夜,若再不吃東西,恐怕真得倒下了。結果他找著找著,便迷了路,幸而遇見了殷易。

殷易那時因在國都無親無故便寄住在韋家,可見韋驍多麽看重。這一次他受了重傷,上不得沙場,在韋府養著,閑來無事便散步,看見迷路的韋英傑幫了一次,而後看他可憐多加照顧。養傷的一年,殷易教會了韋英傑許多,也因他的留意,韋夫人稍加收斂,至少給他吃飽穿暖,抄書的事情也因擔憂殷易告訴韋驍而停止。

一年後,殷易的傷已經痊愈,臨走前告訴了韋英傑一件大事:每次偷偷來看他的下人,是他的親娘。

在見著生母淒涼艱苦,連探望他也是偷偷摸摸後,韋英傑便下了決心。從那之後,韋英傑格外努力,偷偷練著殷易教的棍法,讀兵書,不再任下人偷拿他房中的東西變賣,一有空便跑到韋猛住的地方偷學。還好自董家滅門發生以來,戰事已平,韋驍常在家中,無奈之下韋夫人不再克扣他的吃住,卻發現他的偷學,請了個草包師父來教他。

草包師父別的或許不會,就會盯人,讓韋英傑離不開自己屋子五步,教的功夫也是亂七八糟,待到韋驍考驗韋英傑時,韋英傑自是打得不如人意。他忍不住說是師父的錯,可草包師父此時又變了個人似的,不論刀槍棍棒都耍得虎虎生風。

那一次,韋英傑被韋驍親自責罰,一身傷足足躺了半月。

下一次,他得了教訓,不再理會草包師父教的東西,卻被韋驍斥責不倫不類,他就要受罰之際,幸而韋猛提出一起學武,甘願代罰,氣得韋夫人臉色大變。雖然韋驍賞罰分明,不喜代為受過的行為,卻對韋猛印象愈加好,加上來做客的殷易求情,便把兩人一起饒了。

韋英傑看殷易與韋猛的關系挺親近,猜是殷易私下幫助,更是感激。

他原以為一切都會好,卻又發生了那件事。

一次他們在切磋武藝,韋猛招招兇狠,後學的韋英傑只能挨打,師父在旁雲淡風輕地“傳授”躲避技巧,看韋英傑鼻青臉腫也不在乎。此時一個人影沖了進來,死死護著韋英傑,口中喊著“打我,打我,別打他”。

被抱住的韋英傑眼睜睜看著生母被活活打暈。師父這才插手,將韋猛制住,“無意”讓忽而發狂的韋英傑正正一棍打著了韋猛。

韋猛當即一口鮮血吐出,忽而大批人趕來,都見著了這場景,包括韋驍。

此次受罰,是殷易提出的送韋英傑去做高僧俗家弟子。傷還沒好便被送走的韋英傑,在寺廟時聽到了母親的死訊,不吃不喝兩天,是殷易趕來告訴他,他的外祖母還健在。

看韋英傑吃了飯才離開,殷易多多交代高僧。但交代高僧的人何止有殷易,幸虧高僧終是有慈悲心腸,不理會韋夫人的多話,傾囊以授。

所以今日韋英傑雖不得韋驍喜愛,卻在父親面前還有一席之地,全靠殷易多年來的幫助。這一年他不在國都,也全虧殷易細心交代,時而探訪。

“殷大哥,多謝,”恩情無以為報,韋英傑此時便順著他意思提起那個話題,“爹有沒有發現?現在他氣頭上,你會不會受牽連?”

“這點小事,沒事的。”殷易憂心道,“但你爹一向不許我們插手任何有關樂家的事情,恐怕這次……麻煩了。”

韋英傑察言觀色,只道,“那該如何?”

“不如就此追查下去,說不定可以立下大功。”殷易信心滿滿,“從伊昕下手,肯定能查到一些線索。”

僅是沈默,韋英傑就連眼神也未曾回應。

“英傑,別怪殷大哥說話直,”殷易邊說邊踱了兩步,“你爹雖然不看重你,但畢竟還是考慮到你的出路的,可將來你大哥……”

下意識地擡頭望向殷易,韋英傑看不見背對的他的表情,便無從判斷,心中盤算起來。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殷易是在拉攏他,要他去套伊昕的話。韋驍如今看得最重的是兒子韋猛,就連韋英傑都不怎麽管,何況扶了這麽多年也沒扶得怎樣的殷易。抓到董家餘孽,殷易的前途便不可限量,是目前最快的方法。

說實話,韋英傑只想安安定定地,混得一碗飯吃就好,若不是他爹命令,他早就把查傅仲青的事情交給請命的殷易了。此刻,他還是很想拒絕,便說,“我明白的,多謝殷大哥提醒。”其他不再多言。

“呵呵,這算什麽。”殷易似乎已經不再在意,恢覆笑顏,“對了,殷大哥再多嘴一句,這幾天千萬別惹你爹,自提起婚事之後,他脾氣就不好,被我一氣更是暴躁了。”

尷尬地笑了笑,韋英傑想起婚事就想起外祖母殷切的眼神,不由皺眉。

之後兩人各懷心思地回了餘府,卻看見韋驍盯著桌上的一封密函皺眉不語,就連他們進門都沒有察覺。直到殷易等了很久,主動請罪,韋驍才嘆口氣,“那就將功抵過吧。”

殷易和韋英傑十分不解。

韋驍捂著仍纏繞紗布的傷口,一向中氣十足的樣子已經有了疲態,“殷易,寶慶告急,這次你去。”

將欣喜若狂斂住,殷易應下。

“你先下去吧,我和英傑說會話。”

有了立功機會的殷易滿是歡喜,並不在意韋驍的避諱,立刻退下。韋英傑不明所以,從來只有父親和韋驍說話,他退下的份,哪裏有他們說話殷易退下的份?

“爹,是不是哥他……”韋英傑忽然想到,寶慶臨近韋猛所在的地方。

韋驍首次無力道,“對,他吃了敗仗,讓敵軍進了寶慶。皇上大怒,若不是岳父求情,恐怕……這一次,我們韋家有大麻煩了。”

收起憂色,韋驍厲聲問:“董家餘孽的事情,除了你和殷易,還有誰知道?”

看韋英傑搖頭,韋驍松了口氣,“那就別管了,把這件事忘了。”

“是。”

“英傑,我不是阻止你去討好樂家,那對於別人來說是條好路,對你卻不是。”韋驍盯了他許久,忽而慎重道,“殷易我管不了,但你是韋家人,為了我們全家的性命,你必須放棄。”

韋英傑訝然,“竟會如此嚴重?”與此同時,他不禁盤算起以前隱瞞卻未曾用到的東西可否派上用場。

遲疑片刻,韋驍將緊閉的門窗細細看了好幾遍,才說,“當年秘密行事,別人只當樂耀宗心狠手辣,找了這麽多高手來屠了董家。其實……那大多是我的手下。董家有人逃過,難辭其咎的便是我韋驍。”

作者有話要說:

這……這是伏筆- -(瓦才不承認是可憐韋英傑才多寫了一點瓦正在學會淡定,木榜木數據木留言,不過正劇很爽的就是……不用故作輕松,苦逼心情完全呈現鳥=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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