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兒的思緒無法停住。環兒想，基哥為我做的這一切都使我無比的感動。你為我我做了很多事，在我們的新房裏，全用黃金做裝飾，稱作“金屋”；在我們跳舞唱歌的樓房裏，到處用玉石雕琢，號為“玉樓”。你為我修建了華清池，讓我一年四季都能在溫泉裏洗浴。你對我真是太好了，今生今世，我還不清你對我的好……

“基哥還記得嗎？還記得你為我的舞蹈譜寫曲子嗎？那年，我第一次在你面前跳舞，跳的是我在家鄉學會的舞蹈，你看了特別高興，極力稱讚我的舞蹈跳得好，並當場給我那舞蹈起名為‘霓裳羽衣舞’，這名字好聽，很美，你還為我的‘霓裳羽衣舞’當場譜寫了曲子，我跳，你唱，真的是‘夫唱婦隨’，浪漫至極。回憶起那段幸福的歲月，我的心就激動得直跳……”

“基哥，我知道，你喜歡我，並不只是因為我好看。這後宮好看的女子何止千萬，但你就是只愛我一個，我知道，你是真的只喜歡我一個。你喜歡我唱歌，你喜歡我跳舞，你喜歡我彈琴。你喜歡我對音樂的追求。我知道，你喜愛音樂，喜歡吹打拉唱。你是一個音樂天才，你是世間少有的浪漫男子。你和我，被我們強烈的音樂愛好系在了一起。我們的愛，不是一般的男女之愛，我們是千古難覓的知音。可惜的是，你做了皇帝。你不應該做那鬼皇帝。世間萬事都可做，就那皇帝不可做。當初要是你不做那鬼皇帝，我們一起搞音樂，天天在一起彈琴唱歌，我可以彈古箏，彈琵琶，你可以拉胡琴，吹簫笛，我們會玩很多很多，可你卻當上了那鬼皇帝……”

“基哥，你還記得嗎？那一年，你搞了一個宮廷樂隊，選拔弟子三百多人，後宮美女數百人，由當時著名藝術家李龜年擔任總教官，李謫仙、杜工部等藝術奇才都參與任教，號稱‘梨園’，一時盛況空前。記得有一次，你倡議用內地的樂器配合西域傳來的五種樂器搞一場演奏會，我聽後非常高興，極力擁護你的主張。這次演奏會開得很成功，很圓滿。在演奏會上，我懷抱琵琶，你手持羯鼓，輕歌曼舞，晝夜不息。我還喜歡擊磬，你特意令人以藍田綠玉精琢為磬，並飾以金鈿珠翠，珍貴無比。想起那一段快樂的時光，實在叫人難以忘懷。”

“基哥，你還記得嗎？那年，我被封為貴妃，嶺南貢上一只白鸚鵡，能模仿人說話，我和你都十分喜歡，我們把它稱著‘雪花女’，宮中別的人都把它稱著‘雪花娘’。你要那些懂詩歌的臣子教它念詩，只需數遍，它就能像人一樣把詩句念出來，太好玩了。還有好玩的呢，你常常跟我下棋，每當棋局對你不利，那些大臣怕你輸給我，就叫聲‘雪花娘’，那鸚鵡便飛入棋盤，張翼拍翅，故意把棋局攪亂。當然，我也明知其中奧妙，但我也裝著不知，我怎能讓你在我面前輸掉面子呢？可惜的是，那只鸚鵡後來死了，我們傷心了好幾天，把它埋葬在禦苑，至今那裏還有‘鸚鵡冢’……”

“基哥，那一次，我是真的對你不起。我不應該把你那根簫管摔壞，我知道你愛樂器如命，可我那天也不知怎的，偏偏跟你對著幹，把你那根最心愛的簫管故意摔壞，惹你生氣。那次你是真的氣壞了，你發了大脾氣，一怒之下把我趕回了娘家。可沒幾天，你就派高力士把我接了回來。我聽說你非常後悔，連續幾天飯也吃不下。我也很後悔自己太任性，故意跟你對著幹，弄得我倆都不好過。真的，我好後悔……”

“基哥，真的，我那時真的好任性。那天晚上，我明明知道你要吹那根紫玉笛，我偏偏把它拿到宮外獨自吹得好玩，你知道是我搞惡作劇，一時怒起，又把我逐出宮外。那時我也很傷心，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絕情，你把我逐出宮外，我到哪裏去安身？我一氣之下，剪下一把頭發，托中使張韜光帶給你。你見我剪下的頭發，很是吃驚，立即派高力士又把我接了回來。我知道，你離不開我。其實，我又怎能離開你呢？離開你我不能活，真的，不能活……”

環兒想到這裏，心裏一陣激動，身體挨得更緊一些，嘴唇吻在基叔的臉頰上，靜聽著基叔粗重的鼾聲。

“基哥，你還記得含羞草的故事嗎？那年，我剛來宮中，我覺得時時刻刻都離不開你。但是你的事情也太多，難免讓我在宮中獨處。一次，我覺得好悶，就跑到後宮的花園裏賞花。忽然我碰上了一種奇怪的草，那草一碰著人的身上任何地方，草的葉子就會卷起來。同去的宮女們感到很奇怪，都說是因為我樣貌太美，使那些花草也覺得自己比不上我的美貌而慚愧得擡不起頭來。不久你回來了，宮女們對你說起這事，你一聽，立即到花園裏要看個究竟。果然有那麽一種草，你當即把它命名為‘含羞草’，這‘含羞草’的名字就這樣出來了。後來大家都傳說後宮有一位羞花的美人，我也因此得到了‘羞花’的美稱。”環兒想到這裏，心裏湧起一股自豪的甜蜜。

但她那心中的甜蜜感覺並沒有維持多久，突然之間，她人生道路上最難堪的場面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想回避，她不願去想那悲慘的一幕。但就是奇怪，你越不願去想她，她偏要頑強地出現在你的眼前。那震耳欲聾的狂呼聲，那令人撕心裂肺的喊殺聲，像山洪暴發，像猛獸嚎叫，像催命的天神降臨……我無望地向天呼救，但沒用；我悲哀地發出控訴，但沒人理睬。我知道我完了，徹底完了。“基哥救我！”沒用，基哥已自身難保了……我的親人都死了，哥哥死了，幾個姐姐死了，年老的雙親死了，家裏親人全死了……馬嵬坡……馬……

環兒已完全失去自持，強烈地抽泣起來。就在此時，基哥的身子轉了一下，口裏發出了囈語。環兒嚇了一跳，心想千萬不能把他吵醒啊，昨天晚上，由於我哭了那麽久，耽誤了他的睡眠，今晚可不能讓他再失眠呀，想到這裏，她強忍住悲傷的心情，寧心靜氣地躺著。好在基叔又恢覆了平靜，均勻的鼾聲再次在寧靜的深夜響起。

對於環兒來說，此時要恢覆平靜也難，一幕幕往事頑固的占據著她的心頭。

她又想起了年邁的雙親。她無法忘記他們。她清楚地記得，她很小的時候是在桂南容州的十裏鄉楊外村度過的。那裏是她的出身之地。後來生身父親楊玄琰到蜀州做官，她也隨父到了蜀州。想不到十歲那年，她的父親就去世了，母親也不在了，母親去世時，她還很小，哪一年去世的她也不知道了。後來她們幾兄妹就到了洛陽，寄養在叔父楊玄璬的家中。後來又遷往永樂。

說起叔父一家，她萬分感激。叔父叔母待他們幾兄妹像親生的一樣好，從沒半點見外。“叔父啊叔父，你對我太好了。那年，我也有十三四歲了吧？你特意為我修建了一座樓房，供我梳妝打扮，起名為‘梳妝樓’。你特意聘請那些善於琴棋書畫、善於歌舞的藝人，教我學詩，教我讀書，教我習禮儀，教我學習音樂。你還讓家中的使女玉珠姐教我歌舞。玉珠姐的歌唱得特好，舞跳得特好，那時是京都很有名氣的藝人。玉珠姐對我也很好，精心地教導我，指點我，使我的進步好快。我們就像親姐妹一樣親密。我們常常結伴外出，到風景名勝游玩……”

“叔父，不，你就是我的親爹。我從十歲起就叫你親爹，你就是我的親爹。爹，我想讓你們來皇夫身邊享享福，那知道是害了你們。是女兒不孝，讓你們跟著女兒遭難，馬嵬坡，令女兒心碎的地方，往後，女兒只能遠遠地對著那一方，叫一聲‘爹媽安息’……”想到這裏，環兒又抽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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