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摸摔得有點痛的胳膊，格妮薇兒真是一頭霧水。她有些茫然，對幽靈抱怨道：“‘聖物’是不是都如此性格古怪，不可捉摸？”

圭尼維爾比她更為迷惘。“這個，莫非是什麽故障？又是防沈迷系統嗎，為何沒有警報？”

幽靈圍著“聖物”盤旋片刻，多角度的觸碰也沒能給予她準確答案。圭尼維爾憂慮道：

“場景沒有了，到處都是漆黑一片。跟上次不一樣，上次，我好歹還能探查到定格的畫面……”

格妮薇兒也試圖去查明原委。她和圭尼維爾一起按住那光澤黯淡的封面，聽到的卻是：“載體能源不足，載體能源不足，嘀嘀，嘀嘀，參與者狀態異常，參與者狀態異常，嘀嘀，嘀嘀……請等待自檢，或外部設施修覆……”

圭尼維爾無奈道：“或許是某一處出了問題。‘聖物’曾穿越位面，所以不夠穩定。如果，需要維護或者修理……”

她愁眉苦臉。“修理的話，那大概是不可能做到的。”

看來暫時是不能指望了。格妮薇兒嘆了口氣。“別勉強。慢慢來吧。”

如果做不到，她也是無可奈何。

這樣玄妙的事情，不能強求。

好在，和圭尼維爾一道，她已經大致了解了這個故事。如果，要理解為“前世”，那就“前世”吧。她並不需要依照那人的軌跡而活，她只需要做格妮薇兒自己就好。她不會成為guinevere，她會牢牢把控自己的命運。

guinevere或者圭尼維爾會被某人誘惑，而她很清醒，她會堅定不移，避開“她們”的錯謬。

即使有一日她醜聞纏身，聲名狼藉，也不會是因為相同的緣故。格妮薇兒狠狠的想。

不過，“聖物”對於圭尼維爾的意義更重大，因此幽靈可要堅定得多。“我會繼續嘗試，這是我的希望。”

“好吧。”

這也許是圭尼維爾最後的希望……之一。格妮薇兒大概能體會幽靈的心情。

“現在，讓我們來說說ncelot的事。”格妮薇兒開始理性思考，自己還能從這段“故事”裏獲得什麽。“我相信，我在哪裏見過他。”

“似曾相識？”圭尼維爾露出了然的神情。

覺得朋友想歪了的格妮薇兒趕緊否定：“不，不是虛幻，不是感應……或許，便是今天白天，在狩獵場見到了相似的人。”

圭尼維爾向她投來困惑的一瞥。格妮薇兒解釋道：“我依稀記得，但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外表應該沒有那麽出眾，所以，我不曾對他的名號產生興趣。”

“真的？”

圭尼維爾的殷切關註暴露了她的內心。格妮薇兒想，大概她深愛的、報以愧疚的arthur，也不能取代ncelot在她心中的位置。

格妮薇兒忍不住默默評價她的朋友：糾結而不能專一的人，註定要吃苦頭。

“等一下，我讓侍女去取名單，應該有那種東西才對。”她必須肯定自己的判斷。

公主殿下的命令傳達很快。王宮二號女主人提出的要求，理應得到迅速滿足。宮廷管事行動敏捷，等格妮薇兒剛喝完一杯葡萄汁，完整的賓客名單就呈現在她眼前的餐桌上。

又一次，她揮退那些侍女，招出幽靈，一齊搜尋是否有熟悉的姓名。

“這一個……蘭斯洛?本威克，是他！”圭尼維爾飛速找到了目標。

“哎，只有十五歲？預備騎士？”格妮薇兒指著資料，皺了皺眉。

圭尼維爾無比篤定。“ncelot of benick，一點兒也不錯。”

格妮薇兒學著圭尼維爾，將那名字讀了一遍。“哦，念起來的確相似。”

“他是個少年英才。”圭尼維爾慢慢回憶道。“我能記得的，他的確如此。”

“而且還是本威克王室的後裔，只可惜，這個‘王國’幾乎已經消失了。”格妮薇兒尖刻的指出他的背景。

西大陸七國，最北邊的本威克，是面積最小、環境最原始、人口最稀少的。那裏擁有大片森林，而斐伊湖占據了王國一半領地。因而，本威克最具盛名的，並非其歷代容貌俊美的王室成員，而是一位占據廣大湖域的女領主——據聞她已經活了超過兩百年。

這位女領主相當神秘，平時深入簡出；她仿佛有著某種魔法，能混淆感知；即使她偶然現身人前，也無人能清楚描述她的相貌——傳言中，她擁有非凡之力，能“操縱”自然。雖然她與外界交往甚少，但沒有誰敢挑釁她的領地。

出於尊敬，無論是貴族和平民，都稱她為“湖中仙女”。不過，作為格朗斯王室一員，處於格朗斯王國頂端的人物，格妮薇兒倒是知道了她的本名，薇薇安。

大約距今三十年前，本威克發生內訌，王室成員相繼去世。此後無人繼承王位，唯有舊臣掌管宮廷。而在王國萎縮、王室衰微之際，湖中仙女毅然站出來，協助維持政局穩定。在周圍強國的虎視眈眈之下，她仍保證了本威克的獨立。

雖說祖上似乎有著王家血脈，但即使本威克宮廷群臣無主，薇薇安也並未自立。她更像一位教宗，管理著本威克的教民，用著愛和傳統和教義。本威克的民眾，也漸漸習慣臣服於她，毫不迷戀昔日王室。

而蘭斯洛，就是這位本威克實際統治者收養的孩子。其實，他還是已故本威克國王的直系後裔。但王室沒落，女領主當權，大家在意的，不再是他“王子”的身份，而是湖中仙女的“養子”。

“我看到，賓客記錄裏寫著，他頗受湖中仙女喜愛和器重，甚至差點破格受封——‘像是一顆正冉冉升起的星星’。所以，本威克騎士團參加國王的狩獵會時，便也邀請了他。”

似乎真是很了不得的人物？

時間推移到第二天，再一次與亞瑟見面時，格妮薇兒特意提到了蘭斯洛。而後，她秉著求證的態度，認真詢問他：

“就我見到的資料，他才不過十五歲，好像，外在也沒有如何突出？”

亞瑟微微笑了。“蘭斯洛，我知道他。這位年輕人的過人之處，並不適合在狩獵場展示。他是湖中仙女的養子，這一點就意味著他背後有巨大神秘的力量。就我所知，他十二歲時，曾因獵熊的事跡名動本威克，甚至讓其餘六國高層驚嘆不已。”

“啊，有這麽誇張？”格妮薇兒睜圓了眼睛。據她所知，熊可是北方最為兇悍的動物。

“是的，深受神聖力量的眷顧，他的確勇不可當。他一定擁有非凡的潛能，這是毋庸置疑的。”

亞瑟雙眼熠熠生輝。“你若問我，為何如此相信蘭斯洛，就想想我的聖劍吧。湖中仙女的能耐，不能簡單以常識角度去理解。”

“聽起來真是超凡脫俗。”格妮薇兒有點意動。

“我真希望有一天他能加入我，加入我們的陣營。雖然，這一次是格朗斯邀請了他，而非潘德拉貢。至少，我很想正式結識他。或許他還很年輕，或許未來還有許多不確定，但是……”

“祝你達成所願。”格妮薇兒有些幹巴巴的回道。聯想“那個人”的“過去”，她總感覺怪怪的。

“謝謝。”亞瑟瞇起眼。“話說回來，此次他在狩獵會出現，我竟然不曾發現。”

“因為他遠不如你光芒萬丈。”格妮薇兒發誓，自己不完全是誇耀。在內心深處，對於一個印象模糊的蘭斯洛，她可比不上圭尼維爾那般感情深厚。

亞瑟思忖道。“作為一個傳奇的……預備騎士，應該不會這般不起眼。或者說，他刻意隱瞞行跡，不想引人註意。”

“或許吧。”格妮薇兒輕輕點頭。“這個話題該結束了。說實話，我對他的興趣遠遠比不上你。”

這話聽上去很有些一語雙關的味道，亞瑟不由得欣喜滿面。“哦，我當然相信這一點，親愛的格溫。”

初次被他這麽稱呼，格妮薇兒頓時漲紅了臉。可是，亞瑟表現得無比正經，她也就不好意思多糾結於此。

幸好有人正朝他們走來，給她“解圍”。

“啊，父親的侍從過來了，他一定是催我們去觀看新品展示了。”格妮薇兒忙道。

穿過二位候在稍遠處的侍從群，利奧德四世的侍衛官果斷靠近發話，邀請亞瑟王和格妮薇兒公主動身，去參加盛大的展示會。

為短暫停留的潘德拉貢君主所舉辦的歡迎活動，除了舞會和狩獵會之外，最重要的，莫過於緊張籌備中的訂婚宴。按照格朗斯宮廷的設想，雖然時間倉促，儀式不能太宏大，但務必莊重。屆時，雙方將要在大教堂交換婚書，締結盟約，嚴肅謹慎，不容失誤。

在那之前，還剩個相對輕松的大型節目，便是今天的展示會了。

格妮薇兒已經可以比較自然的挽著亞瑟的手，同他一路欣賞著紅毯兩旁的繁盛的鮮花。不似那次亞瑟送來的生日禮物，它們全都是人工材料制造而成。

亞瑟王所贈四季花車得耗費心力呵護，眼前這些東西亦需仔細打理。它們整齊劃一，身姿優美；不過細細觀摩之下，仍然免不了顯得呆板；不若自然盛開的鮮花，爭妍鬥艷，各有千秋。

作為格朗斯國王，這樣的行為可謂靡費，簡直是把家底都拿出來了。但是，能夠將它們擺在如此盛宴中，很是彰顯格朗斯王國的能耐。所以，連最挑剔最克制的宮廷大臣們，也都保持了高度的讚揚。

“真是漂亮。”格妮薇兒嘆道。

亞瑟亦倍感新鮮，嘖嘖稱奇。“居然全是用布制成的藝術品呢。”

格妮薇兒淺笑輒止。“雖然不是昂貴高雅的絲質，但，它們都來自格朗斯的紡織工廠，經過嚴格的裁剪編系，花費了不少人力。”

“真是值得恭維的成績。”亞瑟誠心稱讚。

很快，他就見到了更值得格朗斯王國誇耀的，今日所展出的重頭戲，一個大家夥——

“這個叫作‘汽車’。”

說話的人，王儲亨利，著實志得意滿。他見妹妹和亞瑟走過來，忙不疊迎頭而上，笑容可掬的為他們介紹本次展示會的最大手筆。

亨利揮揮手，指著身後的“龐然大物”，朗聲道：

“這是根據聖書中記載的原型搭建，還利用了聖舟上儲存的珍稀材料。雖然花銷巨大，但是，我們的確成功了！”

那確是了不起的一件物品。它比馬車看上去要結實得多，黑黝黝的骨架，底座像個四四方方的鋼鐵盒子，上方四周全部鏤空，只有一個簡潔的頂棚。四個大輪子非常粗壯，輪轂被擦得鋥亮。車前方突出一長截，似乎還在冒著熱乎乎的水汽。

亨利感嘆著：“不需要馬來拉動，它自己就能夠啟動。驅動力的來源，是車頭內部一套神秘的裝置。可惜，這屬於學院的秘密，不能隨便公開！”

這樣的展示會，前來觀賞的貴族們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現場遠不到人頭攢動的地步。然而，在如此新奇的‘汽車’面前，大部分人都驚嘆興奮，忍不住拋卻矜持，紛紛擠得緊緊。

只是擠得很緊，他們卻不敢大聲喧嘩，也不敢隨口評論，生怕暴露了自己的愚昧無知。好在，當下有熟悉情況的王儲殿下為大家作進一步介紹，聲音洪亮，傳播頗遠：

“許久之前，先王利奧德三世就開始有這般想法。而我的父親，現任國王陛下繼承了伯父的遺志，努力催促王家學院的資深學者們，盡快完成這偉大的制造……”

其實，利奧德四世的本意，是將它放在登基一周年紀念日上展出。然而，近來忽然有了研制成型的消息，他便在王儲亨利的鼓動下，將最新成果呈現於此。

曾經與格朗斯一道瓜分“天界聖舟”的鄰國，如今已換幼主執政。偏偏這位年輕國王遇事從不肯示弱。那麽，在他面前炫耀一番，是很能增長己方志氣的。利奧德四世的想法很簡單，亦很堅定；最重要的，幾乎所有宮廷大臣都同意他的計劃。

“我曾看過聖書中描述這種種理論，想不到，居然……格朗斯王國竟已把它們付諸實踐。能在現實中制造出來，真是太了不起了。”亞瑟毫不吝嗇的叫好道。

聯想到另一層問題的格妮薇兒卻略有惴惴。當年天舟墜落，由於利益算計，導致兩國一度矛盾深重。分配過程中，很可能，潘德拉貢並沒有拿到那些更實用的典籍。所以，大概，這對於亞瑟來說比較遺憾；尤其如今的局面，更有可能加深這一點微妙的不和。

而亞瑟接下來的感慨，則“證實”了格妮薇兒的猜測。“如果，能把那些聖物都重新集合在一起，通力協作去研究聖界的‘饋贈’；那麽，或許一切的發展會更快。”

亨利滿面春風的對未來妹夫道：“呵，看來，我們勾起了潘德拉貢君王的羨慕。”

“何止羨慕，我簡直是嫉妒和渴求。”雖說話有所指，亞瑟表現得尚算心平氣和。

“哈哈，也許，這個有機會實現；因為，我們很快就是親密的一家人了。”利奧德四世笑得頗為得意。“倘若匯集天眷聖物……到時候，我們將在天主的偉大指引下創造更多的‘人類財富’。”

格妮薇兒能聽懂父親的意思。不過，她並不覺得父親會輕易和鄰國充分共享那些珍貴的典籍。因此，她小心試探的道：

“也許，我們可以舉辦更大的博覽會，召集各地的學者，充分交流，互通有無。”

還沒等亞瑟點頭讚同她的主意——事實上他很欣賞這種突發奇想——利奧德四世就插話了。他爽朗笑道：

“親愛的格溫，我說的可不只是這一點意思。你，可是兩國之間的重要紐帶呢。能否‘創造更多’，你的努力至關重要。”

格妮薇兒瞬間臉色飛紅。“父親，陛下……”

瞧著未婚妻的窘迫，亞瑟認為，自己很該幫她“解圍”。他沿著利奧德四世的字面意思說道：“總之，即使依賴天舟的力量，創造或者說制造也不是簡單的事，不可能一夕之間突飛猛進。”

他強調道：“無論什麽，都需要牢靠的基礎。”

亞瑟王的務實作風令利奧德四世不由得暗暗讚嘆。“是啊，傾全國之力制造汽車，並非那麽容易做到的。這可花了大價錢，這些年稅收賠進去不少。”

格妮薇兒頷首思索道：“……確實，美麗願景需要很好的經濟基礎。”

聞言，亨利也收斂些自負，表情嚴肅起來。

半響，亞瑟又提議：“或者，我們可以換一種思路。這樣的天降聖物，其實，在天界並非十分珍稀？或許，我們可以讓它們為我們牟利。這一類東西，僅僅用作貴族們的玩物，恐怕，對於國家並沒有太多好處；倒是向平民推廣，可能幫助我們……”

他想了想，說道：“譬如這‘汽車’，它的速度，載重，穩定性，是否可以全面超越馬車？”

亨利插話，語氣略有不耐。“王家學院有許多分析報告。”

“我主要想分析民用的可能性。”亞瑟平靜的道。

“這樣，通過大量使用，反覆嘗試，促使其持續改良發展。”利奧德四世仔細琢磨起亞瑟言語中的意思來。“聽起來，有一定道理。”

“所以，我很讚同公主殿下的觀點，那就是舉辦博覽會。”在她的父親面前，亞瑟不好意思直呼“格溫”。“我們應當加強交流，對那些寶貴的知識，擯棄保守，避免閉塞。而且，可以商議和討論的，我想，並不僅僅是制造的技術，還包括……促進發展的模式。”

“哦——”王儲亨利拖長了調子。“那可是偉大的目標，實施起來殊不容易。”

一時間，格妮薇兒覺得兄長的話難以反駁。要拋下成見，拋下國與國之間的基本防備，去幹這樣“未必互惠”的合作事宜，的確頗不簡單。

可是，這大概是亞瑟的理想吧。

一個有著美好理想的他啊。

那麽，她能幫他做些什麽？

她讀過書裏寫著呢，“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他們的聯姻……會不會給兩國帶來什麽變化？

“描述得很好。”利奧德顏色不改，對亞瑟的讚賞仿若發自內心。“那麽，我可以提前宣布一個好消息，來自天界聖舟的寶貴圓桌，將屬於我們的公主格妮薇兒。她，說不定會成為我們理想的關鍵。”

亨利楞了楞，隨後亦跟著點點頭。“沒錯。”

亞瑟驚喜道：“那真是，太好了。”

不顧利奧德四世和亨利的矚目，他拉著格妮薇兒的手，動作幅度稍顯過大。然而，對比他按捺不住的興奮，她仿佛是平靜無波。“嗯……”

於是，他明白，她大概早就知道這一事實。因此，他眼神裏似乎升起了一絲‘埋怨’。

“這樣的好事情，大可以早些告訴我。”他的目光猶如在訴說。

格妮薇兒微微扭過臉去，心底微微有點難過。亞瑟，他還不知道，那個圓桌僅僅是仿品，巨大的仿品，純粹的仿品。

作者有話要說：利奧德：女兒嫁給你，我還有許多好東西一起送過來。所以呢，你也該展示你的誠意了吧？

亞瑟：太好了太好了，你要什麽只管提

父親大人丟了好些魚餌，就看女婿能拿什麽來換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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