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的流程大多大同小異。無非是走紅毯，宣誓，然後雙方家長發言。蘇優看上去一臉的幸福，顯然周啟元的事沒有影響她分毫。黎颯無語，但更多的是對她恨鐵不成鋼。

天底下好男人那麽多，她怎麽偏偏喜歡了一個最渣的？但這時候他們的關系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再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你看上去不太高興？”宋禮謙在黎颯耳邊輕聲的說。紀琛這時候就站在黎颯身邊，宋禮謙的話他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紳士禮貌這些詞匯他雖然理解的不多，但他還是能感受到周圍人對宋禮謙的讚賞的。

就拿黎颯的媽媽來說，她看宋禮謙的時候，眼睛像是會發光。紀蘇平似乎也很欣賞他，兩人剛才交談了好一會。

而黎颯…….紀琛的目光在他們兩個身上掃來掃去。他們兩個似乎很談得來……

“也沒有不高興。”黎颯嘆氣，然後把話接了下去：“我覺得蘇優還太單純，這周啟元明顯不是一個合適的結婚人選。”

她跟宋禮謙認識也有好多年了。在國外念書的時候，他對她一直是很照顧的。所以黎颯理所當然的把他當成自己人，心裏有什麽話，都毫不避忌的跟他說了。

“合不合適是人家當事人說的算的。他們私底下是怎麽相處的，我們都看不到。所以，他們未必不適合成為夫妻。”

黎颯笑了笑：“你還是老樣子，覺得一切存在即為合理的。難怪那些你幫助過的病人，個個那麽喜歡你。”

“有心理疾病的患者，最需要的就是認同感了。我們的責任，就是讓他們覺得他們是被需要的。”

黎颯嗤笑著拍了他一下：“你真是正義凜然。難怪老師一直說，你是我們一群人裏職業素養最高的。可學長，理想是美好的，現實裏不是樣樣都讓人順心的。我遇到過好多病人，無論我怎麽糾正，都沒辦法扭轉他的認知。最後他們陷在死胡同裏出不來，最後發展為精神疾病。看到他們變成那樣，我真的很難過。”

“所以你放棄做心理醫生，改作大學的心理老師？”宋禮謙微笑著，語氣裏聽不出任何調侃的意味，雲淡風輕的，讓人很舒服。

他的話讓黎颯想到不少愉快的事。她下意識的朝紀琛站的方向瞄了瞄，嘴角微揚：“是啊，跟大學生相處起來愉快多了。聽到的抱怨，頂多就是老師嚇人啦，看多了人體標本吃不下飯之類的。雖然話題挺血腥的，但負面情緒不是很多。我聽多了，也不會心裏不痛快。”

宋禮謙似笑非笑的搖搖頭：“你這向往美好的性格，其實不太適合學心理學。不過黎颯，你剛才說沒辦法扭轉病人的認知，其實還是有方法的。”

黎颯挑眉：“什麽方法？有些天生反社會性的人格，恐怕是沒辦法糾正的吧？”

“為什麽不能？”宋禮謙面向黎颯，頭低著一臉認真的說：“他們沒有正確的世界觀和價值觀。那我們可以把我們的想法加註在他們身上，強迫他們接受我們的認知，按照我們的思路生活。”

黎颯聽了連忙打斷他：“你的想法實施起來太困難了。人的心理是有防禦機制的，你的想法如果跟他們不對盤，他們是會反抗的。而且，你的這個理念違背了心理學的初衷。我們學習的時候，老師不是告訴我們了嗎？不能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在病人的身上，我們的責任是疏通，是引導。”

宋禮謙擺擺手：“我只是隨便說說，你那麽激動做什麽？”

黎颯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聲音微微放低了些：“誰叫你剛才的說法那麽偏激。”

“那還真是我不對了。”他禮貌的跟黎颯賠不是。然後目光轉向站在黎颯身後的紀琛。他早就註意到了，從他跟黎颯說話起，這人的視線就沒離開過他們。

黎颯循著宋禮謙的視線看過去，就對上了紀琛的目光。從他看的方向看，他剛才一直在盯著她跟宋禮謙。不知道是不是看的時候太長了，他的目光變得有些呆滯，整個人看起來也沒什麽精神。

她在他眼前揮了幾揮，調侃道：“發什麽呆呢？”

紀琛回神。沖著她眨了眨眼，表情有些無措。

黎颯知道他走神是為了什麽，就說：“別呆著了。你晚飯也沒吃，去吃點東西吧。”

幾個人一起到了餐飲區。宋禮謙跟在他們身後，時不時也會跟黎颯說點什麽。這場面看在秦音眼裏，別提多讓她高興了。她以前就看好宋禮謙，只是後來他一直專註在國外發展，所以才沒把他考慮在內。現在聽說他要回國了，她自然是不想錯過這個好女婿的。

紀蘇平就站在她旁邊。看著不遠處並排走的三個人，雖然心裏情緒波動，但表面上他依然維持著自得笑容。

……

他們走到餐飲區後，黎颯先給紀琛拿了盤子。他看著桌子上的各色美食，表情淡淡的。黎颯是知道他的，這人對什麽都是淡淡的。食物對於他也不過是維持生理需求的必需品罷了。以前喜歡番茄醬的時候，看到幾道茄汁類的菜他的眼睛還能冒冒金光，如今對這些東西有了恐懼後，他對吃的就更加不在意了。

黎颯見他只往盤裏弄了些蔬菜。怕他營養跟不上，剛轉身想去弄些肉類的時候，突然聽到啪的一聲，盤子摔碎的聲音。

她回頭，就看到地上撒了一圈紅色的醬汁。一個小孩半舉著手，怔怔的看著地上的東西。看那樣子，地上的東西應該是他失手打翻的。

小孩子的媽媽立刻把孩子拉到一旁去教訓了。大廳裏的工作人員也迅速的進行善後工作。黎颯看到雙手發抖的紀琛，立刻意識到情況不好了。

她走到他面前，擋住了地上那灘還沒被處理幹凈的醬汁。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只是醬汁而已。”

可紀琛這時眼神已經不對了。黎颯從沒見過他那麽陰冷又詭異的眼神，他沒有看她，而是自顧自的繞開她走到那灘醬汁前。然後蹲下身，伸出手像是要觸碰地上的東西。

除此以外，她看到他的肩膀在發顫，那是亢奮的表現。

那一刻，黎颯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要停滯了。現在大廳裏都是人，紀琛這幅樣子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對他將來的生活肯定是不利的。她正要阻止他，卻不想宋禮謙的動作比她還要快一些。

他走到紀琛身旁，蹲下後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麽。不可思議的事，紀琛身體一滯，然後竟慢慢的站了起來。

從他的表情看，他這時已經恢覆神智了。黎颯還不放心，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感應似的瞥過頭看向黎颯，眼神裏的那抹陰郁已經完全消散了。又回歸成以往的淡然，清明了。

黎颯舒了口氣。可心裏不免也開始後怕了，本來以為紀琛的情況只是幻視罷了，可現在看來，情況比這嚴重多了。

很明顯的，他剛剛壓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這是失去自知力的表現，意味著他的病已經不是單純的心理層面上的了。黎颯不知道地上的那灘東西讓他想起了什麽，總之看他剛才的樣子，他所感受到的肯定不會是好的記憶。

“他最近應該是受了巨大的刺激吧？”宋禮謙看著黎颯，問道。

她點了點頭，回道：“蘇優上次定會宴上他被刺了一刀，然後就開始怕血以及紅色的液體。”黎颯說著，詢問似的看向宋禮謙：“學長，你處理這類問題比我有經驗。你想想，有沒有辦法能幫他解決這個問題。”

“我最近正在研究催眠療法，說不定有用。剛剛我也是用了這技術，讓他清醒了。”宋禮謙看著紀琛，嘴角揚了揚：“這樣吧，待會我給你個地址。後天你帶他到我那裏去，看看能不能治好。”

黎颯對他道了謝。她伸手拉了拉紀琛，這人一犯渾就會忘記一些東西。剛才宋禮謙幫了他，可這人居然就傻站在那，連一點表示都沒有。

紀琛感覺黎颯在拉他，不明就以的盯著她直看。黎颯有些尷尬，正要跟宋禮謙解釋，對方已經先開口了。

“黎颯，他很信任你啊！”

她聽了啊了一聲，局促的把頭瞥向一邊。

“我們是十幾年的老朋友了，關系當然好。”她也不明白這時候為什麽要強調這個。宋禮謙的那番話，讓她的理智短暫的出走了。

“阿斯伯格不是那麽容易對一個人敞開心扉的，這一點你應該明白的。”宋禮謙話裏有話，他朝旁邊看了看，對著她開口：“周恪好像有事要跟我說。我先去找他，地址我待會給你。”

黎颯正為他的話慌亂呢，所以沒多糾結他是怎麽看出紀琛是阿斯伯格癥的。聽他那麽說，自然是樂意的點點頭。宋禮謙微微一笑，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紀琛後，就走開了。

等人走了，紀琛的才重新回神。他專註的看著黎颯，問她：“你真的要他幫我治病？”

“他是我老師最得意的學生，在國內外心理學領域都是很權威的。剛才不就是他讓變正常了嗎，所以，安心。”

聽黎颯那麽說，紀琛點頭答應了。可剛才的感覺很奇怪，他陷入了幻覺，又莫名其妙的就清醒過來了，事情的經過，他忘記的幹幹凈凈。

那種感覺，很像他長久以來做的那個噩夢。那種不寒而栗的，未知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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