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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跳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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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南的出現,讓所有人都覺得意外。

杜笙經常活躍在網民的視線,走的一直是接地氣富二代路線,大家對他都沒什麽新鮮感了。可杜首富不同,他就好像是生活在傳說中的人物,仿佛是活在各種高大上的新聞裏的人物。

這樣的人突然出現在這種場合,所有人都覺得出乎意料。

杜首富的財富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他說要領養這些孩子,也就意味著這些原本可憐的打拳孤兒一躍登天,成為了首富的兒子女兒。

杜南和院長上了樓,再下來時,記者們一擁而上,打算采訪杜南。

可是杜南拒絕回答任何記者的問題,與院長洽淡結束後,就被一眾保鏢護送離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但現場記者都覺得不虛此行,畢竟,他們近距離地拍到了這個新聞。他們發出去的新聞得經過杜笙檢驗,杜笙覺得合格,他們才能往外發。

當天發出去的新聞視頻都是剪輯片段,掐掉了杜南禮貌對姜妍的部分。而杜笙的直播也沒拍到杜南和姜妍接觸的一幕。

杜南離開後,記者們又把杜笙圍住,采訪他:“小杜總,您父親提出領養這些孩子,這說明您以後就有了十二個弟妹,您的壓力會不會很大?會擔心家庭地位會受影響嗎?”

杜笙收起手機,面對記者采訪坦然說:“這有什麽好擔心的?求之不得。以前沒領養他們的時候,我跟當爹一樣,還幫他們縫褲子,現在成為他們名正言順的大哥了,我就不用再幫他們縫褲子了,直接丟給傭人去做就行了。”

記者:“您還幫這些孩子縫過褲子?”

杜笙眉眼一彎道:“怎麽?不信我有這手藝?好了,這個話題結束,到此為止,我父親的時間寶貴,我的時間也很寶貴。”

杜笙簡單回答了幾句,便讓文哥和保鏢把現場記者給請了出去。

接下來幾天,網上關於杜首富領養十二個打拳孤兒的消息傳開,無不羨慕。

杜南給這些孩子辦理相關手續後,把他們從宿舍接到了自己家。

杜南不常在家,照顧這些孩子的責任就落在了柳琴和姜妍身上。

雖然杜南領養了這些孩子,但孩子們並不習慣叫他“爸爸”,孩子們都稱呼他為“杜叔”,稱柳琴為“柳姨”。依然稱姜妍為“師父”,稱杜笙為“笙哥”或“師娘”。

但“師娘”這個稱呼孩子們也就敢私下喊喊,不敢當著姜妍的面兒。

因為法定義務,杜南會每個月給孩子們零花錢,為了給孩子們提供更好的教育,請了更好的老師來教學。

對於這些突如其來的孩子,柳琴倒是樂在其中。這些年兒子丈夫不歸家,她一個人常在家也挺無聊,突然有了這些鬧騰的孩子,她覺得冷清的宅子忽然變得活潑飽滿。

再過兩天就是新年,姜妍給孩子們放了假,帶他們去商場買了不少新衣服。安排好這些孩子,姜妍便回了趟家,打算今年把父母接去杜家,一起吃團年飯。

原本姜妍父母是不同意的,怎麽就去別人家過年了?這不是太荒唐了嗎?

姜妍拿孩子們當借口,說:“杜先生幫我領養了那些孩子,對於那些孩子來說,我才是他們的父母。但是杜先生又不可能讓孩子們跟我一起過年?所以我們合計之下,打算一起過年。”

姜東國依然覺得怪怪地,他說:“你什麽時候跟杜家關系這麽好了?”

秦桂英也說:“是啊,跟陌生人吃團年飯,這感覺真是太奇怪了。而且有錢人家規矩也多,我不去,我不習慣。”

“爸,媽,你們別拿有色眼鏡看人,杜先生為人厚道,杜笙為人也不錯,咱們就陪著孩子,一起吃個團年飯,當晚吃了飯我就送你們回家,行嗎?”

秦桂英說:“我聽小茉莉說,你現在住在杜家的?那叫個什麽事兒啊……”

“我是孩子們的師父,是為杜家工作的,住在他們家很奇怪嗎?”姜妍趕緊寬慰父母:“爸媽,看在那群可愛孩子的份兒上,就去?”

姜妍好說歹說,老兩口終於同意。

往年年三十,杜南都會邀請雲家和齊家一起,而今年,杜南只邀請了齊家。

年三十當天,雲宅。

雲逸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沈著一張臉刷微信,卻沒有收到任何他想要的消息。

往常,他提前半個月就能收到杜南發來團年邀請,可是今年,他卻一條信息都沒收到。

雲逸拿手機刷朋友圈時,分別看見齊鈺、杜笙發了同樣的一張照片。

杜宅主建築的大門上,貼著一副對聯,筆觸瀟灑張揚。

齊鈺:“字不錯。【大拇指讚(表情)】”

杜笙:“這字兒就是我爸也比不上。【大拇指讚(表情)】”

這兩張一樣的照片說明了一件事,今年齊家收到了杜家年三十晚宴的邀請,偏他沒有。他和杜家還是親戚關系,居然受到這種冷待,雲逸隔著手機屏幕氣得眼眶發紅。

大概是出於某種感應,他上微博去看了下“杜悅”的微博,沒想到她也發了一樣的照片。

杜悅v:“崽子們,新年快樂,奶奶送上對聯一副。【鮮花】”

下面網友開始誇:

“杜奶奶的字兒天下無敵最好看!”

“不吹不黑,這字兒真勁道!”

“今天也是崽子粉,期待奶奶更多教程視頻!”

……

得知寫對聯的人是姜妍,雲逸眸中情緒越來越沈重。

雲逸心煩意亂地再刷朋友圈,居然看見杜南也發了同一張照片。

杜南顯然不是一個擅長發朋友圈的人,他只發了一張圖片,並沒有發文字。

雲逸看見下面很多共同好友點讚,紛紛誇他字好看,但他一個都沒回,顯然他是沒有看微信評論的習慣。

看著這些一條條相同照片出現在他的手機屏幕上,雲逸攥著手機,手指用力的幾乎要將屏幕捏碎。

今晚就是年三十,雲家傭人也都走的七七八八,大多都回家過年。而他這個家,卻顯得格外冷清。沒有妹妹、沒有母親……甚至連他唯一的親戚,似乎都已經放棄了他。

其實早在他從澳大利亞回來之後,就已經有所察覺。先是在祠堂跪到深夜,再是本屬於他的項目被齊家搶走,這期間他甚至都沒能見到杜南一面。

這種孤家寡人的感覺讓他很難受,眼底的妒火也越焚越烈。

就在這時候,有人發消息進來,他打開微信,盯著手機上的長串文字掃了眼,眉頭舒展開。

四十分鐘後,發信人被管家帶進別墅。

女孩走進別墅,被裏面富麗堂皇的裝修給驚到了,這客廳裏隨便擺放的一件工藝品,都是她爸好多年都賺不到的工資。

保姆給她倒了杯水,她接過水杯,發現連這種裝水的玻璃杯都透著一種高級的精致感。

她捧著水杯剛坐下,就聽見男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臀部立刻離開沙發,站得筆直。

她轉身望著那個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的男人,顯得很拘謹。

雲逸穿著淺色的襯衣,外搭針織背心,腳上趿著一雙男士毛拖,顯得很居家休閑。他這幅打扮跟新聞上那種高冷西裝裝束完全不同,透著另一種男性魅力。

與杜笙那種透著新鮮勁兒的大男生相比,這樣成熟穩重的男人,更能輕易抓住小姑娘的心。

對方氣場太強,於夢捏著水杯有些緊張。

雲逸走過去,很熟絡地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松弛下來:“別緊張,家裏就我一個人。坐。”

直到男人坐下,於夢這才拘謹地坐下。她抿了抿嘴唇,小聲說:“我是沒辦法才來求助你的,我身無分文……棋陵那小子,最近怕被人扒出他就是陳錦澤視頻裏的那個男生,嚇得連門都不敢出,手機也關機了,我給他發微信他也不回。”

雲逸給自己煮了杯熱茶,一邊清洗茶具,一邊說:“狗的事怎麽樣了?”

“別提了,他一點用都沒有,白瞎了親爹是市長。”於夢總算松弛下來,吐槽說:“反正我跟他也到頭了,小屁孩就是小屁孩,雖然好忽悠,卻也沒膽兒,屁大點事兒怕成這樣。”

話雖如此,如果換了是她,她也得害怕,畢竟掛出視頻的人是陳錦澤。

要是擱以前,於夢簡直不敢想自己能成為市長兒子的女朋友,也不敢想自己能和雲逸成為朋友。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跨入這個富人的圈子,現在她一腳跨進來了,居然有一種莫名地優越感,仿佛自己也是這個圈子的人了。

於夢擡眼打量著雲逸,男人擡眼時與她視線相對,她的耳根立刻紅透,忙垂下頭。她小聲說:“會不會……太打擾你啊?”

那天在醫院和姜妍鬧掰後,她從醫院出來,就被雲逸邀請上了車。

雲逸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去網上爆料姜妍的無情。沒想到姜妍在微博上,用幾段話就輕描淡寫把事情給蓋過去了。

於夢始終覺得,如果沒有她,姜妍不會有今天。雖然當初姜妍也有幫她,可說到底,姜妍能有那個機遇,也都是因為她。如果沒有她大著膽子和高利貸對杠,能有她出頭的機會嗎?能有她之後的發達嗎?

姜妍走紅後,不僅沒有知恩圖報給他們家好處,就連賠償給她爸的那二十萬,都是一種施舍的態度。因為家裏窮,她從小就比較敏感,姜妍的做法讓她感覺非常不爽。

顯然,於夢的三觀已經碎成了一地殘渣。

當雲逸知道她和市長公子交好時,雲逸又迅速地和她達成了第二次合作。

這兩次合作,雲逸一共給了她二十五萬,比姜妍給他們家的賠償還要多。

今天晚上她本來應該在家過年,卻因為錢的問題和父母吵架,離家出走。等出了門才發現自己身無分文,手機裏也沒錢。她相熟的同學也都回老家過年,而她立刻就想到了雲逸。但她沒想到的是,雲逸不僅願意幫助她,還邀請她去他家住。

她是個成年人,自然知道這裏面隱約蘊含的意思。

抱著一點點期待,她來了雲宅。

茶水滾沸,雲逸用一只小瓷杯給她倒了一杯茶,遞給她,柔聲問:“吃飯了嗎?”

天快黑了,她從家裏出來連早飯都沒吃,這會經他這麽一提,委實餓了。下意識就垂下頭,揉了揉肚子。

雲逸沖她笑了一下,起身說:“你看會電視,或者玩會手機,我去做飯,客廳無線沒有密碼。”

於夢怔了一下,下意識問出口:“你……做飯?”

“嗯。家裏做飯不錯的廚子回家過年了,廚藝一般的,也接待不了客人。”男人一邊說,往廚房走。

不知道為什麽,於夢忽然就被撩……撩了一下。

長得又帥,又有錢,還會做飯,這種絕世好男人世界上真的還存在嗎?於夢怔了一瞬,忙起身說:“我幫你!我會做飯!”

“那好,你進來幫我洗菜。”

進了廚房,雲逸從冰箱裏取出食材放進水槽裏清洗,做到一半,忽然轉身把手朝姑娘伸過去:“於夢,幫我卷下袖子。”

聲音飽含溫柔,看她的眼神也柔的像涓涓泉水。

於夢又被撩了一下,耳朵都紅了。女孩指尖觸及到男人結實的小臂時,心跳加速,一陣狂跳。她全程不敢擡頭看雲逸,只是低著頭幫他仔細卷著袖子。

從小雲逸就很會在長輩面前表現,學做飯不過也是他討好長輩的手段。於夢全程幫他打下手,看著他做出來的完美料理,深深覺得自己做的飯菜都是豬食。

吃飯的時候,兩人對座,於夢也全程低頭不敢去看男人。在她印象裏,她和男人的關系沒這麽親密,不知道為什麽,只是做了一頓飯的功夫,她和眼前這個男人的關系就突飛猛進。

尤其是在剛才做飯的時候,雲逸居然幫她掛圍裙系圍裙,那一系列溫柔的動作,簡直把她整顆少女心都蘇化了。

這種感覺是棋陵那種小屁孩所不能給的。

這個男人溫柔、多金,也足具安全感。

雲逸開了瓶紅酒,兩人一起對飲,說了很多話。提及姜妍,小姑娘眼中都是不滿:“我真不知道她憑什麽能去當演員,憑什麽能紅。她連小學都沒畢業,就這種學歷還被人吹上天,呵呵。沒有我,她能有今天嗎?忘恩負義。”

雲逸與她幹杯,適時誇讚她:“你比她好千萬倍,你能考上a大,就足以證明你的實力。”

的確,考上a大是很多人的夢想。尤其是像她這種寒門子弟,資源比不上那些富家子弟,只能靠自己死命拼。當她進入a大的那一刻起,她就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打臉那些曾經看不起她的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正在偏離正軌。

雲逸問她:“你跟棋陵,現在關系如何?”

“跟他嗎?小屁孩,如果不是為了答應幫你做事,我也不會做他女朋友。”於夢有意撇開和棋陵的關系,又說:“不過他辦事真的不靠譜,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雲逸慢條斯理地切牛排,說:“他還可以再繼續利用。”

“我想知道,得罪你的是杜悅,為什麽你總跟那條狗過不去?”於夢問他。

雲逸笑了聲,聲音溫和:“棋陵如果搶了她的狗,你覺得,以她的性格,她能善罷甘休?她現在後臺,是整個杜家。她想報覆棋陵,必然得罪棋市長。你認為,杜南會為了一個女人,和市長撕破臉嗎?”

他的目的,是想讓杜家徹底厭惡這個杜悅。

於夢點頭,表示明白了:“可是我不明白……她到底有什麽好,為什麽杜笙那麽喜歡她,杜首富那麽看重她。”

這一點,雲逸也百思不得其解。難道這個女人,真的是杜南心中的理想兒媳?

晚上七點鐘,天徹底黑了。

往年杜家團年飯都是廚師做好的現成飯,可今年不同,全是他們自己動手做。

今年杜家的團年飯很是熱鬧,齊家那邊來了齊鈺和小茉莉。柳琴正帶著他們和杜笙、姜妍,以及一群孩子在餐廳裏包餃子,其樂融融。

齊鈺不太會包餃子,一連捏了幾個餃子餡兒都露了出來,眉頭越皺越狠,仿佛遇到了什麽大難題。

小茉莉要被哥哥笨拙的樣子笑死了,她捏餃子的速度放慢,教他:“哥,不是你這樣捏的,這樣,學會了嗎?”

齊鈺搖頭,表示沒會。他的眼鏡片上沾了面粉,擡手蹭了一下,反而讓鏡片更花。

小茉莉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踮起腳,替他摘下眼鏡擦幹凈,又仔仔細細替他戴上。原本板著臉的齊鈺,臉上瞬間就浮上了一絲溫如和煦的笑容。

孩子們包餃子倒是很利索,他們從小就會做飯,一個個把餃子捏得跟小元寶似得,迅速捏好一盤,還不忘在姜妍和柳琴面前邀功。

柳琴誇得讚不絕口,姜妍嘴上雖然沒誇,但滿眼也都是讚許之色。

齊鈺和小茉莉湊在一起,孩子們圍著柳琴和姜妍,杜笙落單,心裏憋屈。他全程對著姜妍,把餃子捏成了心形。

他捏完一個餃子,低頭看見閃電正拿一雙亮晶晶眼睛看他,滿心都是感動。

哎,這種時候還是閃電體貼,至少它眼裏都是他!

閃電吐著舌頭口水直流:拜托,我眼裏都是餃子好不啦?

杜南和姜妍父母在客廳裏喝茶,聊姜妍小時候的事。

等杜南起身去衛生間,全程瑟瑟發抖的姜媽總算松了口氣,她扯了扯姜爸爸的袖子低聲說:“老姜,我下午逛後花園的時候,看見他們真的在修別墅。看來他是鐵了心要讓我們家妍妍給他當兒媳婦兒啊……我咋就那麽慌張呢?”

姜爸往其樂融融的餃子戰場看了眼,嘆了聲氣說:“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也別摻合了,以後看妍妍自己的選擇。”

大概也是感受到了杜首富的誠意,姜媽也點頭,雙手合十說:“是啊,妍妍有她自己的造化,我們攔著阻著,興許反而害了她。”

姜爸握住妻子的手,無聲地拍了拍。

團年夜,杜家摒棄了往年的上席下席的飯桌規矩,讓大家隨意坐,一起圍桌吃餃子。

這種和家人一起圍桌吃餃子的氛圍頗溫馨,一桌的歡聲笑語,飯桌氛圍就像鍋裏翻滾的湯水,散發著暖人心窩子的熱度。

吃著餃子的杜首富,心裏有感慨萬千。仿佛這些年吃的所有山珍海味,都抵不上這一碗和著歡聲笑語的清淡餃子。

杜南吃到一個心形的餃子,看著餃子的形狀,他濃眉微斂。

杜笙見狀立刻說:“爸,這是我的心形餃子,吃了能長命百歲!”

杜南眉頭舒展開,把餃子吃下去。

杜笙一臉期待問:“好吃嗎?兒子特意為您包的,心意全都包在裏面了呦。”

他點點頭,表示好吃。不知為什麽,眼眶裏忽有溫熱感。

兒子依然是那個不著調的兒子,卻不再是那個不聽話的兒子,知道心疼他,給他包了這麽個奇怪的餃子。

男人嘴角彎了彎,繼續低頭吃餃子。

飯桌上其它人看見杜南笑了,氣氛又活躍了不少。

這樣的氛圍讓杜南感到了一種從所未有的放松,往年三家一起吃團年飯,飯桌上都是客客氣氣,大家也都是各揣心思。今年不同,讓杜南感覺到很不一樣。

果然,有祖母的家,才是一個完完整整的家。

按慣例,大年三十要守歲。

小茉莉帶著一群孩子去了後院放煙火,齊鈺和姜妍則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看了二十分鐘,齊鈺開口跟她道謝:“謝謝。”

“嗯?”突如其來的道謝倒讓姜妍有些措手不及了,她問:“謝我什麽?”

齊鈺的目光停留在小茉莉身上,未曾移開,臉上也依然沒什麽表情,語氣也冷淡得很:“謝謝你還給我了一個健康活潑的妹妹。”

姜妍笑了一聲:“她本來就是一個活潑的孩子。”

這時候姜妍才發現,杜笙已經消失了二十分鐘。她四處張望,沒看見杜笙,問不遠處的管家:“小杜爺呢?”

管家搖頭,表示不知道。

就在這個時候,杜笙從對面的木橋上氣喘籲籲跑過來,抓著她的手腕,拖著她往外走。

姜妍被他拖著走,不明所以:“小杜爺,你這是做什麽?”

“走,我帶你去看一個東西!”

杜笙帶著姜妍出了門,讓司機把他和姜妍送上了山頂觀景臺。

這座山的山頂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一到山頂,剛下車,姜妍就被一真寒風吹得縮了縮脖子。

杜笙已經先她一步沖到了觀景臺上,只見他蹲在前面做了什麽,“啪”地一聲,整個山頂都亮了起來。

樹梢上亮起了一顆顆地串燈,宛如掛在樹上的繁星,仔細看,這些燈光居然組成了她的名字“妍-妍”。在觀景臺的草坪上,有一只秋千架,旁邊立著幾個彩色光球,唯美夢幻。

姜妍顯然沒見過這麽美的燈光,即使她是個“老太太”,也被當下的夢幻場景給震懾。

那邊,杜笙已經站起了身,沖她招手:“妍妍,快過來。”

姜妍走到秋千架前,被杜笙摁著坐下,秋千隨著力度蕩了一下,杜笙也很快在她旁邊坐下,利用長腿作為支撐,穩住秋千的晃動。

杜笙擡手一指山下:“妍妍,你看!”

姜妍順著他手指方向往下看,這才註意到山下景色之震撼。

城市燈火凈收眼底,宛如璀璨銀河,浩瀚星空。也是這個時候,姜妍才深切體會到現代科技的發達,這滿城的燈火居然讓她心裏漲滿了一種自豪感。

她看過滿目瘡痍的破碎中國,對比眼下安寧的萬家燈火,她又怎麽不為曾經的中國自豪呢?

大概是這樣的場景太美太震撼,她居然有些熱淚盈眶。

就在這時候,杜笙擡腕看了眼手表,嘴裏倒計時:“5、4、3、2、1——”

姜妍還納悶他搞什麽鬼,正要張口去問,耳畔忽然炸開一聲巨響。

“轟、轟、轟——”

城市上空,炸開無數煙花,五彩斑斕的火樹銀花將整座城市籠罩。

“轟、轟、轟——”

看著這些煙花,姜妍下意識捂著耳朵,頭疼欲裂。

杜笙沒註意到姜妍的不對勁兒,還一個勁兒給她解說:“a市五年才能放一次煙花,今年剛好是第五年。這場迎接新年的煙花,是不是很壯觀?這片觀景臺是看城市夜景最美的地方,因為是私人領地,很少有人來過,妍妍你——”

他話說到一半回頭,卻發現姜妍居然蹲在了地上,捂著雙耳,身體止不住的發抖。

杜笙被這一幕嚇壞了,忙蹲下身查看,這才發現女孩臉色慘白,渾身冰冷,瞬間浸了滿額的冷汗。

杜笙急壞了,忙脫下羽絨服罩在她身上。

他趕緊掏出手機給司機打電話,讓他把車開上來。

然而他剛要撥出電話,杜宅也開始放煙花,那些炸裂聲更近,火花也更近,最近的煙火就在他們頭上炸開。

這一下,姜妍捂著耳朵徹底尖叫出聲,她腦子裏浮現了南城轟炸的場面。

頭頂都是“轟隆隆”的敵機,炸.彈從空中落下,炸在房頂上,轟隆一聲,爆開了一束巨大火花。

她雙耳轟鳴,等她從土堆裏爬出來的時候,看見隨自己來南城的幾個弟兄都負了傷,不知道被埋在了哪裏。

她目光所及之處,看見一個被炸斷了手臂,一個被炸得上身與下身分離。

她的耳朵被震得短暫性失聰,耳道裏僅存著那陣“轟隆隆”的嘶鳴聲。

眼前塵煙彌漫,那個被炸得只剩上半身的兄弟,拖著血水朝她爬過來,用手抓住她的腳踝,沖她“咿呀”。

她聽不見他在說什麽,卻知道他想要什麽。

杜悅用最後一顆子彈,了結了兄弟性命。

她一路往傷兵營跑去,壓根不敢往回看,身後是炸開的塵土,是炸碎的建築。她眼睜睜看著一群孩子在遠處慌張奔跑,下一刻,就被炸.彈開出的花轟地肢體飛碎。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到的傷兵營,昏迷之後再醒來,聽覺恢覆,得到的卻是小兒子杜袁被炸成肉沫的消息。

大概是一路過來看得麻木了,她居然哭不出來,可一旦想到那個畫面,頭便炸裂般疼。

她整整坐了一宿,責怪自己沒用,成為上海呼雲喚雨的“女皇帝”又如何?連自己的親人都不能守護。

杜袁是程灃的侄子,她曾答應程灃要好好保護好杜袁,可她卻沒有做到,甚至連個全屍都沒能給這個孩子留下。

南城轟炸,堪稱中國歷史之最。

而曾經那個淩厲的姜妍,似乎也死在了那座城。

……

這些畫面在姜妍腦子裏愈發清晰。

杜笙顯然被她這副模樣嚇壞了,不知道怎麽安慰她,發現女孩抖的厲害,他似乎也有某種感應,知道她這不是病痛,而是一種極度害怕。

在等待汽車過程中,他無計可施,只能把她圈到懷裏,緊緊抱住,輕拍她的肩背低聲說:“別怕,杜笙在。”

他此時不是哄小女孩的語氣,傳遞給了姜妍一種很堅穩重的東西,讓她知道,在她面前,有一個足夠安全強大的臂彎以及精神力存在。

姜妍額頭抵著男人結實的胸膛,手緊緊抓著男人單薄的襯衣,直至抓出褶皺。

聽見男人的聲音,姜妍的心臟終於像是被戳破了洞的水氣球,裏面所有的積水全都一洩而出。

杜悅當年的那種絕望,變成了她此刻的絕望。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蔓延至她四肢百骸,而杜笙此刻說話的語氣與句式,讓她想起了那個時空的男人。

“別怕,程灃在。”

文莊那場決戰前夕,那個男人給了她一個擁抱,拍著她肩背說:“別怕,程灃在。”卻沒有給她一絲暧昧,甚至沒有給她一絲可以倚靠的安全感,甚至連這種擁抱,都是疏離的。

某個瞬間,她忘記了現在所有,好像徹底變成了那個杜悅。

好像積壓了一個世紀的委屈全部變成眼淚傾瀉而出,她緊緊抓著男人的衣服,哭聲嘶啞:“程灃,是我沒能護好阿袁,我把他丟在了南城。對不起,我食言了。”

女孩哭著說出這句話時十分用力,額頭青筋暴突。

這話讓杜笙聽得莫名其妙,卻不知道為什麽,心臟就像被絞肉機攪碎,又來回地擰動。

他盡可能讓姜妍調整情緒:“妍妍,別怕,深呼吸,調整呼吸。”

姜妍的耳朵仿佛聽不見聲音了,滿耳都是轟鳴聲。

她眼前刺目的燈光變成了殘埂斷壁,以及在空氣中彌漫的煙塵和血霧。

敵方轟炸機在上空盤旋,空中投下一顆又一顆的炸.彈。

轟隆隆——轟隆隆——

巨響震耳發聵,幾乎震碎了她的腦仁。

恍然間,她看見杜袁朝她走過來,沖她微笑。少年手攤著手心,手裏放著一個紙鶴。

就在這時,頭頂一顆炸.彈落下,眼看就要掉在少年身上。她驚恐又絕望,想讓他快跑,可喉嚨卻嘶啞了,嘴裏發不出任何聲音。

……

姜妍抓著杜笙的胳膊,胸部起伏劇烈。她驚恐地望著杜笙,突然,又用力推開杜笙,大叫一聲:“快走!”

這一聲幾乎撕破她的喉嚨,帶著淒厲的絕望。

緊接著,她朝觀景臺外沖了過去,眼看就要躍下懸崖,卻被杜笙手快拽了回來,順手抄起秋千架旁邊的紅酒瓶,對準她腦袋砸了過去。

姜妍被砸暈,往後傾倒,被杜笙接住。

小茉莉和齊鈺剛下車,就看見姜妍推開杜笙喊了聲“快走”,然後就朝觀景臺外沖去,準備跳崖。

小茉莉嚇得心口一跳,尖叫一聲沖過去。

見杜笙又把姜妍扯回來,總算松了口氣,腿一軟差點跌倒,還好齊鈺扶住她。

杜笙把姜妍打橫抱了起來,快步把她抱上了車,一臉緊張地對司機說:“快,把車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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