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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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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舒唯事後回想,其實有點記不起來自己當時是副什麽表情。

或許是震驚,或許是難以置信,又或許是難以接受“光輝偉大的解放軍偷聽她和閨蜜聊八卦不說,事後居然還悄悄摸摸搜索她安利給閨蜜的小黃文”這一殘酷事實的痛心疾首怒其不爭……總之,此時此刻,她滿腦門兒黑線,整副臉皮抽抽得都快要中風。

什麽叫大型車禍現場?

這就是了。

拿著沈寂的手機,溫舒唯垂著腦袋,指尖發顫嘴角抽筋,動動唇,想說什麽,但楞是好幾秒鐘都沒擠出半個字。

空氣就這樣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相較於溫舒唯這廂的翻車現場翻江倒海翻天覆地,對面的沈寂則顯得十分之淡定。他還是那副萬年不改的懶散表情,高大身軀面朝溫舒唯的方向微側過一個角度,一手夾煙,怕熏到她似的將手腕支在車窗外頭,另一只胳膊稍微屈起,以一種十分放松的姿態搭在座椅靠背上。

淺棕色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瞅著她,沒有說話。

從沈寂的角度看,姑娘兩手抓著他的手機,腦袋埋得低低的,露出頭頂圓圓可愛的小旋兒和一截白生生的纖細頸項。沈寂瞧不見姑娘臉蛋兒上的表情,只能看見一對露在黑發外的小耳朵,不知是羞是慌,雪白的皮膚呈現出一種嬌艷的薄粉色。

片刻。

沈寂食指抖了下煙灰。

與此同時,陷入三百六十度蒙圈狀態的溫舒唯終於回神,清清嗓子,找回了發聲功能。

常言道,狹路相逢勇者勝,愈是艱難困苦的環境,愈能磨練人的心智。這種時候,誰慫誰就輸在了起跑線上。

她飛快給自己做了會兒心理建設,下一瞬,目光從手機屏幕挪開,擡眼看沈寂,換上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態表情。她甚至還彎了彎唇和大眼睛,笑瞇瞇地問:“沈隊,你搜《嗜愛》,是想看這本嗎?”

沈寂盯著她,半帶玩兒味地挑起眉毛,不語。

“好說。”溫舒唯臉上的笑容一絲不減,繼續道:“我買了實體書,改天可以借給你,你要是嫌麻煩,我還可以把晉江文學城的賬號借給你,你也能直接在網上看。”

沈寂薄薄的唇勾起來,調子懶洋洋的:“先謝。”

姑娘微微一笑,揚眉,小下巴略微擡起來:“客氣。”

此情此景,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心裏有鬼。所以絕對不能顯露出絲毫慌亂和膽怯。以退為進,四兩撥千斤才是轉危為安的上策。

溫舒唯內心琢磨著,忍不住在給自己靈光一閃的機智啪啪啪鼓掌,順帶點了個讚——你不是偷聽嗎?你不是搜網頁嗎?誒嘿,那她就大大方方把書把賬號借給你!她就不信你個鋼鐵直男會真去看五十多萬字的霸道總裁愛上我!

溫舒唯這頭喜滋滋,再次覺得自己穩如狗。

然而,她洋洋得意沾沾自喜的小情緒沒持續上幾秒鐘,對面的大佬又慢吞吞地開口了。

“好意心領。”沈寂說。

溫舒唯:“嗯?”

“書我已經下好了。”沈寂目光落在姑娘臉上,語氣很隨意,臉上的表情也泰然如常。淡淡地說。

溫舒唯:“……”

溫舒唯眼底沾沾自喜的小火苗噗噗兩下,熄滅了。足足花了一秒鐘才問出下文:“你,看了?”

“嗯。”沈寂應得隨意,鼻腔裏發出一個音兒,悶悶的,聽著有種慵懶的性感,“剛等你的時候閑著沒事兒幹,隨便翻了翻。”

溫舒唯:?

溫舒唯:“……”

沈寂視野中,姑娘一雙亮晶晶的眼望著他,這次沈默的時間達到了兩秒整。再開口,她表情平淡,語氣聽著挺冷靜:“哦。隨便翻了多少?”

“百分之八十。”

“那,劇情什麽的,應該都沒仔細看吧?”

“不仔細。”沈寂也表情平淡,語氣很冷靜,“只記得第三十五章第三節第三段的時候女主角穿了件情趣睡衣,是黑絲兔女郎。還有男主角有個外號叫泰迪精,上日天下日地中間日空氣。”

“……”

他甚至還面無表情地點評了一句:“腎不錯。”

“…………”

溫舒唯靜默須臾,然後望著對面一臉平淡的大佬,很認真地問:“海軍特戰隊的能力和記憶力都這麽變態嗎?”

還是說因為你是特種兵頭頭,所以格外變態?

“都常規訓練項目。”大佬答得很隨意,淡淡的,“將就。”

“……”

聽聽,這是什麽欠扁的語氣,這是什麽欠扁的態度。

看不出來您老人家還挺謙虛啊?

溫舒唯這下子徹底默了。她默默把沈寂的手機遞還給他,然後默默動手給自己系好安全帶,最後默默擡手扶住了額頭。不再開腔,安靜如雞。

邊兒上,沈寂不動聲色,將身旁姑娘一系列滑稽可愛的表情變化和小動作收入眼底,只覺有趣,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接過手機隨手撂進控制臺的置物架,坐正身子發動了引擎。

黑色越野緩緩開出車位,朝停車場出口方向駛去。

開上大馬路。

沈寂打著方向盤看了眼周邊車況,問:“想吃什麽?”

“隨便。”溫舒唯還沈浸在“自己最愛的男人類型是小黃文男主這件事被人逮了個現行”的窘迫深海中,喪喪的,說話也有氣無力,“都可以,我聽你的。”

沈寂開著車,餘光瞥了眼身旁消沈的小姑娘,眼底一絲笑意一閃即逝。他嘴角彎起來,調子自然而然地懶洋洋拖長,“好,我定。你聽我的。”

馬路對面,一輛加長版黑色林肯內。

姚杏兒眼神陰鷙,面無表情地註視著那輛黑色越野車開出停車場,駛入滾滾車流。兩只染著紅色甲油的手收緊成拳,極用力,指甲幾乎都陷進肉裏。

“杏姐,是溫舒唯和那個今天給你難堪的男人。”留著頭紅色短發的助理小妹明顯很怕她,有點兒膽怯地說了句,試探道:“要不,杏姐,你給劉總打個電話,讓他想法子給咱們出口氣?”

姚杏兒聞言,美眸微斜,冷冷瞪了那個短發女助理一眼。

助理被這眼風嚇住,當即噤聲不敢說話了。

“你覺得這種不入流的貨色,還需要劉總動手嗎?”姚杏兒冷嗤,下巴高傲地擡起,嘴角露出一個陰狠的笑,“不就一個十八線野雞網紅,我有的是法子讓她身敗名裂。”

數分鐘後,黑色越野轉了個彎兒,由寬闊泊油路駛入一條林蔭道。

車輛兩側的景致也隨之變化,溫舒唯趴在車窗上朝外瞧,只見窗外不再是鱗次櫛比的摩天寫字樓,也不再是高懸全球各類頂奢品牌的購物城,取而代之的是兩排蔥蔥郁郁的綠植,和充滿了市井煙火氣息的紅墻老瓦。

看著車窗外的種種,溫舒唯先是一楞,好幾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陌生又熟悉的老街區,在雲城在舊社會時期便有的老城墻內,這一處的房屋大多建於八九十年代,低矮而柔和,沒有鋼筋水泥的冷硬感和太多現代化大都市的痕跡。這裏古舊,平和,仿佛一個看遍了城市變遷滄海桑田的老人,慈祥溫柔地守著這方天地,守著屬於城市上一代人的回憶。

她眸光有一瞬跳動,想起來了。

這裏是一中附近。

一中是雲城數一數二的名校,坐落於老區叢蘭區,建校於辛亥革命時期,在滾滾的歷史長河中,自一中畢業的名人義士不勝舉數。

溫舒唯雖在雲城生活工作,但她家和單位都在城市的另一端,因此,她很少到叢蘭區這邊來,自然也已經有好些年沒回過母校。

一晃十年,城市發展日新月異,但這片天地像是一片被規劃局遺忘的凈土,幾乎沒什麽變化。

一樣的十字路口,一樣的老小區,一樣的文具店,甚至連街對面那家串串店的門面都和十年前沒什麽分別。

溫舒唯坐在車裏怔怔出神,某一瞬竟有些恍惚,有種夢回十六七的錯覺。

幾秒後,她回過頭來看沈寂,動動唇正要問什麽,對方目光漫不經心地掃視著車外路況,卻如看透她心思般,淡淡來了句:“這附近有一家烤鴨店,我高中那會兒常去,味道不錯。”

“……哦哦。”原來這位大佬故地重游,是帶她來吃烤鴨。

不過。

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溫舒唯嘴角不可抑制地微微抽了抽。

一中這附近不好停車,沈寂打著方向盤繞了一圈兒,把車開向了一個叫“美麗家園”的老小區。一靠近,一個叼著葉子煙的門衛老大爺就慢悠悠地走過來了。

哐哐。

大爺被煙熏得瞇起眼睛,擡起胳膊,鑿了兩下車窗,“幹啥的?”

沈寂落下窗戶,給門衛大爺散了一根玉溪,“師傅,你這兒能臨時停車不?”

“可以啊。一個小時三塊錢,二十封頂。”大爺接過煙,臉上多了一絲笑容,貼近車窗稍微壓了下嗓子,“別停在這兒過夜就好。”

沈寂說:“放心,不給您添麻煩。”

門衛大爺笑了下,擡起升降桿把車放行進去。

老小區規劃的車位沒什麽章法,見縫插針,凡是空地就都能停車。沈寂把車停在一棟單元樓旁邊的花壇邊,熄火下車。

溫舒唯見狀,也趕緊忙顛顛地解開安全帶從副駕駛那頭跳下來。

沈寂隨手摁了下車鑰匙,滴一聲,越野車落鎖。

溫舒唯站在旁邊,扭頭看,只見這位大爺身形高大又挺拔,但那站姿卻懶洋洋的,鎖完車後把車鑰匙隨手往褲兜裏一揣,之後那只手也懶得抽出來,就保持著兩手插褲兜的姿勢,回過身來,目光剛好落在她身上。

兩道視線就這麽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看什麽。”沈寂沒什麽表情地問。

“……沒。”溫舒唯有點尷尬地咳嗽了聲,遲疑零點幾秒後,還是清了清嗓子,有點遲疑地擡手指了下他的額頭,支支吾吾:“那個,沈隊,你……頭發上沾了點東西。”

部隊裏的人作息規律嚴格,沈寂平時有睡午覺的習慣,今兒因為要給這姑娘“打工當助理”,怕她等,他在樓底下吃了碗牛肉面就開著車趕她小區門口候著了。

他這會兒困得厲害,整個人的精神狀態不是那麽好,加上她嗓音細軟音量小,這句話說得小聲,他一不留神兒壓根沒聽見她在說什麽。不由皺了下眉,走近幾步,彎腰俯身,側過腦袋把耳朵貼近這丫頭一點兒。

“大點兒聲,你說什麽?”他側顏對著他,擰眉又問一遍。怕聲音太大嚇到小姑娘似的,嗓子還刻意壓了啞,聽著沙沙的,低啞低啞。

姑娘這回沒答話,一雙亮晶晶水汪汪的眸子定定地盯著他,目光還十分專註。

沈寂有點兒莫名其妙,靜了靜,正要開口,溫舒唯卻忽然踮了踮腳,擡起一只胳膊朝他伸過手來。

“……”短短零點幾秒的光景,沈寂淺棕色的瞳孔裏閃過一絲異樣的光,明顯一怔。

眼前一幕,仿佛電影慢鏡頭,夕陽自天邊投落細碎溫柔的光,姑娘細白的手擡起來,輕輕碰了下他額前的碎發。兩人的距離有須臾近到極點,他能看見她臉頰上柔軟的細絨,和嘴角兩枚小小梨渦的印跡。

一股清新的甜香鉆進鼻息,又在下一秒遠離消逝。

一切都只發生在剎那之間。

溫舒唯手已經收回去,身子站正。

沈寂不說話,眼睛自上而下,直勾勾盯著她,不做聲。

“喏,臟東西,我給你拿下來了。”姑娘仰著脖子,漂亮的大眼睛望著他,笑盈盈的,舉起右手,雪白小巧的手掌心兒攤開。

沈寂視線往下移。

她掌心裏有一粒極小的白色,像絨毛又像紙屑,不知哪兒來的。

見他不答話,姑娘歪了歪腦袋,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細碎蓬松的小劉海兒,“剛才沾在你頭發上的。”

“……”沈寂眸色沈沈,盯著她,沒有說話。

正在這時,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卻從兩人的身後傳來。

溫舒唯聽見響動,下意識地轉過頭,只見一個老奶奶拄著拐杖慢吞吞地從遠處走近。老奶奶的年紀至少也應該有八十歲了,白發蒼蒼,身形佝僂,步履蹣跚走得非常慢,每邁出幾步還要停下來歇歇腳,戴著老花鏡,面容慈祥和善,手裏還拎著剛買回來的玉米和青菜。

溫舒唯覺得老奶奶的身影有些眼熟,微瞇了下眼睛,等老奶奶再走近些後認真一瞧,驚了,脫口而出:“鄒老師?”

沈寂聽見她喊,也回過頭。

沒等他問出什麽,噠噠噠一陣輕盈腳步聲,他旁邊的姑娘已經挎著包包小跑著朝老人跑過去了。

“鄒老師?”溫舒唯在老奶奶身前站定,很驚喜,音調不自覺拔高幾個度,“真的是您?”

老奶奶聞言,慢吞吞地擡起頭,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鏡。一眼瞧見這個水靈漂亮的小姑娘,老奶奶並沒有認出她,微皺眉,“你是……”

“我是您201X屆的學生,一班的,您當時教過我化學。”溫舒唯笑盈盈的。老奶奶姓鄒,是一中的老校長,溫舒唯上學那會兒她其實已經退休了,但她教學經驗豐富,加上她本人又很熱愛教師崗位,學校便把她返聘了回去,教高三年級的幾個實驗班化學。

老奶奶皺著眉頭回憶起來,有點兒印象了。無奈年事已高,記性不太好,半天也沒記起這小姑娘的名字。

溫舒唯絲毫不在意,伸手扶過她,“您住哪兒?我送您回去。”

“不用了。”老奶奶其實已經很累了,微喘著,但不願給人添麻煩,笑著擺手,“我就住這棟樓四樓,自己能行的。你快忙你的去。”

“四樓也不矮了。”溫舒唯很堅持,順手把她手裏買的菜接過來,“您還拎著這麽多東西,我送您吧。”

兩人正僵持著,沈寂走了過來。

溫舒唯和老校長同時回過頭。

沈寂站在老校長跟前,規規矩矩地跟著溫舒唯喊:“鄒老師,您好。”

老校長擡起眼,見這男孩兒樣貌英俊,氣質硬朗出挑,雖沒有其它言語和動作,但身上不自覺便流露出一種浩然坦蕩的正氣,對他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錯。

她應聲:“你好你好。”

“這樓層挺高,您腿腳不利索,還是我們送您吧。”沈寂嘴角彎著,語氣聽著很淡,然後上前兩步站到老校長跟前,長腿一彎半矮下身。

溫舒唯一楞,沒反應過來。

“別傻站著。”沈寂側目看了她一眼,音量很低,“搭把手,我背她上去。”

幾分鐘後,沈寂胳膊上挎著拎裝玉米青菜的塑料袋,背著年邁的老校長進了單元樓。

溫舒唯伸手在老奶奶身後護著,跟在兩人後邊兒,邊上樓梯往前走,邊悄悄擡眼偷瞄。沈寂背著老奶奶,還是那副冷漠寡淡跟沒睡醒似的臉,沒什麽表情,手上動作卻極其柔和。

看見這一幕,溫舒唯自己都不知道怎麽的,竟彎起嘴角笑了笑。

笑容弧度還沒來得及往回收,邊兒上忽然響起涼涼一嗓子。

“傻乎乎的。”沈寂輕嗤,“一個人偷著樂什麽。。”

“……”溫舒唯一卡,默了默,轉過腦袋瞪他,眼神兇巴巴的。

老校長把一切收入眼底,忽然笑起來,只覺這大男孩兒語氣對女孩兒的寵溺和迷戀,掩都掩飾不住。笑瞇瞇地看著溫舒唯,道:“姑娘,你男朋友應該對你很好吧。”

溫舒唯:“……”

作者有話要說:  沈寂:媳婦每天都在撩我【托腮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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