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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志同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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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份中旬的夜晚,寒風刺骨。站在竄風的小巷裏,身上的幾件單薄的衣衫根本無法抵禦寒冷。再加上心理的恐慌,我不自覺的瑟瑟發抖。

以撒的一只手也緊緊的抓住身側的長劍,另一手握拳,沈穩的紮在我的左前方,靜得連呼吸都停止了似的,一觸即發。

那男子站在不遠處,薄如蟬翼的衣袂翩翩,笑臉自在從容。

沈默了半晌,以撒突然開口向他說道:“我們是準備進去後院裏找輛馬車,你認為怎麽樣呢?”

那人聞言滿意的輕笑,道:“那可正好,也許我還能幫得上忙。”

我看看那白衣男子,又看了看以撒,不知道要怎麽做,也不知道以撒正打著什麽註意。

“因為那鎖是裝在門裏面的,而且制作精密,不是一個外行人隨隨便便就能打開的。”那人瞅了一眼我手中握著的鐵條,舉步向我們緩緩靠近。

我緊張的看著他的步子,慌忙得不知道怎麽做才好。再次看向以撒,他握著劍退到一邊,一副戒備的樣子。我也只好暫時按兵不動,雙眼緊盯著那人腳步輕緩得如同踏月而來。

他從我與以撒之間穿越過去,腳步沒有絲毫遲疑。平穩前進的速度像是在我們面前飛過一般,在他身後隨風飄起月白色的發帶與衣袖,那清渺的身形讓我忍不住往“鬼”這個字上靠——他的存在,太不真實了!

不過他的身邊並沒有凜冽的殺氣或敵意,有的只是一股因靠近而愈漸濃郁的藥草味。

他飄至後門邊上,回過頭來對我與以撒笑了笑,唰的揚起左手,不知從發辮裏抽出什麽,我只覺得黑色夜幕裏銀光一閃。

我激動的抓緊手中的鐵條,準備隨時向他的頭上夯過去。卻又見那道銀光忽而閃進小院後門那緊閉的門縫裏了。黑色的細縫中滑過一絲白光,便聽“吱呀”一聲,小門自動向內敞開。

我高高舉起的鐵條定在半空中半天砸不下來,以撒也是,楞楞的站在那裏,被這人的動作給驚呆了。

一切只發生在半秒鐘之間,他隨意的動作像是不經意間推門似的,仿佛那道門只是被虛掩著,根本不曾鎖上。

我放下鐵條,看看自己的雙手。我很確定,自己剛才去推那門的時候,它確實被人從裏面鎖住了……但為何……?

那人神情依舊祥和的看著我們,緩緩道:“其實我也正打算去雇輛馬車往北而去,應該與兩位同路吧!”他說著,我與以撒困惑的對望一眼,他又繼續道:

“我與我的侍從林塔正打算北上去尋親,跟隨商隊來到這裏就與那批商人分手了,正在苦惱接下去的路要怎麽走呢。因為我的小侍不擅駕車,而我又身體羸弱,所以也不能自己弄輛馬車來用。剛好在此遇見兩位,真是幸運!”

“呃……你是說……你要幫我們一起偷馬車……條件是讓我們載你一程?”我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吶吶的問他。

“正是。”他笑瞇瞇的點頭。

一陣寒風吹來,吹得我有點……寒!那人忽然皺眉捂口,輕咳了兩聲,像是生了病。以撒想了想,又問:

“要我們載你當然可以……但是,你是如何知曉我們的身份的?你又是何人?”

對哦,還有這件事呢!我也急急的看著那人,等他的回答。

他看著我們,清了清嗓子,才又說:“要知道兩位身份並不難,這整座城裏不就帖滿了你們的畫像嗎。而且,兩位也算與我有緣,我想你們兩位來自提茲,一定見過我正要尋找的親戚吧!”

哎?有麽?我傻著眼,又轉頭想要問以撒,卻見以撒一臉嚴謹的直視那男子,像是毫無疑慮。

男子又笑了笑,神態謙和,表情也略顯疲憊:“啊,我還未先做自我介紹呢,真是失禮了!……我叫那瑟西斯·烏……唔……”

“撲通”一聲,這位還未急作完介紹的那瑟西斯先生突然向後一倒,躺在地上昏睡過去了。

“少爺!大少爺!”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身後背著鼓鼓囊囊的、比他身體還要龐大的旅行袋,從小巷的另一頭,飛也似的奔過來,一下子沖到那瑟西斯的身邊。

“大少爺,您怎麽樣了?不要嚇我啊!”他一邊著急的叫著,一邊卸下身後的旅行袋,並很神奇的從裏面掏出一個枕頭、一個暖爐、一壺熱水和水杯,以及一大把藥丸。

他將那瑟西斯的頭枕好,又忙乎著讓昏迷的病人吞下藥,還要不時的給他揉按太陽穴、做胸肺按摩……手裏忙著這些,嘴裏也沒歇著:

“您要吃豆腐腦,我就去幫您買嘛,怎麽在一轉身,您就跑到這裏來昏倒了呢!?……真是急死我了,這可要怎麽辦啊……大少爺,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一定要醒過來……要不然……要不然……”

“那個……你要節哀順便……”我試圖插嘴安慰一下,他卻完全沒聽進去,只顧自言自語。

“要是您有個什麽閃失,我可怎麽對得起把您交付給我照顧的五位太老爺;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十六老爺;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二十九夫人吶……”

“天哪,什麽家庭……”我忍不住讚嘆。

“還有五少爺、六少爺、七少爺……三十二小少爺;以及十七位小姐、六十一位表少爺、表小姐們啊……還有大少爺您的八位奶媽、九位……”(玄汐絕對不是在騙字數!)

“哎……請問……”

“大少爺啊,我就是……你要問什麽?”他突然停止哀號,轉過頭來忿忿的問我,像是指責我的打斷。

“呃……你就是這個那瑟西斯先生剛剛提到的侍從——林塔嗎?”

我很善意的微笑著,盡管笑容有點扭曲,但我還是毫無惡意的彎下腰,問向那個跪在地上忙東忙西的小男孩。誰知他一聽到我的話,便狠狠的瞪我一眼,利索的從地上爬起身來盯著我與以撒,惡狠狠的說:

“原來就是你們兩個騙我家少爺來這裏談話的!你們兩個家夥是怎麽搞的?!為什麽讓大少爺站在這裏這麽久的跟你們說話?你們不知道他身子虛弱嗎,怎麽不找個凳子先讓他坐下來再講話?”

“但是……”

“還有啊,你們沒事跑到這個風大的小巷子裏來做什麽?難道不知道大少爺吹不得風嗎?怎麽不找個暖和的地方讓大少爺坐下來——最好是有張床讓他躺進被窩裏去,再泡上一杯野參茶,點上藥爐……”

“等、等等!”

“你們知不知道大少爺有多尊貴,你們的這些賤命,幾千幾萬條都賠不上……要是大少爺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一定要你們陪葬!”

“但我們……”謔,好個馬力十足的小夥子……

“咳咳!”躺在地上的人輕咳出聲,打斷了我的辯解,也成功引回了那小侍從的註意力。

“少爺,你沒事吧!真是……太好了!您嚇死我了!”他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扶著那瑟西斯坐起身。

那瑟西斯靠在林塔身上,虛弱的輕喘著,疲憊的臉更顯蒼白。

“你……怎麽啦……?”我小聲的問道。

他無力的擡頭對我笑了笑,說:“抱歉,讓兩位受驚了……我剛才又突然昏倒了……”

“又”?看他那麽習以為常的笑臉,我有點茫然……他是習慣了這樣一天昏倒個幾次嗎?

“餵,還不找個地方給大少爺坐下來?!”林塔又很有魄力的對我們兩下命令了。他那副頤指氣使的樣子讓我很不爽,那瑟西斯卻語氣溫婉的道:

“既然門已打開了,我們不妨先弄輛馬車出來,坐進車裏,再一邊走一邊說吧!我想以兩位的身份,恐怕不宜在此多作停留。”

我們偷來那個車隊的一輛裝有補給物品的馬車,以撒駕車,我與林塔扶著那瑟西斯爬進了車廂。

馬車平緩的駛出小巷,走上大街。我與那瑟西斯對坐著,旁邊堆放著一些清水與幹食。林塔在狹小的空間裏忙碌的穿梭著。

他先是把門、窗都用簾布遮個嚴實,再拿出軟墊和靠枕給那瑟西斯坐好。又翻出一張羊毛毯,給他蓋上。接著,他又從那個行禮包裏掏出小型碳爐和一個白瓷瓦罐,放進幾味黑乎乎的藥草,從一個小瓶子裏倒進一些冷泉水,就在馬車裏熬起藥來了。

不大的車廂內熱烘烘的,一股濃重刺鼻的中草藥味,讓我的頭暈乎乎的。我打開與駕駛座相隔的木板壁上的一扇小窗,一來可以方便與以撒交談,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自己被悶死!

那瑟西斯舒適的坐好,享受著林塔的伺候。他喝了一口林塔遞過來的鐵觀音,清清喉嚨,又繼續之前的對話道:“真抱歉,我先天體弱,這一路上可能要給幾位添麻煩了!”

“唉,你……經常會那樣昏倒嗎?”我小心的問。

“是啊,我這一身的病是打母胎裏帶出來的,治也治不好。平時也不能做什麽繁重的活兒,一勞累就會昏倒,有時昏個三、四天,有時幾個時辰……也許有一天就那麽一直昏死過去,醒不了了呢……”

“別亂說,大少爺!”林塔蹲在一邊煽著爐子,一邊抗議著:“有各位老爺為您施法除去不詳之氣,再加上十七夫人特意為您調制的密藥,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呵呵,我能活到現在也都要靠林塔啊!”那瑟西斯看了一眼淚眼汪汪的林塔,又說:“不論怎樣,在我此行的任務達成前,在我還沒找到‘他’之前,我還絕對不能倒下……”

“‘他’?是你要尋的那個親人嗎?”我問。

“恩。我正在找帝斯雷利……我想‘他’應該與你們在提茲見過……”

“帝……什麽利……什麽?”我不記得見過這麽個人。

“是帝·烏爾比安吧。”以撒駕著馬車,突然轉過頭來對那瑟西斯道。那語氣,像是早就料到。

“是的,你們果然在提茲見過吧!”那瑟溫和的笑道。

“帝……烏爾比安……!?”我驚訝的大叫:“你要找的是他?”

“是啊,‘他’是我的二弟。幾年前因為一些事情離開家……我這一趟出來,就是為了找他的。聽聞前段時間他在羅門大鬧了一場,還把人家的碼頭都給炸掉了。之後又逃去了提茲……所以我想先去羅門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然後在找去提茲。”

原來是烏爾比安的大哥啊……難怪他們倆的感覺都很像……但帝·烏爾比安更俊朗些,是一種介乎與男女之間的美,也更神秘些。而眼前的那瑟西斯,則顯得勢弱而陰柔。不過他們……美型家族嗎?

還有啊,這個那瑟西斯的消息會不會太慢了一點啊……那個帝·烏爾比安此刻早就跑得不見蹤影了!我正想告訴他:去提茲也已找不到人,卻聽林塔又開始抱怨起來了:

“帝少爺實在太過分了!已經被太老爺們指定為家族的繼承人,卻因為一早起來要去向七、八十位長輩請安的事不爽,居然就那麽拍拍屁股離家出走!要走也就算了,反正二少爺他在家裏也只會搞破壞而已,但他離開之後,弄得二小姐、三、四、二十八少爺們也像是被傳染了似的,一個個都效仿著包袱款款的潛逃而去。弄得所有的家族事務都落到了大少爺身上……太過分了,大少爺就是因為這樣孱弱的身體,才沒有被指為繼承人的啊!那些少爺小姐們竟然一聲不吭的就跑了,讓大少爺一個人日夜操勞的處理紛繁的家務,身體也愈漸虛弱……再這樣下去,怎麽補也補不回來啊!”

“可是……你們這樣跑出來不也是離家出走嗎?”暫且不管他家裏到底有多少口人,看他們主仆倆風塵仆仆的樣子,應該是像帝他們一樣偷逃出來的吧……

林塔瞪了我一眼,說:“你懂什麽,大少爺支撐著病體,這麽辛苦的到處奔波旅行,也是為了家族——找回繼承人,順便把其他那幾個少爺小姐們也帶回來。大少爺才不像他們那樣不負責任呢!”

“但我從未聽帝提及他有親人的事。”以撒冷冷的道。

“這樣麽?”那瑟西斯懶懶的半躺著,說:“我們在別處也是不太喜歡提起自己家裏的事情。要不是因為你們認識帝,我也不會與你們說這麽許多。”

“哼,我看帝少爺是怕洩露行蹤,被家裏的人抓回去!”林塔在一旁不屑的輕哼道。

“不過我這一出來,家裏可以執事的同輩中,就只剩下‘三十二’了吧!”那瑟四斯淡淡說。

“可是三十二小少爺今年才四歲半,連辦公椅都還夠不著呢。而且大夫人不準他參與家族事務,而其他的幾位少爺們都不在本家。”林塔接著對那瑟西斯說。

“這樣啊……”那瑟西斯摸著下巴,慢悠悠的道:“那就剩下十七個妹妹們了……”

“但是烏爾比安家的小姐們是不允許參與執事的。”

林塔又向我與以撒解說道:烏爾比安家似是有奇怪的遺傳,男子都是性格溫和恬淡的慢性子,行為做事謹慎冷靜;而女子則都是火暴易怒的急噪個性,沖動又愛惹麻煩。所以,為了烏爾比安家不被毀掉,女子們是不被允許參與家族事務的商討的。當然,“愛惹禍的帝·烏爾比安絕對是個例外!”林塔在最後加上了這句話。

想想帝·烏爾比安,雖然與他只有一面之緣,但印象中的他好象總是不急不忙,悠然自得。即使用計陷我於苦難之中的時候,他仍舊笑得很無害……就與面前的這位那瑟西斯一樣笑口常開……真是讓我提心吊膽。

以撒聽著,一邊扯著韁繩,一邊對身後的那瑟西斯說:

“帝他早就逃離提茲了,或許也已不在卡頓了。下令對他進行全國追捕的人是皇後奎安娜,而現在傑·索姆達上臺,再加上帝在提茲時似乎與傑有過接觸,我想那些追捕令一定已被傑下令解除,而他也早就逃出西奧格塔了!”

“不,那道追捕令並沒有解除。”那瑟西斯說:“傑·索姆達並不像你們所想的那樣,他甚至還重申了帝的危險分子的身份,並下令,對所有與烏爾比安有關的人都要逮捕……難道他得到烏爾比安家其他人的消息了嗎……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在你們被全國通緝的同時,戒嚴所有通行國外的口岸,也嚴令緝拿帝!”

“怎麽會……”我訝異。之前聽過奎安娜與傑斯卡爾的對話,我一直以為帝·烏爾比安與傑·索姆達是一夥的,可沒想到……難道是傑過河拆橋嗎?

那瑟西斯又推測著說:“不知帝在提茲時做了什麽……不過,以他那種愛玩的個性,很有可能還躲在提茲的某處,沒有離開。因此,我還是決定去提茲一趟!”

以撒沈默了半晌,又開口問道:“你從南邊過來的嗎?那麽你知道現在外面是什麽局面嗎?我看傑似乎是對內對外都封鎖了消息,是麽?”

“沒錯。現在卡頓境內大部分地區還不知道提茲發生的政變,只知曉布達克索出現魔族進軍,但被傑領兵斥退……至於你們的那些通緝公文中也未提到這些。”那瑟西斯沈下眉,緩聲道:“但我得到消息:現在的提茲已是傑·索姆達的天下,皇後奎安娜與前太子已被幽禁,所有反對勢力也已肅清。皇帝斯裏蘭退居次位,表面上還在處理朝政,但一些事務都已經交由傑·索姆達管理了。”

“他為何不對卡頓國內公布這些事?”我不解的問。

“因為卡頓裏有德裏奇和南邊巴斯克混來的許多情報人員,傑一來是怕你們逃亡的消息被德裏奇得知而來與你們接頭,二來也是要待局勢徹底穩定,再對外公布……我想他是想在此期間誘逼斯裏蘭退位,又怕消息傳出,引起國內那些擁戴斯裏蘭的勢力的不滿,所以想要瞞天過海……不過,卡頓要變成怎樣,我們是不在意的,別妨礙我完成任務就好。”

那瑟西斯像是說了太多話,有些疲憊的沈沈睡去。林塔在一邊照看爐火上的藥,又要給那瑟西斯捶腿,忙得不亦樂乎。

看著對面熟睡著的人,我不由得想到:他們與我們的處境竟還有些想象呢,目的地也一樣都是羅門。按照傑·索姆達所下的命令,他這個與帝·烏爾比安關系密切的人,也是政府捉拿的人之一。又想到帝在提茲對我所做的事,我不禁有點邪惡的盤算著:要是把他們舉報給政府,會不會有什麽獎金之類的呢?不過那樣的話,那個很兇悍的林塔一定會先扒了我的皮吧!

我們這一車的逃犯,就這麽靜悄悄的趁夜離開的枚澤,向下一個城市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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