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敗寇，結局已定，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

靜空斂眸。

他看上去很平靜，許是那段記憶太久遠了，久遠到他很久很久才回想起故事的開頭是從哪裏開始的。

大約得有近兩千年了吧。

那時候的天下是什麽樣子呢？

靈氣充沛，術術盛行，但百姓民不聊生，常年的戰爭讓所過之處全是哀鴻遍野。

他就是在這個時候下山的，只因師父說人間需要他。

靜空的師傅是一個真正的得道高僧，法號圓明，是坐落於一個小山莊內名叫慈安寺的方丈。

靜空是棄嬰，出生不過一月便被人拋棄在慈善寺的門外。

初見靜安，圓明一眼就看出他是天生的佛修子，註定要皈依佛門的。當時慈安寺因為常年的戰爭，早已落敗，養活寺廟裏僅剩下的幾口僧人都難，多一張嘴無疑每天就要多餓幾個時辰，甚至斷了生路。

可圓明還是把他養在了寺廟裏。

其它僧人阻攔無效，最終也接受了，或許他們也想知道靜空是不是如圓明所說的那般，是擁有慧根之人。

很快，他們就見識到了，因為靜空小小年紀就展現了驚人的天賦。

一歲時就能看到佛光，兩歲就已能靜下心禪坐佛前，三歲便語出禪語，並帶有非常的能力，凈化汙穢之氣。

他果真如圓明所說，是天生的佛修子。不到十歲，已經成為山下家喻戶曉的小師傅了。

所以，後來寺廟裏誰也沒再敢說閑話。

可以說圓明和尚不僅是靜空在佛修之路上的良師，還是生命裏的一道光，是信仰。

靜空非常敬重圓明，並且對他的話從來不會質疑。

這也因此導致了後來靜空性格上的偏執。

圓明曾說，靜空是天生慧根，他果真佛性非凡。圓明說，他與佛有緣，能見常人不能所見，所以他一歲就能看到佛光。圓明還說，天降大任必有所不同，並賜予非常之能力，普渡眾生，所以他有凈化邪祟得能力……

他所說的每一件事情，都在一一應驗著。

後來，他又說，他是天選之人，未來必定修成正果，他欣喜萬分，從此以此為目標。

即使再後來他卻再也沒有聽見過這句話了，但他依舊堅信他一定能修煉成佛。

因為圓明從未有過錯的斷言。

可以說修煉成佛是靜空的目標，也早已成為他心中的執念。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內心漸漸升起了浮躁。

事實上，他在眾人的心目中依舊是天才，可只有他知道，這麽多年他從未超越師父。

連師傅都沒有超越，談何成佛呢？

靜空越來越焦慮，後來已經到了不能靜心禪坐得地步，或許也是因為此，所以師傅才會讓他下山歷練吧。

靜空對師傅的要求從來不會質疑，況且他也覺得留在山上已經不能對他的修行有幫助了，所以他當天就收拾了行裝，與圓明辭別。

去到他房間，靜空現在都還很清晰的記得那一幕。

當時的圓明正閉眼凝神禪坐榻上，他慈眉善目，周身氣息沈澱，只一眼便能讓人內心平靜，肅然起敬。

跟他生活了很久，靜空閉著眼就能清晰的浮現他的面孔，可只有今日他才恍惚的驚覺，他老了。

從一個神采奕奕的青年，已經到了如今眉目白發的老人，他依舊還未修煉成佛。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是不是他終其到老也會如此？

心裏驀地升起了不甘心，於是他問出了心中久違壓抑的問題，“師傅，我有一事困惑。”

圓明睜開眼看著他：“你問。”

此時的靜空雙眼裏浮現的是非常的執拗，他問的很認真，語速很慢：“您曾說我是天生的佛修子，總有一天會修成正果，我想知道那一天要等多久？”

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那雙眼裏全是渴望，希望圓明能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方可安心。

可這世間除了自己能讓自己安心以外，誰又能肯定別人的人生路線？

可那雙眼睛真的太執著了，癡兒啊……

圓明心中嘆一聲，道：“待你有一天不再向我詢問這個問題的時候。”

靜空皺眉，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還說什麽，卻見圓明已經閉上眼，朝著他揮揮手：“去吧，從今往後也不需要再回來了，你我緣分天賜，天下無不散宴席，如今已到了緣盡的時候，或許……”

圓明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睜開眼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靜空。

那一眼太過於深邃，如同暗黑的大海，包括了太多的情緒。

當時的靜空常年生活在慈安寺，對外界感知甚少，也不曾經歷太多人間悲歡與七情六欲，所以當時的他並沒看懂圓明的那一眼。

擔憂、害怕、無奈……以及難過。

他只以為他們是要分離了，所以師傅才會露出那樣的神色。

可後來他想，當時的師傅大概就已經預料到他未來的結局，所以他的眼裏才會流露出那樣深深的悲憫。

他不禁問：“或許什麽？”

圓明卻已經閉上眼睛，“沒什麽，去吧。此處距離山下有些時辰，如今天色已晚，你且早些下山，尋得住處才是。”

“是。”見他不願多說，靜空也沒糾結，應了一聲拜別圓明。

不過許是不舍，終是在靜空要踏出屋門時，他又叫住他。

靜空看著他。

“若有一日，你遭遇絕境，或有不解，可將我給你的佛珠第二顆珠子打開，或許能解你困惑，你且……務必心懷天下，方能修成正果。”

靜空聽著最後一句話有些不對勁，總覺得師傅想說的不是這個，但回頭見他已低下頭敲打起了木魚，他摸了摸脖子上那串佛珠，心中微暖，再次一拜便離開了。

直到後來，已經到了不死城的靜空，在某一天夢魘驚醒，突然想起那天的事情，他猛地明白了那天圓明和尚最後想說的是什麽？

他大概是想說：你且……好自為之吧。

當時他滿腔激動，滿心滿意的是去山下救苦救難，他堅信自己能修成正果，所以沒有聽出圓明最後那句話裏隱含的警示。

那時候的他就已經看到了他未來悲慘的結局。

所以，其實靜空內心是憎恨圓明的，如果……如果他能夠早些提醒他的話，他絕對絕對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你下山後幹了什麽？”唐清見他只說了兩句，一句生於兩千年前，一句被和尚收養直到二十歲下山，就陷入了回憶，眼裏多了幾分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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