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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秦凝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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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京又開始下暴雨了。每年的這個時期,雨期漫長,像一個不停止的夢。在夢中纏綿悱惻,醒來沈在濃黑中,伸手不見五指,只聽到窗外雨沙沙的聲音,一滴滴,一遍遍。

竹濕煙浮,梧桐婆娑,隱約的歌聲傳來。

雅麗深靜的閨室中,靠坐在窗前青藤軟榻上的年輕姑娘動了動,濃黑的睫毛擡起,隔著微卷的紗簾,頭向窗外看去,看到夜黑如墨。院中水汽撲面,伴隨綠藻的芳香。

“姑娘,你醒了?”暖香俯身,蓋毯子時,發現徐時錦睜了眼。

徐時錦默默地望著窗外,回想著方才的噩夢。明明是噩夢,在夢中她被四路追趕,無處可逃。但她心底一片沈寂,半點也沒有慌亂之情。

暖香跟隨姑娘的目光一起望向黑壓壓的夜色,目有擔憂之情。近日,姑娘總這麽靜。旁的姑娘安靜自有個性,但她家姑娘是一個習慣溫柔笑的美人,靜下來,總讓人心裏沒底。

她不知道姑娘在想什麽。之前有人刺殺姑娘,在牢獄裏被“自殺”。這件事被姑娘利用,狠狠刮了徐家一次皮。太子也尋了時間見姑娘一面,給了姑娘定心丸,說沒有什麽婚事,沒有什麽合作。太子說,“我要娶徐家姑娘,那個姑娘只會是你,不會有別人。”

但姑娘並沒有因此變得開心起來。

“姑娘,這是方才,殿下讓人送來的。”為讓姑娘開懷,暖香取出一個木匣,揭開,黑絨底面上,擺著“馬踏飛燕”的玉雕。

徐時錦楞了一下,伸手拿起。她的手摸到馬肚下面有痕跡,就拿近看,見是一個章印,又刻有殿下的表字,書寫“贈小錦”。

徐時錦入神地望著那豎小字,問,“他自己刻的?”

暖香早習慣姑娘的心算能力,便點頭,“是,送來的人特意說了,這是殿下自己刻給姑娘的。殿下說不值錢,只是送給姑娘玩,姑娘不喜歡就扔了。”

徐時錦嘴角有淡淡笑意,握緊手中玉雕。她想:他心裏到底是有她的。他是喜歡她的……畢竟徐時錦和殿下相識這麽多年,她從沒見過他對誰這麽費心過。

見姑娘露了笑,暖香也笑道,“姑娘這下放心了吧?”

徐時錦摸著玉雕,半晌後問,“哪裏來的歌聲?”

暖香望外面一眼,低低看姑娘,小心道,“大姑娘不是摔斷了腿嗎?她出不了門,就請了女班來唱戲,挺熱鬧的。姑娘要是喜歡的話,咱們也請一個來聽聽?”

徐時錦側耳,伴隨著雨聲淅瀝,她聽著那遙遙的曲聲,婉轉悠揚,愁緒百轉千回——

“再和你春朝早起摘花朵,再和你尋花小徑執紈扇,再和你添香侍立觀書畫,再和你步月同行踏翠苔……想人生離合悲歡都是數,各奔前程各寬懷……”

摘花撲扇,□□添香,踏莎長行……那些美好記憶,那些再也回不去的記憶,到最後大雪將至,北雁紛飛,再無牽連……

仿若一個悲傷的預言,砰地擊向她,猝不及防,毫無準備。

徐時錦聽著,手中玉雕掉落在地。待暖香驚異提醒,她伸手,摸到自己臉上的淚痕,臉色不覺輕微變化。啪的伸手關了窗,淡聲,“這種曲子,有什麽好聽的?”

她沒有那麽多時間去悲春傷秋,她還得放更多的精力,在北邊的戰事上,不知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在大魏西北方向的大草原上,風刮電閃,如鄴京一般,也下起了暴風雨,氣勢沈重,砰砰當當,草原上的牧民在黑色天幕下,紛紛逃回家。大雨終至,千裏無人。

忽大地轟動,好像有萬馬奔馳,嘶聲長鳴,驚醒了百裏內的人士,一座座沈暗的帳篷,燈一盞盞亮起。

在大魏這邊的帳篷中,門簾被啪啪敲打。開了門,一全身濕漉的錦衣衛抱手行了禮,擦把臉上的雨水,穩聲報,“沈大人,屬下守夜中,看到之前那隊人馬過來,夷古國皇子他們接見。剛才的馬鳴聲,就是那邊傳來的。”

“提起安排好的人馬?”沈宴沈聲問。

“恐怕只是偶遇。”錦衣衛答。

“……來了多少人?”

“夷古國士兵圍著,屬下沒有近前,但粗看下,是我們人的兩倍以上。”

沈宴沈吟,站起來,“偶遇?看來要有意外了。”他快快寫了幾個字,一張紙條收入袖中,之後自有法子傳出去。之後在帳篷內轉兩圈,拍案道,“去見兩位將軍。”

“這麽晚了,兩位將軍恐怕已經睡下了。”

“就算睡下,這時候也得起來。”沈宴淡聲,“這個時候還不做準備,就沒機會了。”

錦衣衛一行人夜敲兩位將軍的大門,夜裏聽到萬馬奔騰,稍微有點警覺心的人,都不可能再安心地睡下去。兩位將軍本已湊在一起,商量對策,沈大人夜訪,正合了兩位將軍的心思,連忙請沈大人入內。

進了明燈亮堂的屋內,沈宴視線掃過兩位將軍,直接開門見山道,“我大魏數百人車隊,本牢牢壓制著夷古國。近日同行,我們與他們沖突頻頻。兩位大人,夷古國的悍勇風氣,你們常年作戰的,自然比我這個外人熟悉。剛才我的屬下已經打探到,有千餘將士投奔夷古國。現在我們落了下風……”

“等等!千餘將士?!沈大人沒說錯?!”年輕將軍打斷,不敢相信地問。

沈大人身後的錦衣衛抽抽嘴角:哪裏有千餘人……恐怕也就四五百人吧,沈大人這誇張的……

但他們作為下屬,自然不會掃長官的面子。就見他們的上峰沈大人嚴肅點頭,謊話說的跟真的一樣,“恐怕不止這些,夷古國防著我們,有更多的兵趕來,也未可知。為防意外,我建議兩位將軍手書一封到邊關,請邊關將士出兵震懾。”

兩位將軍互相看看,沈吟不語。出兵不是一件小事,需要方方面面的考量。尤其是邊關將士,隨意出兵,可能就引起一場大戰……他們只是護送公主和親,並沒有跟夷古國的沖突升級到戰爭的打算。

尤其是提建議的人是沈宴。沈宴是錦衣衛,戰事與他司所無關。真出了事,也是兩位將軍負責,沈宴頂多是一個旁罪。

“沈某只是為公主的安全,提個建議。我們並非要出兵,只是以防意外。”沈宴道,“兩位大人請三思,如兩位所顧忌,沈某沒有指揮權,將士是聽從兩位將軍的。但夷古國的將士突然與皇子重逢,兩位大人不會真以為這是巧合吧?”

“沈大人說的是,但是出兵一事,不可兒戲。”年輕將軍皺著眉。

沈宴不語,目光看向年老的那位。

那位老將軍擡頭,與沈宴沈沈的目色對上。他問,“沈大人,你給老朽一句實話,此事是否乃你算計,危害我國利益?若兵馬到了,你是否會突獲臨時指揮權?”

沈宴默一下,拱手答,“不會。我出身錦衣衛,絕不會沾染戰事,給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煩。”

老將軍想片刻,他不信任錦衣衛的操守。到底錦衣衛的機構和他們不同,老將軍離京時就覺得錦衣衛隨行,肯定別有目的。但他不信錦衣衛,也不信沈宴,對沈宴的背後卻是相信的。

之前那些年大家一直糊塗著,被沈家所惑,以為沈昱是沈家放在明面上的人,那沈昱所為,定是代表了沈家。但那位沈公子天天花天酒地,把大家弄得稀裏糊塗,以為沈家在自我埋沒,不敢出頭。等時間一點點過去,沈宴慢慢從一個小卒,爬到如今地位,大家猜恍然大悟,看出來:原來沈家真正期待的那個人,是沈宴啊。

既然這樣,沈宴肯定不會給沈家找麻煩。

老將軍點了頭,“老夫這就連夜手書,向玄安關借兵。”

年輕將軍看老將軍一眼,思索片刻,神色嚴峻下來,也慢慢點了頭。

此事進行的悄無聲息,次日天亮,雨停後,眾人繼續趕路。夷古國沒有跟大魏國提起昨夜投奔的兵馬一事,大魏這邊也好像全是聾子瞎子一樣,沒有一個人問。且在兩位將軍的吩咐下,之後路程中,大魏國的將士收斂了許多,盡量把自己埋成小透明。相反的,夷古國的將士張揚了許多,每天都尋找著各種奇葩的理由和大魏這邊發生爭執。

兩位將軍心一點點喊下去,日日沈著臉,往南下的方向望,焦灼萬分:看夷古國這態度,和親和的一點誠意都沒有,出事的可能性太大了。

劉泠自然感受到危險氣氛,因為沈宴每晚都來找她。他也不睡,閉眼靠墻坐,身姿如豹,似隨時等著消息。

沈宴也請秦凝過來,說近日可能有變,她不要亂跑。

秦凝的回答是,“你管我?”一點面子都不給沈宴。

沈宴懶得跟他那個小孩子似的前未婚妻扯嘴皮,直接撥了一隊人去保護秦凝,秦凝臉上神情是明晃晃的幾個大字——躍躍欲試。

“……”劉泠不懂她躍躍欲試個什麽勁。

一個無月的晚上,天氣悶熱,大地上一片平靜。

穆將軍忽然被叫到皇子那裏。他過去的時候,皇子坐在主座,帳篷中,已經沾滿了黑壓壓一群人。

厚重的門幔被外面狂風作的哐哐掀動,青銅燈火明明暗暗中,一室壓抑。皇子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他手撐在黑油虎案上,擡頭看到門簾上“狩獵逐鹿”的金漆彩畫圖案。這種狂野的畫風,給了他勇氣和自信。

他重重一拍桌子,擡起頭時,目光已變得深幽沈著,“今晚對大魏出兵,從和親隊伍開始,一路殺向玄安關。大魏把我們當下民,我們就給他們一個教訓!”

“是!”眾將怒吼。

穆將軍楞住了,“今晚?皇子,這是不是太突然了?”

“穆將軍,你不是一直喊著要報仇嗎?怎麽真到了跟前,反而慫了?”一個將軍擠眉弄眼地嘲笑。

皇子暗含深意的目光探來,穆將軍一凜,當即呸一聲,哈哈大笑,“慫個蛋!皇子這樣安排,正和老子意!皇子,咱們這就集兵,殺他們個措手不及吧?”

“好!”

針對大魏和親隊伍的暗殺,從這一刻開始,從這個帳篷開始,開始實施。

出了帳篷門,眾將軍一個個去召集手下。穆將軍也混在人群中,往自己的帳篷那邊去。中途,他打暈一個跟隨自己的小兵,尋了光線暗的地方,把妝容一換,羅凡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但他那張總笑嘻嘻的圓臉,此時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他急急往沈大人的帳篷方向急掠去,到這一刻,他的一路潛行任務已經完成,該把最重要的訊息送出去。

沈宴得到消息時,也就比夷古國那邊的行動稍微早一刻。這一刻鐘,是羅凡拼命爭取來的。羅凡怒罵,“本來好好的計劃,何時作戰,完全在咱們的掌控中。誰知道那個夷古國運氣太好,中途跑出來一隊‘尋親的’。好嘛,咱們立刻就變得被動了!沈大人,現在怎麽辦?玄安關那邊派來的將士怎麽還不來?總不會讓咱們去打仗吧?哈哈,也不錯,說不定能混個將軍玩玩……”

打仗?

沈宴瞥他一眼,“你倒是將軍坐久了,真把自己當人物了。錦衣衛只負責暗殺刺殺,打仗,我們不會做,也做不了。”

羅凡嘆口氣,也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了。隨便一個人都能上戰場打仗,那些老將軍們早該無用武之地了。

他理智回來,終於開始發愁,“那怎麽辦?真去暗殺?這、這人也太多了……”他易容穆將軍的時間,天天混在夷古國那邊,自然對那邊現在的兵馬數有大概了解。錦衣衛一共才十幾個人,就算每個人都不知疲憊,那也從沒做過時時刻刻砍大白菜的事情啊……他心裏也開始虛了。

沈宴召集錦衣衛諸人,由羅凡得來的情報,將夷古國軍中幾個重要人物的名單交出去,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然後呢?”羅凡還是心裏發虛。

沈大人臉色淡淡的,“等玄安關的救兵。”

“……”可誰知道那些將士什麽時候能到啊?今晚的可能性太低了。

“再然後呢?”難道遇到錦衣衛也沒把握的事情。

沈大人說,“我把你們分出去,一隊保護公主,一隊保護安和公主,一隊保護長寧郡主。”

“再、再然後呢?”大家覺得沈大人的安排,為什麽這麽沒譜。

沈宴望望天,“聽天由命。”

“……”沈大人你不能這樣啊!

沈宴也無法,人算不如天算。就算他和徐時錦計劃的再好,玄安關的將士沒盼來,卻盼來了夷古國的救兵。他能怎麽辦?就算安排錦衣衛去行刺殺任務,也得跟兩位將軍周密計劃。

“從現在開始,錦衣衛完全聽令兩位將軍的指揮!我的指令,在今晚熬過前,全然無效。”沈宴道。

“是!”

這麽大的動靜,沈宴自然一得到消息,就通知了兩位將軍。兩位將軍急匆匆掀簾而入,便聽到了沈宴對錦衣衛下的最新命令。兩位將軍目光微閃,心情覆雜。老將軍道,“沈大人,你是錦衣衛鎮撫使,可與我二人共行指揮,實在不必……”

沈宴搖頭拒絕,“兩位大人,我早已說過,我沒學過兵法,不擅戰事。今晚戰役事關重大,沈某拜托兩位將軍。”

眾人沈默片刻,心中都知危機,不再推脫。

老將軍出門前,深深望沈宴一眼,自慚形愧:他之前以為沈宴是懷著某種目的,所以借兵之事,稍微推脫了些。結果到了這一刻,救兵遲遲不到,反把自己推到了危難境界……

錦衣衛鎮撫使沈宴光風霽月,他到這一時,才真正了解,卻悔之晚矣。

半夜中,劉泠睡得迷糊中,被一雙手臂強行拉起。

“沈宴!”她驚道,捂住嘴,“發生了什麽事?”

“跟我走。”鴉青色鬥篷蓋住她,沈宴不多說,直接摟抱住她,拖她出了帳篷。

出門時,楊曄等侍衛已整裝待發。

稀稀疏疏的火光向這邊圍過來,夷古國那邊的囂張傳來。

劉泠意識到出了事。

她被沈宴拖拉著,一路往坑坑窪窪的地方走。

“抓住他們!公主不見了!快追!”拐彎後碰巧遇到一個夷古國士兵,士兵楞楞地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沈宴和劉泠,大喊道,並抓住自己的橫刀,猙獰著砍上去。

沈宴徒手抓住他的手,反方向一轉,摸到刀面,那刀順著他的巧力旋轉,插入了小兵的胸口。

小兵倒下,噴出的血濺臟了劉泠的裙裾。

“走!”沈宴抱住劉泠,往另一個方向飛掠去。他沒有用輕功,畢竟太顯眼,反容易讓自己這邊成為靶子。

又碰到一隊夷古國士兵,數十人大喊著向他們飛來。沈宴正要動手,楊曄帶著侍衛迎上前,“沈大人,公主交給你了!”

沈宴不多話,點了頭便走。

一路上,有越來越多的人追向他們。劉泠的身份就是一個靶子,夷古國要反,絕對不可能讓和親的公主平安逃出去。沈宴護著劉泠,一排排人,他面無表情地殺過去。劉泠被他拉著,臉色蒼白,始終抿著嘴角,不多說一個字。

“公主在這邊!”萬馬奔來,地面上發出隆隆聲。

劉泠臉色微白。

但同時,亂糟糟中,有另一種聲音傳來,“抓他們的郡主!誰殺掉那個郡主,也大大有賞!”

劉泠猛地回頭,看到身後搖搖曳曳的火光中,另一個方向,火聚得很亮。

秦凝!

她看向沈宴,沈宴僵了一下,臉色十分難看。

“秦凝……秦凝怎麽辦?”劉泠問。

“她有侍衛,我也派人去保護她了。”沈宴言簡意賅。

所以他最開始,阻止秦凝前來!他一個人,根本不可能護住兩個姑娘。秦凝是會武功,但在戰爭面前,用途很大嗎?

他身能飛檐走壁,手能摧金斷玉,但在一次比一次的人圍中,護住劉泠,也變得愈發困難。更何況秦凝?!

“我們的兵什麽時候到?”劉泠問。

沈宴沒言語,手中繡春刀,殺死這一次的最後一個人。一個人從後刺刀插向劉泠,沈宴轉身將劉泠護在身前,他手臂陡擡,刺刀入臂,他手中的刀,也刺向了身後人。在這樣不間斷的殺人中,十來個士兵得到了機會,獰叫著再次撲向劉泠,被趕來的楊曄等侍衛和錦衣衛解決。

但新一輪的追殺再次展開。

保護一個人,遠比殺人要困難的多。

這樣多的人,單落在沈宴眼中,他毫無畏懼。但加上一個劉泠,他有時候為了護住她,不得不撲上前替代,為她受了些傷。他握著劉泠的手,一次次躲避。但劉泠不會武功,她沒有習武人本能的躲避習慣,刺刀到了眼前,她想躲,身體卻跟不上意識。只能沈宴幫她。

數人呀一聲大叫,手中刀齊齊刺向劉泠。他們已經發現規律,劉泠就是這位武功高強的沈大人的唯一弱點。只要對準劉泠,沈大人一定會迎上來!沈大人受了傷,還有誰能保護劉泠?

沈宴果真迎上去,且刺刀無眼,為了不傷到劉泠,他第一次放開了劉泠的手,把她往後一推。

他咬牙,“跑!”

劉泠望向他,黑暗中,她的目光無聲無息的。

沈宴與眾人周旋在一起,身形帶著赤紅色凜凜殺意,手下毫不留情。多的人倒在他手裏,更多的人圍上。

沈宴回頭看到她安靜地站在一片,他眼神筆直,黑暗無邊,沒有再說話。

他要說的,早就說給她了。

劉泠大腦一片空白,掉頭就往反方向跑去,跌跌撞撞。

但她只是一個小姑娘,她跑不過那些大男人。又一隊人看到機會,就殺出來,劉泠的肩膀被按住,一把被人掀翻在地。她餘光看到沈宴的身邊盡是堵著他的人,別的侍衛也在與夷古國的士兵殺在一起。

她被摔倒在地,卻硬是沒叫出一聲。

抓住她的是個中年將軍,吐口唾沫,“你跑啊?小娘們,能往哪裏跑?”

他轉過劉泠的身子,就想一巴掌甩過去,手都擡起來了,卻楞住了,定定地看著劉泠。他手下的這個姑娘膚色雪白,眸子漆黑,腰肢纖細。她是那麽的漂亮,玫瑰花一樣艷麗,臉上沾了幾點血跡,添抹妖冶氣息。

他的眼一下子就看直了,目光定在姑娘雪白的脖頸上,還有下面鼓鼓的胸】脯上。他顫顫地伸出手,就想摸一把。

劉泠目色冷淡,猛地弓起身,撞向他,擡腿踢他襠下。將軍一把握住劉泠修長的腿,急躁地翻她繁厚裙裾,想摸上去,喃聲,“真美……”他的眼睛忽然發直,向後倒去。

劉泠被蹲下來的沈宴抱入懷中。她臉色淡漠,他的懷抱盡是血色。額頭撞上他的胸口,被撞得發疼,她沒有說一句話。

沈宴說,“對不起。”

劉泠擡手,擦去他眼角疤痕上沾著的血,“沒關系。”

沈宴將她拉起來,躲過又一撥人的刺刀。

劉泠被拽起來,心中焦急又難過,感覺到沈宴拉著她的手十分用勁。他平時根本不會抓痛她,但是這一次,他已經顧不上這些。劉泠咬著牙,唯一能做的,就是完全聽沈宴的話,不給他找一點麻煩。就算看他受了傷,就算他吐了血,就算他的手出了汗,她也面色沈寂,一言不發。她遠望,草原茫茫無際,一眼能看到盡頭,到底要怎樣才能安全?

夷古國人數眾多,大魏這邊人數不占優勢,十來個錦衣衛分開行動,有的被將軍派給了伺機而動的任務,有的被派去了長寧郡主和安和公主身邊。安和公主那裏有沈宴親自保護,兩位將軍放心些。但是長寧郡主這邊,一下子就陷入了頹勢。

“將軍,再發個訊號煙吧!韓將軍和他的千人騎兵怎麽還沒到?”又殺掉一個人,年輕將軍滿頭大汗道,“咱們的人太少,根本殺不出去!公主和郡主的安危也得不到保障啊!”

老將軍急道,“知道知道!但已經距離大魏那麽遠,你也知道,救兵來不了這麽快……”

所有在場大魏人心中都湧起絕望感。

夷古國的兵力和現在的大魏國,就是千人對百人的差距。這是任何人都彌補不了的,只能咬著牙,想再撐一下,想救兵很快就到……但他們都知道,救兵來不了那麽快。

老將軍喘著氣,“所有人掩護公主和郡主,送她們去安全的地方!”所有人中,只有那兩位最重要。

但他們知道,夷古國的人更知道。

所有夷古國的將士,根本不跟大部隊耗,都去追殺劉泠和秦凝。

劉泠那邊即使有沈宴,情況也不容樂觀。秦凝這邊,更是糟糕。她會武功,有那麽多人保護,但想沖殺出去,在兵馬下,也根本,沒辦法。

夷古國將軍騎在馬上吆喝,“長寧郡主!我們是不會傷害你的!只要你跟我們走!”

但是誰都知道,秦凝若落在夷古國人手中,會是什麽下場。

萬裏無風,血腥彌漫。大魏人力不從心。

被圍堵在中間的秦凝,在一鞭子解決一個偷襲她的士兵後,喘口氣往後站,讓一個侍衛上前,護在她面前。她不是神人,沈宴都殺不光的人,她更加做不到。但比起眾人的焦灼,秦凝明顯鎮定很多。

她平日是一個嬉笑怒罵的小姑娘,有點瘋,誰都猜不準她的心思。但在這種危急關頭,她的鎮靜,才真正體現出了一個郡主該有的修養,給了身邊護著她的將士們無限勇氣。

“保護郡主沖出去!”將士們心中都抱著這樣的信念。

“有花香。”秦凝忽然擡頭,說道。

“……”這個時候了郡主你就不要管什麽花香不花香了好不好?

但就在這時候,眾人隨秦凝的目光看去,就見草原的高處,出現了一排排人。就像平地突然出現一樣,之前毫無跡象。他們手中武器怪異,有的為刀,有的為劍,有的為鞭。

在眾人身後,一個紅衣人負手出現,戴著面具,風吹衣袂如飛。

那些人俯眼,看著草原上的這場逐殺。

他們向下奔來。

隨著他們的近來,花香越來越濃,靠近他們身邊的人,無論是大魏人,還是夷古國人,都倒下一大片。

“屏氣!都屏氣!他們灑下的花香有毒!”無論是大魏人,還是夷古國人,在這種無差別的毒香中,都緊張萬分。

大魏人更加絕望:本來夷古國人就挺難對付的了,現在又來一方……難道今晚註定逃不出去嗎?

但突然間,他們的眼睛亮了下。因為這群從坡上飛掠下來的人,在經過倒下一大片的人身後,迎見夷古國人,直接橫手殺去。碰到大魏人時,遲鈍一下,繞了開去。

“將軍,他們是幫我們的!”大魏人歡呼,看到了希望。

但是他們的眉頭也深深皺起。

因為這群人殺人如切菜,手段殘忍,有的直接伸手插入地方胸口,把血淋淋的心挖了出來,有的在對方碰到自己衣角,幹脆把他的胳膊卸了下來……錦衣衛殺人本就殘酷,但比起這群人的狠來,還是萬萬不如。

但他們確實給大魏兵馬帶來了喘息的機會。

在眾人皆驚中,秦凝笑瞇瞇,看來人中最後悠然飄下來的紅衣面具人。他所到之處,真是一息不存。任何想碰到他的人,都被他隨手殺去,扔破爛般丟開。

在所有人的驚詫目光中,他走到了秦凝面前。

秦凝揚揚眉眼。

紅衣人跪在她腳下,卸下自己的面具。他伸出手,拉過秦凝的手,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在眾人驚嚇般的眼神中,他擡起頭,露出一張俊臉,沖秦凝笑。

“我之前為別人手中的刀劍,但從現在起,我是你一個人的。”

“此後我將永遠跟隨你,護你朝朝夜夜,永生永世。”

“我願傾國為力,求你一點頭。”

“我的身心皆為你傾倒,節操也為你而倒。”

……等等,“節操也為你而倒”是什麽意思?

但紅衣男子還在深情無限道,“為了你,我不再無情殘忍,我將多情四顧。”

“我對你的深情,足以拉著你一同沈入深淵。”

“我……”

秦凝被他的前後反轉逗得噗嗤笑,一把伸手推開他,將他推倒在地,“你這個醜樣!”

她蹲下身,緊緊抱住他,心滿意足——這才是她跟出來的真正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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