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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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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漓江立刻伸手去摳喉嚨,想把藥吐出來,但那藥片那麽小,早就溶入了管道。

他幹嘔了幾聲,拉開車門,跌跌撞撞地往屋內跑去。游枝緊跟著下了車,一路追著邱漓江進了廚房,眼見他抽出了流理臺上沾了灰的菜刀,心臟突突直跳。

游枝頓時臉色煞白,語不成聲:“你別亂來!”

邱漓江決絕地瞥了她一眼,手起刀落,胳膊上被劃出一道猩紅的口子。刀尖碾上皮膚的剎那,他眉頭劇烈發顫,但還是惡狠狠地往下切。

“你瘋了嗎?!”

他嘶聲:“是你先瘋的,我只好陪你一起了。”

“沒有用的。”游枝抖著嘴冷笑,“在你睡著之前,你會先失血過多死掉。楊國偉倒是不用死了。”

她一邊說一邊靠近邱漓江,藥效的反應像潮水般慢慢上漲,他拿著刀的手有些乏力地垂下去。游枝當機立斷,迅速地飛撲過去搶刀。

邱漓江反應慢了半拍,被游枝抓到了半個刀柄。兩人貼得極近,掙紮的間隙游枝甚至能感覺到冰涼的刀尖隔著衣服在肚子上亂竄。誰都不肯放下刀,直到刀尖傾斜,猛地割破了游枝的外套。鼓脹的羽絨一瀉千裏,像四月上京的柳絮落滿身。

邱漓江像被燙到了手,一下子把刀甩了出去。

他緊張地摸上傷口,正好是在腰的位置,游枝渾身僵直,沒有推開他,感受著手指在腰間摩挲片刻離去。他在燈下望了望,確認沒有血跡,才松下神,語氣不善道:“我現在就帶著楊國偉走。”

他剛走到客廳的沙發處,被游枝從身後死死地抱住腰,人的潛能是無限的。至少這一刻,邱漓江沒辦法掙脫她。

或者說,是他沒能狠下心粗暴地甩開她。

她輕聲呢喃:“你已經很困了吧。”

邱漓江絕望地站定:“游枝,你真的聰明過頭了。”

“你不是不願我當共犯嗎?我同意。那我自己單幹。”游枝貼著他的背,得意地瞇起眼笑,“沒什麽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沒你說的那麽多覆雜情緒,你猜不到原因吧……我就想光明正大地親你一下。”

“……你才是那個瘋子。”

“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敢的。”她閉上眼睛,有一種向神父告解的脆弱,“因為在六年前,我做了一件特別懦弱又特別大膽的事情。我在火車上趁你睡著的時候,偷偷吻了你。你的嘴唇好冰,沒有任何溫度。我像吻在一片雪上。”

“我保留著那個沒回應的吻六年,總是忍不住幻想,如果你當時醒了,會怎麽樣呢?會抱住我嗎,還是會惡狠狠推開我?可是我又那麽那麽害怕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個不敢面對現實的膽小鬼,除了今夜。”

邱漓江聽完她說的,睫毛微微顫動,緩慢地說:“我現在特別後悔一件事情。”

“什麽?”

“我不告訴你,除非你什麽都不要做,陪我過完這一夜。”

游枝用力眨了一下眼睛:“那算了吧。我對你的秘密不感興趣。”

“跟你有關。”

游枝靜默了片刻,放開他,仰起頭看著天花板,猛地背過身去,肩膀一顫一顫,擠出幾個字:“你還是不要告訴我了,你當初瞞過我的事情,聽了只會讓我傷心。我更不想知道了。”

邱漓江又說了什麽,可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游枝聽不分明。只見他的神色越來越困倦,睫毛垂下的陰影像一片叢林,掙紮著還想說些什麽,卻踉蹌地栽到了沙發上。

游枝的視線挪向墻上的時鐘,快接近藥效完全發作的時間。

她調整了一下表情,轉過來俯下身,雙手插入他蓬松的發,貼著他的耳朵,催眠一般輕聲道:“你還有邱瑩玉,有音樂,有粉絲,那麽多愛你的人期待著你的舞臺。可我不同,我一無所有,除了你。”

“我們不要再見了,但你要認真活下去。”

“不要去看什麽月球的盡頭了,站在人間,曬曬太陽。”

她不知道邱漓江有沒有聽到最後那句話,因為他闔上了眼睛,露出安穩的吐息。

游枝凝神註視著他的睡顏,她的神明終於降落在她的懷裏。

天神不能幹殺戮之事,那就讓她提起鐮刀,代他墮天。

游枝把邱漓江吃力地拖上副駕駛,靠在車門邊呼吸了一口氣,掏出了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

老房子裏,黑暗的客廳中座機鈴鈴作響,無人應答,幾秒鐘後轉入了語音信箱。

游枝有些沙啞的聲線透過語音信箱平淡地響起。

“奶奶,我來跟你最後一次告別。

我從來沒有和你說過,我很早以前就愛上了一個人。

你不要怪我瞞你,因為這件事和我接下來要去做的,都無法被饒恕。

大學的時候老師跟我講過一道火車難題。一邊鐵路有一群人,另一邊只有一個人。我必須要駛向一方才能劈出生路。

當時我答不出來,但現在這道難題已經不是難題了。

一邊是我難以原諒的人,另一邊是我愛的人。

我必須開向那個畜生,盡管代價是同歸於盡,粉身碎骨。

這不是正義,這只是我的私欲,我很清楚,所以老天爺還是不會饒恕我的。

所以奶奶,對不起。你會原諒我燒掉房子嗎?留著它,也只會讓我反覆想到你,反覆想起那段絕望的時光,太痛苦了。

這一生,我最虧欠的是你。一直沒有補償的機會。

本來想說,遲一點能天上見。但我應該會下地獄的。

不能再見你了,對不起。”

“嘀——”留言結束,覆歸平靜。

游枝把手機塞進口袋,往車裏探進半個身子,按開了車上的深夜電臺,主播的聲音響起:“尾號3477的朋友點播了一首《無人之境》,她留言說聽這首歌的時候,心裏非常混亂。她和一個男人已經糾纏了快十年,他們之間也許不是一個愛字能概括。可是她遇上了另一個人,她才覺得從行屍走肉變回了自己。可是無論哪段關系,都是不能正大光明示人的……”

游枝觀察著邱漓江,他睡得很沈,沒有絲毫被打擾的跡象。

她微笑著合上車門:“晚安,送你的晚安曲。”

車內,嘶啞的男聲克制地響起。

“讓理智在叫著冷靜冷靜/還恃住年少氣盛/

讓我對著沖動背著宿命/渾忘自己的姓/”

車外,游枝咬住發繩,雙手將發往上攏起,紮成馬尾的那一瞬,她眼神裏多餘的柔情都被一並紮散。

“沈睡的兇猛在蘇醒/完全為你現形/

這個世界最壞罪名/叫太易動情/但我喜歡這罪名/”

游枝拎著汽油,推開主臥,一步一步,走向床邊。

“驚天動地/只可惜天地亦無情/

不敢有風/不敢有聲/這愛情無人證 /”

她居高臨下端倪著楊國偉,面無表情地高高揚起手,抖落床的汽油。她繞遍了每個角落,濕淋淋的粘液如毒蛇的星子,舔滿地板。

“飛天遁地/貪一刻的樂極忘形/

好想說謊/不眨眼睛/這愛情無人性/”

她退到門口,啪嗒,點燃打火機,朝屋內一甩。漫天的黑裏破土而出張牙舞爪的金黃。火舌洶湧而至,鋪天蓋地。滾燙的熱浪將游枝平靜的面孔都映襯得扭曲。

“多麽想跟你散步橋上把臂看著風景/但是我清醒/

月亮總不肯照亮情/欲深處那道背影/”

火灰倒飛,汽油倒流,車子倒開,時間倒轉。

六年前的火車上,邱漓江其實並沒有睡著。

天上下著雪,地上列車在開。少女柔軟的唇吻上少年時,他的睫毛微抖,終於睜開了眼睛,做出了當年他花了巨大的力氣才克制的動作——反手箍住她細瘦的腰,環上伶仃的肩頭,把她嵌向自己懷中。兩人的嘴唇都那麽涼,呼吸間哈出白氣,顫抖地貼在一起取暖。

列車在這個吻中開出了黑暗的隧道,剎那春暖花開,冰雪消融。

“你我像快快樂樂/

同游在異境/”

離火光幾丈遠的車裏,睡夢中的邱漓江擰著的眉頭漸軟,似乎是做了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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