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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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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的面試結束,游枝就可以收拾收拾返回小島,最終的結果會在兩個月之後才公布。

但她沒有立即訂回去的票,而是默默地等著邱漓江結束他另一所學校的面試,“湊巧”地一起回去。

因為邱漓江是最後一批考完的,他們也成了最後一批離開地下室的人。走的那天游枝看著空落落的床鋪,那些鬧騰的煙火氣依稀還能辨得出影子。她走出房間,邱漓江已經收拾好站在樓道處等她。

游枝在看到他的瞬間,就小跑著來到他身後。

邱漓江主動拿起游枝的行李箱上了樓梯,這一回她沒有再推拒,接過他的吉他沈默又歡欣地亦步亦趨。

坐上了去往火車站的公車,沿途經過那個橋洞,深夜才出攤的鹵煮攤並沒有來。遠處的大褲衩在青天白日下也是截然不同的面貌。剛開張的照相館又修繕了它的門面。原來上京是這麽瞬息萬變,可在游枝十八歲那年的冬天,上京於她只是蝸居地下室的一個小小角落,像一處世外桃源,一切都是那麽質樸、陳舊和緩慢,像上個世紀的老膠片電影。而她是這部電影的導演,私心地想把一切畫面都做升格,一秒能長成一年,一直延續到下世紀。

兩個人順利地到達了火車站,安檢取票,進了站臺。站臺兩側分別是兩輛火車,他們沒有細看,下意識地登上了離得近的那輛坐了下來。

還有兩分鐘車子啟動時,一對操著東北口音的情侶滿臉疑惑地走過來,停在了游枝和邱漓江的位置跟前問道:“你們是不是坐錯了啊?”

游枝趕緊拿出票比對:“號沒錯啊。”

“奇了怪了,我們也是這個號啊!”

邱漓江突然冷靜地把游枝從座位提溜了起來,示意讓那對情侶坐下。

游枝滿臉問號,邱漓江面無表情中帶著一絲尷尬:“我們坐反了。”

游枝趕緊瞥了一眼那情侶手中的火車票,赫然寫著上京前往漠河。一個向南,一個向北。

兩個人面面相覷,還沒來得及去拿行李,車門準點關上了。列車開始緩緩啟動。

“怎麽辦?”游枝著急地滿頭大汗。

“最快也要下個大站下了,大概要兩三個小時。”

“我提前看一下車票就好了……”

“既然都要去,不如到底,幹脆去漠河看看。”邱漓江突然隨意地發問,“要一起嗎?”

要一起嗎。這四個字大概是上古的咒語,逼得游枝的心突突地跳了起來,盯著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點下了頭。

“等等,這算逃票嗎?”

邱漓江氣定神閑:“被抓到就說我們坐錯了。”

兩人相視一笑。

他們默契地沒有再過多糾結,心照不宣地撿了車廂的空過道席地而坐。一場烏龍平和地演變成了完全於計劃之外的“私奔”,但這種平和又帶著獨獨少年人才有的,不顧一切的激烈。

游枝靜默了一下,問:“漠河在哪裏,是東北嗎?”

邱漓江笑:“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跟著我來嗎?”

跟著你去哪裏都好。可惜這話是說不出口的。

他支著下巴想了想:“我記得漠河在地圖的最北端,是一個盡頭。”

“那裏也會有海嗎?”

“不知道,但肯定有河吧。”

這好像是個冷笑話,游枝楞了一下,反應過來捂著肚子笑倒在冰冷的車門邊。他們誰都沒有再說話,游枝就著笑倒的姿勢,靠在門邊慢慢地睡著了。

游枝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又似乎很短,迷迷糊糊間她聽到有人在耳邊小聲地說著,下雪了。

她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看見車窗外果然飄著茫茫然的大雪。這是游枝生平第二次見到雪,遠比在小島上的震撼。像潑開的白色顏料,細致到把地平線的縫隙都塗抹地密不透風,大地白得像那塊奶油過溢的蛋糕。

邱漓江難得眼神並不清明,失焦地盯著窗外,又似乎是陷在某段回憶裏。

他說:“他下葬的那一天,也是這麽大的雪。”

聲音像燙開的水,撞到了雪裏,被凍結成冰。

游枝被惡狠狠當頭重捶。邱漓江沒有指名道姓,但游枝知道,他說的是死去的邱晨光。

“……他是個怎樣的人?”

游枝盯著邱漓江怔忪的側臉,情不自禁地問出口。

邱漓江詫異地看了游枝一眼,又轉向窗外,神色溫柔。

“他是一個像海一樣寡言和包容的男人。”

游枝第一次站在另一個角度看待邱晨光,並不是作為案件中的受害人,一個冷冰冰的代號,一個在她看來反而是使她們一家深受流言不公的加害者。在這一刻她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邱晨光是邱漓江的爸爸,他曾是活生生的人,一個極其溫柔和包容的人。他一定是邱漓江年少時極為崇拜的形象,一言一行無不曾深深地影響著他,才會讓邱漓江在深刻的痛楚和恨意下,還能拾起最大程度的善意。

“其實你也覺得兇手是我爸吧?”

邱漓江沒有否認:“他有最大的嫌疑。”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不加任何掩飾地直面對方。

游枝知道這一天總要來臨,避而不談才是最可怕的。倒刺長進肉裏,每一次若無其事地對視都伴隨著陣痛和猜忌。

而這一天確實也這麽猝不及防地來了,如同意外坐上這輛火車,沒有任何鋪墊——恰巧是因為在彼此心裏都盤旋太久太久了,忍耐到了極致。

“那你挺恨他吧,對嗎?”她直截了當地問出聲。

邱漓江沒說話,用他那雙沈沈的淺色瞳孔看著她,直看得游枝臉上的血色一寸寸涼下去。

“那麽,你應該也會恨我。”游枝仿佛像個局外人,無比冷靜地分析。

“其實一直有個疑問壓在我心裏,到現在都沒想明白。如果是這樣,鬼屋那次你為什麽會救我。我當時問你,可你沒回答我。”游枝下意識地摳著手心,“你不該多給我加一把鎖嗎?以及最開始,你在葬禮上伸出的手,我真的不明白。”

邱漓江的神色微動:“我當時不說,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

他短短地吸了口氣,伸手蹭了蹭鼻子,眉間不自覺攏起。短短幾秒鐘,像是坐得極不舒服換了好幾種姿勢。

這是游枝認識他以來,首次發現他還會這麽局促。

最後一次呼完氣,他瞄向窗外,不看她說:“我不會多加一把鎖,但也不會來管你。”邱漓江頓了頓,“但我不能坐視不管,留下那張紙條的人不是別人,是南溪。”

游枝跟著看向窗外,大雪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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