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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馬革裹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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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少鴻覺得自己的身子突然輕了,很輕很輕,仿佛能飄起來。他第一次看見父親流淚,通赤的雙眸,如同身上流淌的鮮血一般。紅得讓人心疼。

他笑了笑。

也紅了眼睛,模糊了視線。

腦子裏,是芙蕖的一顰一笑,她的哭,她的笑,她的愛,她的恨。他吻著她的臉,她輾轉纏綿在自己的身下,是何等的刻骨。

他說,我一定會回來娶你。

他說,傅少夫人。

他說,等我。

可是----世界漸漸的黑了,徹底的陷入黑暗之中。

鮮血沿著唇角不斷的滾落,他忽然笑了。

傅少夫人,對不住了----我是真的想要娶你。來世吧!

他聽見父親仰天長嘯,那一聲淒厲的呼喊,劃破蒼穹,驚起了寒鴉一片。傅聲跪在那裏,淚如雨下,歇斯底裏的喊著,“兒子啊----給我----殺----”

一聲長嘯子別父,一腔熱血鑄忠魂。

半城烽煙祭亂世,半生不羈裹屍還。

“少鴻!”一聲驚呼,芙蕖渾身冷汗驚坐起,四下漆黑如墨,沒有半點燭火。驚懼的眸,迅速的掠過四下。

這是----自己的房間。

她夢見了他,夢見傅少鴻渾身是血。

外頭守夜的嬤嬤聽得呼喊。急忙走進房內掌燈,“姑娘怎麽了?”

芙蕖楞楞的回過神,有淚在眼眶裏徘徊,身子顫抖得厲害,卻是一句都答不上來。下一刻。她縮了縮身子,抱緊了被褥。

搖曳的燭光裏,芙蕖只覺得鋪天蓋地襲來的恐懼,擠滿了胸腔。身子冷,心冷,什麽都是冷的。

這是怎麽了?

怎麽了?

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不是該恨著他嗎?為何今夜會不斷的想起他?孩子在肚子裏狠狠的踹了她一腳,疼得芙蕖的小臉愈發的慘白。

“我沒事。”良久,芙蕖才扭頭望著擔心的嬤嬤,“你下去吧,此事不要告訴小姐,免得她擔心。”

嬤嬤頷首,“好。那姑娘好好休息,孕中別想太多。”

芙蕖點頭,“下去吧!”

等到嬤嬤退下。芙蕖依舊抱緊了自己,為何會覺得如此害怕?她這是在害怕什麽?一直告訴自己,要忘了他,因為他們是仇人。

可是----如何能忘得了?

就像肚子裏的孩子。(s. )融在自己骨血裏的命脈。

那一夜,芙蕖徹夜難眠,不知道為何,只是覺得冷得厲害。近夏的天氣,不該如此,何況有孕之人尤為懼熱,不懼冷,怎麽會這樣?

所幸大夫說,孩子很好,她這才放下心來。

上官靖羽要成親了,這又該如何是好?

明日,就是上官靖羽成親的日子,芙蕖打開櫃子,取出一個荷包,上頭繡著柳葉合心,繡著蓮花並蒂。原本是想送給上官靖羽與蕭東離的賀禮,可她與二皇子成親,這禮就不必送了。

也不知邊關的人,什麽時候能回來。

十五萬大軍奔赴幽州,戰事應該很快會結束吧!

是的,很快就結束了。

只是誰都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暫時結束了戰事。

幽冷的夜,懸在高高的絞刑臺上的屍體,萬箭穿心,死不瞑目。鮮血已經幹涸,箭矢已經生銹,體溫已經消失,屍身早已僵硬。

繩索勒著脖頸,將他懸在絞刑臺上,風過搖晃,在這死寂一般的夜裏,顯得何等驚怖。

他睜著眼睛,死死盯著正前方的幽州城門。

在他身後不遠處,就是北昭大營,明亮的篝火,充斥著勝利的喜悅。

幽州城,城門上的軍士見到此情此景,無不落淚。

一匹快馬飛速而來,及至近前,一道黑影翩然而落。指劍劃過,迅速斬斷了繩索,將他穩穩的平放在木板臺上。

黑夜中一聲高喊,“有人劫屍。”

音落,北昭大營瞬時湧出大批人馬。原本這具屍體,也就是個誘餌。長淵首當其沖,策馬軍前,“三皇子,你到底還是來了。”

蕭東離發髻淩亂,身上的戰甲更是鮮血斑駁。

四周燃起了明晃晃的火把,將這一切都照耀得恍如白晝。

他淡淡的笑著,伸手去撫傅少鴻僵冷的臉,“好徒兒,師父來救你了。我們師徒兩,殊途同歸。你且睜眼看好了,師父與你一道殺敵,帶你回去,去見你心愛的芙蕖。你不是說,還要娶她嗎?軍功未立,何忍馬革裹屍?”

有淚劃過臉頰,徐徐滾落。

染血的手,撫上了傅少鴻身上的利箭。

萬箭穿身,到處都是穿身而過的箭,將傅少鴻的身子戳得千瘡百孔。

掌心拂過,羽箭皆斷,銳利的箭矢悉數從傅少鴻的屍體上被逼出。強大的氣勁,引著箭矢,直逼周遭的北昭敵軍。

城門上有人大聲喊著,“是三皇子!快看是三皇子!”

元戎愕然站在那裏,“他怎麽沒死?”

北昭大軍慌了,沒想到蕭東離武功如此之高,更沒想到,蕭東離背起了傅少鴻,用軟鋼絲將彼此纏繞在一起。

“好徒兒,看好了,別嚇得腿軟,也別拿不住刀。”蕭東離擡頭,一身殺氣騰然,忽然一腳將地上的箭矢掃出去。

長淵愕然,但沒想到蕭東離不是殺北昭大軍。

飛起的箭矢,直奔幽州城頭。

元戎瞪大了眸子,一把拽了身邊的軍士做擋箭牌。

但他沒想到的是----蕭東離的力道,豈是常人可以抵擋。箭矢穿過那名士兵,直接將元戎釘在了城門樓上。

一枚直中眉心。

一枚直中心臟。

當場斃命。

蕭東離苦笑著,“天不亡我大朔,大朔自取滅亡!哈哈哈哈----”他瘋似的跳上馬背,掌風瞬時震開兩側北昭軍,趁亂突圍。

可是人太多了。

因為所有人,都在等著他。

他知道,這是個陷阱,他也明白此行會兇多吉少。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經逃脫,只要隱姓埋名,就能消失無蹤。

可為了傅少鴻一句“師父”,他回來了。

師父就算死,也不能讓徒弟暴屍荒野。

大批的騎軍在後頭追趕,一匹馬馱著兩個人,自然很快就會被追上。蕭東離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他好不容易脫身,卻在折回幽州城時,驚聞傅少鴻戰死的消息。那一眼的萬箭穿心,那一眼的懸屍高臺。

讓蕭東離心如刀絞。

他原以為讓親衛護著傅少鴻回城,是萬無一失的。可他沒想到的是,元戎不開城門,以至於傅聲沖出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傅少鴻亂箭穿身,戰死沙場。

傅聲兵敗被擒,囚禁北昭大營。

猶憶戰鼓擂擂,而今馬鳴蕭蕭。

前方已無路,勒馬驚響。

嘶嘶馬鳴,響徹冰冷的夜。

前方是斷崖,蕭東離沒了去路,也沒了退路。

“三皇子,還是投降吧!主帥吩咐過,對你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長淵策馬軍前,“只要你願意跟我回去,主帥不會殺你。”

蕭東離冷笑兩聲,扭頭望著一側的巨石,小心的解下傅少鴻的屍體。屍體僵硬,他將傅少鴻躺在巨石上,讓他的雙目對著這浩浩蕩蕩的北昭大軍。

“看好了,你這條命怎麽丟的,師父就怎麽替你拿回來。用北昭大軍的鮮血,來祭你亡魂。”蕭東離始終沒有讓傅少鴻閉眼。

殺一個賺一個,殺一雙賺一雙。

“上!”長淵退後,一聲冷喝。

前仆後繼的北昭軍士撲了上去,人海戰,車輪戰,一撥接著一撥。仿佛永遠不知疲倦,仿佛永遠不知道死亡為何物。他匠投巴。

蕭東離殺紅了眼,腳下的屍體疊起來已經有一人多高。

鮮血沒過了腳背,到了最後,連北昭士兵都人心惶惶,沒有一人敢再上前。蕭東離就像染血的魔,嗜血的鬼。

發髻染血,滴落下來的,嫣紅刺目。

傅少鴻問:師父,殺人會不會上癮。

他說:不會,只會越來越厭惡。

他現在就厭惡,厭惡得恨不能將這些人都撕得粉碎。滿是血汙的臉上,漾開慘白的笑,天地蒼茫,戰歌何在?

他晃了晃身子,不眠不休已經讓他的身子,耗盡了真元。他全憑著自己的意志,死死撐著不讓自己倒下。

眼底的狠戾如常,卻也漸漸的淡去。

魂歸處,可有故鄉?

長淵深吸一口氣,“一夫當關,你還能戰多久?你的大朔、你的國家、你的父皇,閉門不出,任由你在外頭奮力廝殺,任由他的忠臣良將,被生生逼死在城外。大朔背棄了你,天下也背棄了你。這樣的皇帝,這樣的國家,你還要為之效忠嗎?三皇子,你已到絕境。投降吧!”

蕭東離仰天長笑,“就算全天下背棄了我,我跟你們北昭,仍舊勢不兩立。要我投降,做夢!”

傅少鴻尚且戰死沙場拒不投降,他豈能如此不堪?

長淵擡手,大批的軍士再次撲了上來。

因為長淵知道,蕭東離縱然武功再高,但終究也只是個凡人。是人,都有體力耗盡的時候。

那時,就是生擒蕭東離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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