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流星

**[你就當……我很無聊，過來找個人陪好了。]**

枝頭的鳥兒肆意張揚地唱著歌，撲打著翅膀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極為可愛。陽光也在那婉轉的歌喉裏變得委婉暖和，灑進病房裏，讓冷清沒有人氣的地方也變得溫暖起來。而病房裏面，原田雪奈穿著病號服，趴在涉谷涉江的床前：

“涉江你沒事吧？”

“沒事。”

“你身上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啊？胸口悶不悶啊心痛不痛啊有沒有感覺窒息啊？”

“……沒有。”

原田雪奈可憐巴巴地把下巴擱在床沿，抿著唇，說話的時候有些小心翼翼的：“涉江你生氣了是不是？”

涉谷涉江以沈默來回應：“……”

於是原田雪奈迅速地紅了眼眶，速來堅強的她在發現涉谷涉江生氣的時候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內心的情緒，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壓迫著原田雪奈的神經，悔恨的情緒如海浪一般排山倒海而來湧上心頭：“涉江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不是故意想害你出事的，我也不想的……”

原田雪奈伸手去握涉谷涉江的手，冰冷的手讓她又是一陣心痛。

靠著床頭一直看風景的涉谷涉江聽見原田雪奈的聲音之後才轉過頭來看著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原田雪奈的腦袋，語氣無奈：“我沒怪你啊。”

“騙人，”原田雪奈說話的時候眼睛紅得更厲害了，聲線也止不住的顫抖，“我害你變成了這個樣子，你怎麽可能不怪我……”

原田雪奈只是紅了眼眶，眼淚卻沒有掉下來，那是她最後的堅強在支撐著那樣分量的眼淚不讓它們落下。

“我為什麽要怪你？”涉谷涉江嘆了口氣，撫了撫原田雪奈的眼瞼，“說實話，我高興還來不及，因為雪奈你還活得好好的。”

“明明涉江你比我更嚴重……如果不是我非得拉你去游泳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情……”

涉谷涉江表情很平靜，和她執筆畫畫的時候差不多：“將來的事情誰都無法預料，而現在呢，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和我後悔都沒什麽用。”

說實話，涉谷涉江溺水之後心跳暫停了那麽久，能救回來就已經是個奇跡了，她又怎麽敢奢求老天爺還賜給她一個健康的身體呢？雖然不大好，但是身邊備著藥的話，應該也不會有太多的不便之處吧？畢竟她也沒有發展成嚴重的心臟病。

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原田雪奈揉了揉眼睛，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那涉江你怎麽還這幅表情呢？”

涉谷涉江皺皺眉頭：“我只是在想，你的游泳圈為什麽會莫名其妙的漏氣？居然還漏得這麽湊巧，不像是意外。”

說起這個，原田雪奈的臉立刻沈了下去：“這件事情我也在想，聽跡部學長說，好像有人在游泳圈上動了手腳，”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如果我知道那個人是誰……”

後面的話已經不言而喻。

原田雪奈也許是個萌萌的軟妹，也許對每一個朋友都推心置腹，也許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歡脫，但是作為一個家族的小姐，她並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主。既然有人敢動她，就得做好承擔一切責任和她的怒火的準備。

這一次就害得原田雪奈和涉谷涉江差點死掉，不好好查查的話，還不知道下次又會鬧出什麽事來。對原田雪奈下手也就算了，居然還波及了和她關系最好的涉谷涉江，這樣的行為簡直不可原諒——原田雪奈立刻拜托跡部景吾去查，務必盡早把那個人揪出來。

當然，這些暗地裏的小動作，原田雪奈不打算讓涉谷涉江知道，她現在唯一需要的就是專心養病，出院回家。

倒是原本定下的度假一周的計劃是徹底泡湯了，讓人覺得有些遺憾。

距離涉谷涉江醒來已經三天。這期間，涉谷夫婦來過了，陪著涉谷涉江呆了三天，一起檢查心臟——當然，進一步檢查之後，沒有好的消息也沒有壞消息，這讓人不知是該松一口氣還是嘆一口氣。原本震怒的他們想把涉谷涉江直接帶回家，但是考慮到她的身體問題還有她本人的堅持，最後涉谷涉江還是順利地留了下來。

而涉谷夫婦在涉谷涉江的請求下回家了，走之前囑咐涉谷涉江“你回來的時候一定要給我們打電話，我們來接你”。

……盡管涉谷涉江一直說：“我和雪奈她們一起回去就好了。”

大概是這次意外真的把涉谷夫婦給嚇壞了，也只有這個時候，涉谷涉江才能真切地體會到他們對自己的愛吧。

大家隱瞞了涉谷夫婦涉谷涉江是在和原田雪奈一起游泳的時候才溺的水，只對他們說這是意外，否則就算他們是高級知識分子，大概也會因為愛女心切而勒令她們二人從此不能再往來。伊月梨乃和綾瀨杏這幾天一直呆在醫院裏，偶爾累得不行了才回酒店去休息。

聽說伊月梨乃那時候脫力之後休息了很久才恢覆的體力，活躍的綾瀨杏倒是也安安分分地待著不亂跑了。

原田雪奈醒得比涉谷涉江要早，但是一直被跡部景吾攔著不能出病房，說是必須全身檢查之後沒問題才可以去找涉谷涉江。所以三天之後的今天，原田雪奈和涉谷涉江雙雙完成了必要的檢查才能順利見面。

這個時間點，伊月梨乃已經和綾瀨杏一起去為她倆搗鼓營養午餐了。

“涉江，”原田雪奈表情很奇怪，“我聽說你心跳暫停之後是死矮子……越前一直不肯放棄在幫你做心肺覆蘇。”

“……啊，”涉谷涉江輕應了一聲，眼中不知是什麽情緒，“我聽說了。”

醫生也說，心跳暫停之後做人工呼吸是沒什麽用的，幸好有人一直在幫她做心肺覆蘇，不然她也不會有命撐著到醫院，再晚幾分鐘就徹底救不過來了。涉谷涉江記不得那些光景，但是一旦試圖想象，胸膛處就會不由自主地流淌過一陣接著一陣的暖意。

似乎還能感覺到越前龍馬手心炙熱的溫度，熨帖在皮膚上。

腦海中莫名地回想起那雙璀璨的雙眸，涉谷涉江就感覺有異樣的情緒在心中流淌。

自己這是……怎麽了？

****

很快的，時間一周過去，網球部眾人的合宿已然接近尾聲，沒有玩盡興的大家決定在最後的晚上辦一個海邊的烤肉晚會，一來是慶祝魔鬼般合宿的結束，二來是為即將踏上征程的高三眾人送行，三來……也是為了幫出院的涉谷涉江和原田雪奈接風洗塵。

明亮的月亮高懸在夜空之中，燃起的火堆把大家的臉襯得熱烈而奔放，全員參加的活動總是氣氛火熱，哪怕有幾只專業釋放冷氣的冰山在也無濟於事。九條甜品店的大廚——伊月梨乃自然是當仁不讓地拿起肉串開始烤——哦，千萬別把是綾瀨杏賣隊友的事情說出去喲~

而綾瀨杏呢，脖子上掛著相機，偶爾跑到烤肉的地方撒點奇♂怪的佐料上去，和她在九條甜品店時設計基本只能看不能吃的甜品時差不多。

原田雪奈早已恢覆了活力，和冰帝一群小朋友拿著煙火玩得不亦樂乎，笑容明媚而美艷，溫暖快樂的氣息撲面而來。偶爾和小動物們搶搶吃的，氣鼓鼓的表情又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

涉谷涉江端了盆仙人掌走到戴眼鏡的高大少年身邊，鄭重其事地道謝：“不二學長，謝謝您那天為我做心肺覆蘇，這是我的謝禮。”

眼前的少年嚴肅地推了推眼鏡：“涉谷桑，我是手冢國光，旁邊的才是不二。”

涉谷涉江：“……”心中的小人早已捶地千萬遍，然而涉谷涉江保持著一個面癱該有的氣節楞是沒怎麽變表情，方向一轉轉向栗色頭發的微笑著的瘦弱的少年：“抱歉，我認錯人了，請不二學長不要介意。”

“關於這一點，我在英二和越前那裏也聽了不少呢，”不二周助依舊是溫和地笑著，“涉谷桑太客氣了，我想任何人在這樣的情況都會選擇伸出援手的——不過你手中的仙人掌很漂亮你，不介意的話我就收下了，謝謝你，涉谷桑。”

不愧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單單說了幾句話就可以讓人打從心底地覺得舒心。

把仙人掌送出去之後，涉谷涉江再次彎腰道謝，還說下次有機會希望可以請他吃飯之類的，當然是被對方回絕了。結束掉一個，涉谷涉江視線在沙灘上轉了一圈也沒看見熟悉的R字帽，不二周助註意到了涉谷涉江的動作，微笑著開口：“如果你是在找越前的話，也許他這時正在那個方向呢。”

順著不二周助所指的方向看過去一片漆黑，看起來就極為冷清安靜，和熱鬧的這裏形成鮮明的對比，倒是很像越前龍馬會去的地方。

涉谷涉江忖了忖，蹭到伊月梨乃身邊搭話，順理成章地順走了幾條烤魚外加一瓶葡萄味的芬達，趁著沒人註意往剛才的那個方向走。夜風涼爽，吹過來撩起了幾縷發絲，拂在臉頰上癢癢的，像極了心悸時的感覺。

海洋的氣息很容易就將人迷倒在懷抱之中，即便是溺過水，涉谷涉江還是不由自主地為大海深沈的美麗而讚嘆。圓月高懸在空中，倒影漂浮在海面上，碎裂成點點波浪，倒是像極了漂亮的水鉆。

有石頭隨著少年揚起的手臂而劃破空氣落入海中，激起好看的水花。

頎長的身影站在海岸上迎風而立，翩飛的衣角和他本人一樣，桀驁不馴到了一定的程度。標志性的帽子依舊戴在頭頂，涉谷涉江忍不住去猜測這頂帽子究竟已經陪伴了他多少年。呼吸有些不大順暢，涉谷涉江悶悶地咳了幾聲。

捂嘴的動作不夠快，咳嗽聲早就從指縫之間漏了出來，聽力極好的少年早已循聲回頭。

遙遙對望的片刻，對方臉上的表情都看得不真切。涉谷涉江見自己打擾到了越前龍馬，也不再當背景，主動上前：“晚上好，越前。”

月色朗朗，少年的眼睛比任何時候都要清亮：“晚上好，涉谷學姐。”遲疑了一下，他還是開口問，“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涉谷涉江表情柔和很多，“那天，謝謝你救了我。”

越前龍馬不鹹不淡地轉過臉看海：“啊，舉手之勞。”

手上端著裝烤魚的盤子，涉谷涉江知道越前龍馬的視線已經在烤魚上轉了一圈，於是也就遞了出去：“給你的。”其實涉谷涉江也是猜的，因為上次吃越前龍馬的便當的時候，裏面就有烤魚，所以她就選擇順了幾條魚過來。

越前龍馬也不客氣，道了謝之後拿過烤魚就開始啃，津津有味卻還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倒是像極了一只偷腥成功但維持著自己高貴冷艷樣子的貓。

夜晚總是可以讓人全身心地放松下來，因為這是人類情感最豐富的時刻，每每此時，一般都是萬千思緒縈繞心頭。這是人之常情，涉谷涉江無法避免，越前龍馬也是。涉谷涉江大概也能猜到越前龍馬心中在想什麽，就那麽靜靜地坐在一邊陪著他。

越前龍馬吃第二條魚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涉谷涉江沒動，拿起的魚硬生生地轉了方向遞到涉谷涉江的嘴邊，挑挑眉揚聲問道：“不吃？”

淡淡的嗓音怎麽聽都不像是一個學弟會說出口的話。

不知不覺，學姐和學弟的身份似乎已經對調了，越前龍馬才是更像是學長的那個。

涉谷涉江一怔，沒想到越前龍馬會有這樣的行為。接下，咬開一口，酥脆的魚烤得無可挑剔，仿佛身心都要被揉進這魚肉裏了，涉谷涉江再次在心裏感嘆伊月梨乃廚藝的驚人，以後嫁出去可不愁抓不住自家丈夫的心了呢。

莫名的，心情微妙了起來。

鹹濕的海風把人吹得都有些濕潤潤的，涉谷涉江問他：“為什麽不去參加？”

“太吵了。”越前龍馬含糊不清地說。

——倒是非常符合越前龍馬風格的回答。

涉谷涉江眸子一低，某種情緒在眼中流轉：“你是不想面對這樣熱鬧的場景吧？想想明天過後就要各奔東西，心中的落寞就會不聽話地湧上來。”

越前龍馬手上的動作一頓，擡眸望向涉谷涉江的側臉——一向披著頭發的涉谷涉江今日難得地把頭發束起來盤在腦後，整齊的齊劉海為她添了一分符合年紀的可愛，柔美的月色灑在她白皙的臉上，恍若鍍上了一層別樣的光輝。

從來沒發現，涉谷涉江長得也算是好看的那種，至少也是比較賞心悅目的——或許越前龍馬發現過，卻沒有去在乎這方面而已，畢竟他的腦中只有網球。而如今，遠離了網球，遠離了卡魯賓，近在咫尺的涉谷涉江是唯一可以擾亂他的心神的存在。

不安分的心跳頓時亂了分寸，越前龍馬狼狽地收回視線繼續看海，腦中沒忘記涉谷涉江剛剛說的話，嘟囔著：“那些前輩……”

卻就是這樣沒有了下文。

果然，還是在乎和舍不得的吧。就算知道現在科技這麽發達，想要聯系不過是一個電話或者一個訊息的事情，面臨離別的到來卻仍是放不下：人之常情，無人可免。涉谷涉江也知道，如果前幾天晚上的談話就能讓越前龍馬想開的話，也就只能說明他和網球部的人感情不深了。

但事實剛好相反，越前龍馬表面冷淡，內心卻有著自己都不曾發現的柔軟的一塊。而正好這柔軟的一塊，裝著網球部的大家、大家共同擁有的最珍貴的回憶。

涉谷涉江想，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會在越前龍馬擁有這樣的位置、在回憶裏擁有這樣的分量了吧。

完全可以理解。真的。

掠過指尖的風像極了想和她十指交扣的神明，涉谷涉江把原本冰冷現在外壁已經掛滿了水珠的芬達貼在越前龍馬的臉上：“葡萄味的。”

越前龍馬有些怔楞地接過來：“……謝謝。”

那天晚上似是無心的一句話，卻真的被涉谷涉江默默地記在了心裏，越前龍馬更是不知道此時自己的心中是作何感想的。

那種仿佛螞蟻爬過胸口的悸動的感覺不知是從何而來。

涉谷涉江似乎是笑了，語氣裏似乎有些感嘆：“一個人在這裏靜靜，也挺好的。”

“我以為你會叫我回去，”越前龍馬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涉谷涉江，“再不濟也會用學姐的身份對我進行說教。”

涉谷涉江：“你需要嗎？”

“……不需要。”

“所以我就不說。”

——很正常的對話，但是仔細想起來又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你就當……我很無聊，過來找個人陪好了。”

其實是想過來陪陪內心孤寂得快要不行了的越前龍馬而已吧？

星辰璀璨映在眸子裏，涉谷涉江的眸子平靜深沈得如同這一片海洋。越前龍馬心中仿佛有一滴懸而未決的水珠，掛在那裏，欲落而未落，莫名的緊張感讓舌頭都有些不聽使喚了。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涉谷涉江安靜的側臉上，心中的回聲愈來愈盛。

有調皮的星星逃離天空的懷抱，拖著尾巴在夜幕中劃過，留下閃亮的軌跡。

涉谷涉江難得地激動了起來，雙手握上越前龍馬的手臂，唇邊掛著淡淡的笑意：“快許願吧！許願你們永不分離！”

……哈？許願那種東西……

第一次看見涉谷涉江的臉上出現這樣類似於期待的表情，越前龍馬拒絕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裏，下意識地就按照涉谷涉江說的做了——他閉上眼睛，微微顫抖的眼皮和眼睫洩露了他的真實情緒。許願結束的時候，涉谷涉江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四目相對，似乎有什麽情緒在二人之間，在美麗的月色之下流淌。

“許了願就心誠則靈，相信你們的心會永遠在一起吧。”

少女的聲音回響在耳畔，擲地有聲的話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難得輕快的語調在少年聽來恍若天籟。

……啊。

但是，我許的願，不是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這才是真·JQ了。

抱歉許久未更，如今恢覆更新_(:з」∠)_

大家不妨來猜猜龍馬許了什麽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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