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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隱元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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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十二年夏八月】

這個季節的範陽,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倒是有點小長安的味道。只是這川流不息的行人,卻多半是胡人嘴臉。大街之上,一個身著破舊衣服半個身子袒露在外、清晰可見青龍紋身的青年晃晃悠悠行走著,漫不經心的目光中依稀能感覺到他在尋找著什麽。

不知不覺拐了幾個彎走過幾個巷口,他在範陽節度使府邸前稍微站了一會兒,府邸前的衛士拿著長矛嘴邊吆喝著“去去去,叫花子走開!”他只是瞥了對方一眼,裝出一副悻悻而去的樣子離開了。一連幾天,他都會從這邊走過,或是在某個角落偷偷觀察。

這樣的情況直到一天夜晚,他的身邊突然多出了另外七個乞丐打扮的小夥,其中一人附在他耳邊悄悄地說“慕將軍,丞相下令,此次行動要殺死安祿山身旁的侍衛。剩下的由淩雪閣另一位殺手完成。”

顧青疏一個人,披著的一襲漆黑色長袍使之幾乎溶於夜色之中,她靜坐在院落中間的亭子之中,低頭輕撫著一把半銹不銹的長劍,四周各立一名執扇而穿著紅服的舞女。此時此刻,皓月當空,悄無聲息地,庭院矮墻上,已伏著八個乞丐打扮的男人。

“慕將軍,這位就是安祿山麾下深紅斷罪團次席長老,地位僅次於蘇曼莎。”其中一個人說道。

“嗯。大家聽我手勢。”被稱為慕將軍的人名叫慕青澤,他們所有人都是丐幫弟子,如今入席淩雪閣參與刺殺工作。

“夜深了,大家都休息吧。”顧青疏擡頭望月,淡淡地說。

“是。”四名舞女收起扇子退出了庭院。

一股清風吹拂而過,整個庭院寂靜無聲。顧青疏起身,提起手中那把有些殘破的劍,緩緩走出亭子之中,八名丐幫弟子手中的暗器已經全部蓄勢待發。

星月之光下徹,顧青疏手中的銹劍突然閃過一道紫光。這道微弱的紫光卻仿佛閃電一般射入慕青澤眼中,他頓時醒悟、有些著急的喊道“慢著!”

顧青疏身軀一怔,擡頭朝著矮墻上望去,深紫色的眼瞳與慕青澤目光做了一個短暫的交流。她正欲開口,突然有紅衣舞女小步跑了過來“顧大人,安大帥召請。”

“哦?”顧青疏再朝矮墻上望去之時,那些丐幫弟子已經沒了影子。

拐過幾個燈火幽暗的小道,顧青疏來到了安祿山屋外,此時蘇曼莎正跨出門檻,她一身白衣,蒼白色的發跡下那張白凈的臉頰,在燭火照耀中,竟隱約可見點點淚光。蘇曼莎卻是面無表情地對著顧青疏說道“頭狼在屋內,快去吧。”

顧青疏卻從蘇曼莎眼中感覺到一絲涼意、甚至是絕望,她並沒有多說什麽,跨入門檻後,把劍擱在小桌之上後,突然發覺蘇曼莎把房門關上後走了。

只聽她身後那個粗曠的聲音響起“青疏啊。”

顧青疏自覺地拜倒在地“青疏在。”

安祿山此時此刻仰靠在大床上,袒露著上半身的肌肉,似是意猶未盡地用舌尖舔舐著自己的手指,嘴角掛著一抹陰笑朝顧青疏看去,手指勾起“過來,過來。”

顧青疏緩緩走去,安祿山作勢伸手,那只大手卻並非是想摟人,反而欲鉆入對方衣襟中去。

“頭狼!?”顧青疏一楞,反射弧地跳開,一瞬間充滿警惕之心。

“嘭!”桌上一盞茶被失手打碎,屋內燈影搖曳,緊隨其來的是另一聲“砰!”

“義弟且慢!”安祿山喝住了從暗中殺出的令狐傷,令狐傷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但在顧青疏看來,竟隱約能夠讀出一縷嘆惋。

“青疏,只是讓你做伴一夜,何必如此警覺。”安祿山笑得讓人發毛,但語句中讓人聽出作為首領的傲然威嚴,甚有一股不可抗力,顧青疏身軀微微發抖。

“頭狼,青疏侍已數月,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然此等事,不如……”顧青疏手掌攥緊了手中的銹劍,看了令狐傷一眼後,聲音拖長了幾分“交與蘇曼莎長老。”

此話一出,不是安祿山臉上露出的怒意讓人吃驚,而是令狐傷眼中畢露的那一股濃濃的殺氣讓顧青疏十分訝然。

“所以,告辭了。”顧青疏話音剛落,化為一道黑色身影,反身飛踢,踹開屋門。她正準備逃離此地,然而屋外的景象卻讓她大驚失色。

屋前的臺階上躺著六具丐幫弟子的屍體,一名身著黑色破布披風白發披肩的男子在緩步走來的同時,略帶嫌棄地將手中提著的一個頭顱扔在地上,血腥味彌漫在庭院之中“死了七個,逃了一個,頭狼,不好意思,我這拜月長老也做的甚是不稱職。”白發男子擡頭瞧了一眼顧青疏“怎麽,顧將軍想走?”表情看起來甚為驚訝,卻讓顧青疏心底裏發毛。

“黑齒元佑……”顧青疏咬了咬下嘴唇,一言未發但突然拔劍襲向這名白發男子,後者偏頭閃過,顧青疏順勢一躍而起,跳上矮墻。

但是身後呼呼生風,她頓感不妙,立刻仰頭,果不其然躲開了令狐傷的穿心一劍。顧青疏後空翻刺出一劍,令狐傷回劍橫掃,快如閃電。

一道血影閃過,一聲金屬碰撞,令狐傷被擊退一步,為維持重心而側空翻站在矮墻上頭。

而顧青疏已趁此機會甩下令狐傷足足二十步,她那漆黑的身影瞬間融化在暗夜之中。

令狐傷沒有去追趕,低頭看著墻上顧青疏留下的血液,一聲不吭地跳下來。“這種結局也不錯。”他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那一劍,只差一點,就要了我的左眼。”顧青疏每每想到此事,除了寒顫,便是不甘。

——《淩雪閣·檔案》

那是一處密室,幽暗的光線下什麽也看不清看不透。

一股水銀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光,在陰冷的房間裏汩汩流淌,仿佛成了地上一面光潔的靈鏡。

一滴鮮血從那身著漆黑長袍之人的手背滾落,混入水銀之中的瞬間,光澈的水銀變成腥紅色,又剎那消失。幽暗之中,水銀仿佛小精靈一般圍繞著房間內的三個人流轉,而那水銀化成的鏡子,居然浮現出了畫面,畫面之中依次出現了楊國忠、九天鈞天君劍聖以及李吟傷。

“如今殘青劍與溟羽公主都在無名之手。再不拿回殘疏劍的話,無名必然要搶先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那時引發天變星移,我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劍雪,你一人對決純陽應該不成問題吧。” 一個顯得有些冷淡的女聲響起。一盞油燈被其點著,她身穿紫色衣裙,較暗的燭光映照出她那極其白皙的雙腿,宛如冰肌玉骨。看容貌無非只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少女,只是她那雙眼睛漆黑一片,沒人能看透那之中的感情。

“嗯,當然。不過最近嗅到了九天分裂的味道,不知道殘青劍是否還在無名之手。” 被稱為劍雪的那個人隱在暗處,是一名中年男子,聲音猶如漆黑中燃燒的黑炎,那般沈寂地散發著吞噬一切的氣勢。

“不管在不在。我們不能讓殘劍天變。瑯無,天子峰交給你了。拿到殘疏劍之後迅速離開就好。”那蒼老的聲音如是說。

“劍雪,萬一你的徒弟糾纏我呢?”紫衣少女手中把玩著一根二尺半長的白骨制成的長笛,長笛之中隱約透著金色光芒,那是一柄細長的金色花紋短劍,與骨笛融為一體。

“隨你,只要別動殺心,畢竟是我徒弟。”中年男子說道。“不過,小心別被他們殺了。”語氣裏似乎有告誡的含義。

“嘁。”瑯無撇撇嘴,眼神輕蔑“若你徒弟有這個能耐,我們何必要親自保管殘疏劍。”

血,流滿了整張棋盤,把茍延殘喘的白子染得殷紅。這副棋盤,百步見方,一粒棋子居然有四尺直徑。她,火紅衣裳仿佛浴血鳳凰,左手持粉紅之扇,右手握深紅之傘,旋轉生光,光華艷麗,花落歸宗,濺起漫天血光!

那人,碧衣如玦,此時此刻,衣衫浸血,而頭顱直楞楞地與脖頸分離,掉落於一枚白色棋子上,頃刻間血流成海,棋子落紅。那頭顱上,一雙尖銳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她,那仿佛想要把她撕開的眼神,猙獰可怕,煉獄修羅。

而面前九步之外,一人白衣披發而立,手執一柄黑玉扇,輕輕撥弄那巨大的黑子,竟然直接轟然飛起,“嘭!”黑子落在那頭顱之上,連同顱骨與白子一同擊碎,骨渣如同白雪,染著幾滴鮮血如浪一般襲向四周,如同艷紅色的霜雪。“螳螂捕蟬,螳螂捕蟬……”這句話在周圍不斷地響起,不斷地響起。四周皆是鮮血,連夜晚的天空都成了暗紅色,林葉沙沙作響,玫瑰紅的枝葉仿佛能滴出鮮血一般。

“!”顧青疏從噩夢中猝然警醒,掩蓋在發髻下的額頭已是密布細汗。

轉身遙望天子峰,整個天子峰仿佛籠罩在血海之中,畫面竟變得猙獰恐怖,宛若扭曲的鬼城。

這時候暗夜之中的天子峰,靜地完全不像是一個決戰之地,而初夏的蟲鳴與清風的弄葉也悄然無聲。一道灰色的身影疾步於登峰的石階上,急促的身影與噤若寒蟬的腳步聲會讓人感覺這一切只是幽魂作祟。

“噠。”那身影忽然倉促地在臺階上停住了腳步。

石階的最末端,悄無聲息地站著一名穿著黑色帽兜鬥篷的人,手持兩把西域彎刀。那仿佛溶於黑夜的魁梧身影下,散發著無盡的殺氣。

“你手上的深紅斷罪舞者,我認得此物,這是你墮落的原因。”那是一個中年男音,卻讓人感覺到一種奸滑與傲慢。

“何人。”顧青疏身背那紅傘血扇,一步一步慢慢走上階梯,直到與之相差二十階。

“呵。”黑衣人擡頭望天“原以為波斯會是我終老之地……然而。”

“暗星!?”顧青疏身軀微微一怔,平靜如水的臉頰上表情細微變化已然顯示了此時此刻的驚訝。面前的人一定是襖教三大長老之一的暗星長老伊瑪目。

“不愧是慕容之友,認得本長老。”然而,黑衣人語氣中隱約透露出感慨“可惜,神劍馬上出世,必滅九天。拿了你,不怕殘劍不歸!”那雙刀,月光下,熠熠生輝,燦若星辰。而顧青疏微微斂眉,背後那血扇之骨反射著血紅色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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