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光芒閃過，剎那間又轉換了場景，他們置身於一座古寺，寺廟前站著兩人，正是長大成熟了的淩雲與滄桑許多的焚野。

“師叔，聽說……你要將掌門之位讓給那個遺墨？”

焚野平靜淡然，點頭道：“遺墨乃仙人弟子，有仙人弟子領導，翎羽山莊於天虞島重建門派定能順風順水，弟子們可從此安定下來，休養生息。”

聞言，淩雲攥緊拳頭不服氣地回道：“師叔有沒有想過門中弟子會作何感想？那個遺墨，不過是只會玩弓箭的熊貓，只因他是仙人弟子，就擔任掌門！只有目睹過師兄們與妖魔同歸於盡的慘烈，才會牢記仇恨光覆門派，所以只有您，才有資格擔任掌門，帶領弟子們報仇雪恨，重歸幽州翎羽山莊！”

焚野目光覆雜地看著淩雲，忽的微微嘆氣，道：“淩雲，報仇雪恨，重歸幽州……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難道師叔認為不重要？難道當年師兄們的血債，我們不需要向妖魔討還？難道當年的犧牲，當年的慘烈，師叔你，都忘了？”淩雲身體微微發抖，不可思議地盯著焚野。

“有時候，我們需要忘記。”焚野不再看他，目光投向無邊的天空，平靜說道：“那些血色的記憶只是我這輩該承受的，沒必要讓下一輩的弟子也來背負。我只希望，翎羽山莊下一代弟子，可以不再受妖魔侵略，在天虞島平安成長，一生無憂。”

同時，淩雲的身體因憤怒而越發顫抖，不可置信地搖頭。

“我記得清清楚楚，暄明師兄親口告訴我，等到翎羽山莊重歸幽州，光覆門派那日，給他上香告訴他喜訊，可沒想到、沒想到……連焚野師叔都不記得他們的遺願了！他們犧牲自己才換得我們的生存，而現在你卻告訴我，要學會忘記！原來那些死去的人，是那麽不值得！”

淩雲憤怒甩袖而去的背影在視線中逐漸模糊，場景再次轉換，變成了一個閑庭院落，然而……

可芯和阿眸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君珥，君珥果然眼神呆滯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個人。

著一身蟒袍的仲康坐在石桌旁，在他身前幾個舞姬正在跳著舞，他看上去在悠閑地品茶賞舞，但君珥感覺到，他的眼裏並沒有那些美人舞姿，而是其他她看不懂的東西，墜入他深邃眼眸的那一剎那，君珥覺得，她又看到了另一個樣子的成王，是他在她面前從不展現的那一面。

可芯不經意輕嘆一口氣，也不知那時她對他說的話，他有沒有聽進去。

這時一個仆人走到成王身邊，對他稟道：“殿下，外面那個翎羽山莊弟子已經候了一個時辰了。”

“讓他等。”成王冷淡回應，揮手讓仆人退去了，便繼續喝著茶。

“哇~你們看，那是什麽？”

“好像是木頭做的鳥，居然會飛！”

舞姬們被突然飛來的木頭鳥驚異到，成王轉著茶杯微瞇眼看那機關鳥，不一會兒就有仆人上前。

“殿下，那個翎羽弟子在外制造出了箭弩等機關，托小的請殿下移步。”

成王看了看空中飛翔的機關鳥，勾起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容，最後泯了口茶，放下茶杯，向外走去。

殿外，淩雲身周已經擺了一地的機關機械，各種小機關獸在地上奔爬，還有許多機關工具，著實讓人驚嘆不已，成王不禁將目光放在還在認真調試機關的淩雲身上，讚賞地點頭。

“你倒不是泛泛之輩。”驀然聽到成王說話的淩雲一驚，欣喜地起身對他行禮，“不過孤王不解，你擁有如此高超的機關術，到何處都會被各方諸侯奉為上賓，何必被孤王冷落還苦苦等待。”

“因為淩雲認為，我心中所求，唯有成王能為我達成所願。”

“哦？”成王一挑眉，看得出他對淩雲這番話裏對他的肯定很是滿意，“你所求為何，說來聽聽。”

“淩雲欲代替仙人弟子遺墨，成為翎羽山莊掌門！”淩雲雙手抱拳，目光熠熠地直視成王，眼神堅定。

誰知身前的成王卻是大笑出聲，“你一介凡人弟子，竟想僭越仙人徒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淩雲微微低下頭，臉霎時變得通紅，不知是因為尷尬還是憤怒，成王卻又突然斂了笑聲，只是勾起嘴角，用不明深意地目光看著他，話鋒一轉：“不過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正合孤王的脾氣！”

淩雲一擡頭，就看到了成王眸子裏所藏異樣的東西，成王一招手，有仆人端著酒壺酒杯上來，並給成王斟了一杯，他一邊喝著一邊默默地看著他，似乎在等著什麽，淩雲看了看那酒壺，垂下眼簾，片刻後直視成王，坦蕩從容。

“淩雲甘為成王死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來人，給淩雲少俠斟酒，孤王敬你一杯！”

酒壺蓋子輕輕一轉，身為機關師的淩雲自然知道那酒壺的問題，但他似乎早已知曉，只是淡然地看著仆人給他斟滿酒，隨後毫不猶豫地仰頭一口飲盡。

伏楓清時君珥三人均是蹙眉看著淩雲酒杯裏的酒，其他人或許不知，但他們憑研習典籍和四處行醫的經驗卻是了解的，通過顏色氣味判斷得出那酒裏面含有蝕腸毒，此毒須每月服下獨門解藥，否則劇毒蝕骨穿腸，全身潰爛而死。

看見成王在淩雲飲下毒酒時，臉上露出的滿意裏還透著一絲狡黠，君珥默然，他……竟然如此狠毒……果然如此狠毒。

才飲下毒酒沒多久，毒素就起了作用，淩雲額頭上冷汗涔涔，忍痛咬緊牙關沒有出聲，成王讚賞點頭，從袖中拿出一個玉瓶，倒出一粒解藥，一邊說道：

“淩雲，孤王賜你淩霄閣校尉一職，並為‘影劍’部隊制造機關弓弩攻城戰車，孤王向來有功必賞，能否讓孤王助你取得翎羽山莊掌門之位，就看你今後的表現了。”

“謝殿下！淩雲定會盡心竭力！”他忍著痛跪立叩謝後，才起身接過解藥服下，成王極為滿意地輕拍他的肩膀。

眼前再次光芒閃過，眾人又置身於一座堂皇的宅院之中，院中琴師奏曲，舞姬水袖飛揚，流光溢彩，歌舞升平，而院中一座高閣聳立，裝飾極為奢華精美，閣上掛著玉做的牌匾，刻著“淩霄閣”三字。

他們走進閣中，裏面一個老伯和一個婦人正在整理屋內擺放的金銀珠寶，一邊閑聊著天。

“老頭兒，我們淩雲大人帶領影劍與妖魔軍戰鬥，一直獲得不菲的戰績，每一場大戰勝利，成王論功賞賜，可你看這府邸，珍寶黃金美人都要放不下了，可大人卻很少回來，唉……”

“是啊，事情都交給我們夫妻倆打理了……大人對人溫文有禮，接人待物謙遜有禮，與朝中官員相處融洽，對府裏的下人也不擺架子，可他每次回府，都不留宿美人房中，總是在後院獨自站著，大人心裏，怕是很寂寞冷清的吧……”

“但我們做下人的也說不上話，大人這會兒大人約莫又在後院看著他的鷹和木隼了吧。”

故事到這，雖然感慨於淩雲的慘痛遭遇，眾人卻都不禁冷下臉，心裏都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滋味兒，尤其是君珥，隱隱地攥緊了拳頭，他們都已能想到，既然淩雲是為成王賣命，那淩雲會搭乘他們的船，絕不是像他自己說的那麽簡單，他究竟有何意圖？

隨後，他們便來到了後院，院中，淩雲獨自一人靜立風中，神態淡漠，撫摸著禦風木隼，喃喃自語。

“木隼啊木隼，你可還記得，幽州那碧藍的天空，翎羽山莊綿延的山脈，月影灣的鮫人，綠蘿禁的飛鳥……我的故鄉，翎羽弟子們的故鄉。”

“朝堂之上，步步驚心，但我會一步步向上爬，直到成為翎羽山莊掌門，帶領門派擊敗妖魔，重回幽州，光覆門派！”

“師兄們，哪怕別人都忘記了你們的犧牲，哪怕連焚野師叔都不願意記住當年的慘烈，但我——絕不會忘記！”

淩雲緊握拳頭，眺望遠方，而那方向，他們認得，那是幽州的方向。

寒風吹動著淩雲的衣擺，他一動不動地漠然佇立，背負著血海深仇的他，將覆仇和覆興扛於一己之身，寧願喝下毒酒受制於人也要成為翎羽山莊掌門，他的執念之深，已經和伏楓不分上下，難怪會深陷於蜃樓幻境，不過事到如此，眾人對淩雲登上寶船更加不安，加之，他們還沒有靈曦的下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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