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伏楓先生，我已是化生魔。但我自問無愧於先生，無愧於冰心堂！我帶著自己的八個徒弟，與上百妖魔對抗，即使竭盡全力，也不能全身而退，他們死後，被化為屍兵，連靈魂都不得安寧！而他們在臨死前還高呼著‘伏楓長老猶在，江南冰心堂不倒’！”

妖魔的聲音本就可怕，加上他此刻撕心的大喊，讓人聽了不寒而栗，面部表情也因為悲痛變得極為扭曲。

“他們原本都是修身養性拈花賞月的少年少女，卻被卷入這殘酷的戰爭中，靈魂被蠶食身軀被踐踏，死後還被控制成為只知道殺戮的屍兵！伏楓先生，難道你要讓全門派弟子都步上我們的後塵嗎！”

這時不遠處傳來陣陣的步伐聲，首先一排屍兵漸入視線，隨後可見他們身後還有數不盡的屍兵進軍而來，懷鳴看著那黑壓壓的一片，冷哼一聲。

“看，妖魔的大部隊來了，先生，你還能撐多久呢？”

伏楓靜靜凝視著眼前成群的妖魔，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眼神毅然決絕。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江南冰心堂就不會亡！我痛惜所有為冰心堂死去的弟子，我隨時準備拋頭顱，與他們同赴悲慘的宿命，但只要我還活著，還能抓住手中的針，就會與妖魔——血戰到底！”

“好志氣！這般狂傲不屈的毒王，才有資格與我羅睺和談！”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隨後在伏楓面前出現一團綠氣，快速凝聚成一個人像，那人滿頭銀發，全身皮膚雪白，雙眼通紅，尤為可怖。

“不用擔心，這只是我的幻影。伏楓，本將軍可是真心實意要與你和談。”

雖然只是幻影，羅睺的氣勢仍令人望而卻步，伏楓卻從容鎮定的上前一步，毫無畏懼的與他對視。

“相傳羅睺將軍智勇雙全，所謂和談怕是還設了什麽圈套吧。”

“你還真是謹慎多疑，不過既然是本將軍提出和談，自然會說清楚。如今江南大部分已是幽都領土，但戰線過長導致兵力分散，不能集中兵力進攻中原，不得不承認，冰心堂的反抗是我們一大阻礙，與其消耗兵力與你們對抗，不如與你們和談，簽訂互不侵犯的合約，從此免去兵戈之爭，於你於我，都是好事。”

“呵，等你們攻占中原，就能再來反攻江南冰心堂，這只不過是讓我們多茍活幾日而已，妖魔的恩賜，伏楓可消受不起！”

“你說我拖延時日，但同時你也可以休養生息壯大力量，而且我們是平等合約，不是你投誠幽都，我們不會幹涉冰心堂內務。當然，在世人眼中是你投降了幽都，但你個人的聲譽，比你的弟子和江南冰心堂還重要麽？”

見伏楓神色微微動容，目光變得不再那麽堅定，羅睺微微一笑，伸手一揮，幾個妖魔押著許多人走上來。

“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還特意將被俘的冰心堂弟子和部分難民送回，只要你肯簽署合約，這些人就可以送還冰心堂，他們都中了幽都濁氣之毒，伏楓先生，難道你要見死不救？”

伏楓看著那些面色蒼白神色痛苦的弟子難民，深深嘆了口氣。

“羅睺，你這招可真是厲害。我可以不顧惜自己聲名，卻終究無法對受難者無動於衷，也罷！這合約簽訂後，你當真可以不再進犯江南冰心堂？”

“不錯，但懷鳴要留在門派中，算作對你們的監視，他對你們也算是忠心耿耿，你不會如此絕情將他驅逐師門吧？”

伏楓看了懷鳴一眼，沈默片刻，說道：“將合約拿來，我簽下就是。”

“好！從此幽都軍與江南冰心堂互不侵犯，撤軍！”

這時眼前又泛起了水波，其他人都消失無蹤，一片潔白之中，只看到伏楓沈默的看著手中的合約，然後默然轉身離去，留下一個落寞的背影。伏楓有著自己的驕傲，哪怕被妖魔千刀萬剮，他都不會願意與幽都軍和談，只是，經歷了漫長而又痛苦的抗爭，他只能放下自己的驕傲，為更多的人著想，選擇不夠光明正義卻更能減少傷害的路。

景象再次變換，眼前是夏柘和墨玉在潛心研習《毒經》，伏楓在旁悉心教導指點，這樣的祥和，差點讓人忘了所處於亂世。

就在他們拿一只小鼠做試驗時，一只貓突然跑過來將小鼠一口吞下，旁人阻止不及，而後那只貓緩緩倒在了地上，這時一個小女孩慌忙跑過來抱起小貓。

“咪咪，咪咪你怎麽了？嗚嗚，咪咪……”

伏楓走到她面前蹲下來，輕撫她的頭溫柔的說道：“你是新入門的弟子洛晴吧？很抱歉，有只小鼠剛剛服了毒素，就被你的小貓吞下，毒素很強，你的小貓難以生還了。”

“咪咪……”洛晴推開伏楓的手，小小年紀卻眼帶恨意的看著他，“□□害死了咪咪，毒王我恨死你了！昨天李大爺得癆病也死了……肯定也是被你們毒死的！”

“胡說！”伏楓站起來，生氣的說道：“我們毒派用毒一向謹慎，癆病本是不治之癥，我用毒素是給他鎮痛，延緩他衰亡的時間。”

“誰相信你啊！誰都知道，你們投靠了妖魔，收納百姓是為了拿平民做□□試驗，研究□□給妖魔使用！我娘親怕我受害，才讓我投身門下……哼，我才不要跟你們這些妖魔鬼怪為伍！”

一個婦人跑上前，把洛晴拉到她身後，膽怯的看著伏楓。

“伏楓先生，洛晴年紀小不懂事胡亂說話，請先生原諒……我們江南百姓都明白，是您宅心仁厚將我們從妖魔魔爪中救出，您的恩情我們無以為報……”

不待她說完，伏楓怒而揮手道：“本座不會與你婦孺計較，退下吧！”

婦人趕緊牽著女孩走了，伏楓自嘲笑道：“原來……原來我伏楓在世人眼中已是這幅模樣！”

伏楓笑得越來越大聲，嘲意也越來越深，夏柘走到他旁邊，低頭而立，沈默不語，伏楓笑聲漸止，轉頭看著他。

“夏柘，你一直在瞞著我啊……我還一直當自己是救星，豈不知，在世人眼中，我與妖魔沒什麽兩樣！”

“夏柘不是存心想欺瞞師傅！只是夏柘覺得，師傅沒必要知道這些！百姓愚昧，害怕以毒攻毒的療法，懷疑江南冰心堂與妖魔勾結，表面上奉迎，背地裏卻咒罵……但我知道，師傅為了守護他們，背負叛徒的罪名，將難民收容進冰心堂，甚至把自己居住的主殿都讓給他們，哪怕是得不治之癥的患者，師傅都從未放棄……”

“師傅，夏柘知道，哪怕您的善舉不被理解，哪怕流言甚囂塵上，您都只會像以前一樣，繼續守護大家，所以這些事情，不如不讓師傅知道……”

伏楓長嘆一聲，道：“能有徒弟如此知我，為師深感欣慰。罷了，罷了，何必理會那些閑言碎語，去將我的神農琴取來！”

伏楓坐在地上，將琴擺在身前，半卷袖子，左腿彎著膝，左手自然的擺在膝蓋上，右腿盤坐著，右手撥弄琴弦，烏黑長發散落背後，耳邊兩綹垂落胸前，風姿天成，傲世獨立，琴聲清越，縱情狂歌，如此伏楓，怎一個瀟灑了得！

“莫嘆此生再入情濃，莫嘆萬物到頭一場空，古來世事起落匆匆，笑問誰人在此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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