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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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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妃怔怔:“……就為個糍粑?”

夏雲姒滿面喪氣地點頭:“就為個糍粑。”

賢妃卻笑了, 笑出聲來,自顧自地笑了好一會兒。

“還笑。”夏雲姒美眸一翻, 盯向旁邊的墻壁, “覃西王的事總也是要辦的, 我不能由著他這樣在朝堂上日覆一日地編排我。”

這事說來荒唐、覃西王的理由看似滑稽,可總歸也還是個“事”。

覃西王在朝堂上素有勢力,夏家的積威又的確易引人忌憚, 那荒唐與滑稽背後便有了太多變數, 讓人不得不防。

至於皇帝說會為她擋住那些事,她是半句也不能信的。

他心裏慣是將政務看得更重, 在諸如這樣的爭端上,朝上若日覆一日地鬧下去, 他縱使初時當真想護她,聽得久了,也未必不會覺得殺她換個清名更好。

帝王口中的甜言蜜語可以聽著哄自己一個開心,但若當真死心塌地地信了,那是上趕著想讓自己死無全屍呢。

賢妃終於笑夠了, 目光挪回夏雲姒面上, 凝視著她說:“我倒覺得挺好。”

夏雲姒鎖眉看過去, 她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覃西王的事總還會有別的法子辦,不非得走這一條路。”

夏雲姒輕嗤,視線別回墻壁上:“這算什麽‘挺好’。”

“我是覺得, 你多些記掛, 挺好。”賢妃說著, 幽幽一嘆,“你當年那一副無所畏懼又所向披靡的樣子,‘強’是真的,卻也實是因為這世上沒什麽人值得你牽掛,是不是?”

夏雲姒沒作聲,賢妃仍目不轉睛地睇著她:“你只道自己活得瀟灑,卻不知哪個樣子多讓人擔心——我時時都在想,你這樣了無牽掛的人,待得夙願也了了,往後的日子還怎麽過?”

這點道理,男女都一樣。宏圖大業也好、家中親眷也罷,都是份“牽掛”。有這東西裝在心裏,人才有活著的力氣。

但夏雲姒在那好幾年裏當真是毫無牽掛,賢妃一度擔憂她或是要在了卻心願之後就隨著佳惠皇後去了,又或青燈古佛了卻殘生,總歸哪種都不太好。

現下她的心軟下來些就好了。軟一些的心腸才更容易裝些凡塵俗事進去,日子久了,牽掛也就慢慢有了。

賢妃便又溫言勸道:“這事就隨心而為吧。”

夏雲姒沒說話。

賢妃的話讓她莫名地有點不大自在,心下別扭得不知如何是好。

又過兩日,孩子們就照例讀書去了。寧汣與寧沅寧沂仍不算多麽親近,但漸漸地也有了些走動,讀完書常會一道回玉竹軒,常常有說有笑。

夏雲姒越是看著他們的相處越是知道自己當真是狠不下心拿寧汣算計了。先前的安排便只好暫時擱置,為著不讓皇帝動搖,就只得常去清涼殿伴駕。

皇帝自也樂得她去。案牘勞形,有能紅袖添香的人守在身邊總是好的。聽聞她前不久帶著孩子們出去玩了三兩回,他便也在午後溫馨的閑暇之時與她提起來:“其實沿著山路一直往上走還有處溫泉。那地方縱是炎夏也清爽,景致也極好。朕已問過了太醫,說你雖懷著身孕但胎像穩固,去泡一泡也無妨。過兩日朕帶你去。”

於她而言溫泉自是個好地方了。山林之間不似宮中殿閣那樣拘謹,熟悉的身體也會生出新鮮的樂趣。幾分暧昧而適可而止的肌膚之親在這樣的時候最是得宜。

她便催著皇帝早早做了安排,日子定在三日之後。皇帝當即叫人去將溫泉附近專用於小歇的院落收拾了,當日更會提前將周圍都戒嚴起來,閑雜人等概不得接近。

待得回到玉竹軒,夏雲姒就又著鶯時去備了新的寢衣來,挑輕薄柔軟的料子,料子要微透那麽兩分、形制上又要能遮掩些身材,免得小腹微隆的樣子白白掃了那日的大好興致。

三日之後,夏雲姒用過午膳,就帶著人往山上高處去了。這處溫泉她還真是沒來過,離得還是幾十丈時遙望見那裏的院落都覺得有些新奇,讚道:“地方雖高,修得倒精致,是個好去處。”

小祿子在旁欠身笑說:“娘娘不知,這地方才剛修葺好,前前後後花了好幾年呢。也就是為著這個,娘娘從前都不曾聽說過。”

夏雲姒點點頭,沿著石階繼續向上登去,很快就進了那方小院。

院落不大,前後不過兩進,背後就是溫泉。最後頭的一排屋子與溫泉緊連,周圍以竹林遮蔽,從泉中出來便可直接步入屋中,梳妝更衣。

夏雲姒就姑且坐到了這樣一間屋中,也不急著去溫泉中,只著人上了壺清茶,坐在外頭的廊下看著竹林與泉水,好不愜意。

鶯時捧了那專門備好的寢衣進來:“奴婢先侍奉娘娘更衣?”

夏雲姒脧了一眼,卻搖頭:“你先退下吧,我自己待一會兒。”

這樣的地方、這樣的事情,自要一會兒等皇帝親手來做,才夠那幾分趣味。

鶯時便將寢衣放在屋中,就福身告了退。

夏雲姒靜靜賞著景,過了半晌,又有宮人進了門來,沒有驚擾她,無聲地往爐中添了香料。

和暖的香氣撲入鼻中,夏雲姒下意識地屏息,鎖眉看去:“本宮有著身孕,用不得這些東西,熄了吧。”

那宮女笑吟吟地福身:“娘娘有著身孕,奴婢們不敢怠慢。這香是皇上特意命太醫院新制來的,裏頭還添了兩味西域獨有的香料,對胎兒有益無害。”

夏雲姒這才安了心,點點頭,讓她退了下去。

清涼殿中,朝臣們喋喋不休的爭辯在夏日裏顯得格外聒噪,比窗外蟬鳴更令人心煩。

皇帝早已心不在焉,想著要與舒貴妃去山上溫泉的事,已幾次三番露出暗示眾人告退的神色。

朝臣們卻似沒聽見——主要是覃西王,仍一事接一事地稟著,有些還稱得上大事,有些卻無關緊要。

又過了約莫兩刻,皇帝終是失了耐性,索性坦然笑道:“舒貴妃有孕,朕答應帶她去山上的溫泉瞧瞧。這個時辰,她大抵已等著了,朕也該過去了。”

話說得這樣直白,幾位朝臣自都離了席,準備施禮告退。

覃西王卻只輕蔑而笑:“夏日裏那溫泉怕是也沒那麽舒服,況且又只是玩樂之事——臣弟剛得了頭訓得極好的猛熊來獻給皇兄,貴妃娘娘若覺閑得無趣,不如看看鬥熊好了。”

這話毫無恭敬之意,皇帝面色一沈:“三弟。”

覃西王轉而肅容拱手:“皇兄恕罪。臣弟只是從未見過皇兄為了一個女人這樣拋下政事不理,又還有一事不得不稟,失禮了。”

皇帝強定心神,有那麽一瞬的恍惚。

他好像確是不曾因為念著哪個後宮嬪妃這樣急於讓朝臣告退,但眼下,他又的確滿心都只想著舒貴妃。

她是愈發讓他著迷了。

他心下腹誹著,只得強定下心神,問覃西王:“還有何事?”

覃西王道:“太後之事。”

皇帝眉心一跳。

覃西王說:“王妃近來在京中侍疾,太後病情每況愈下,令王妃擔憂不已。昨日她特命人將脈案送了來,請皇兄過目。”

說著就將脈案呈了上去,厚厚一本,眼瞧著一時半刻是看不完了。

皇帝無可奈何,只得先示意餘下幾位退下。幾人肅穆告退,退出了清涼殿,就有人嗤笑起來:“嘿……這覃西王殿下為了讓皇上少見舒貴妃,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了。我覺得可真滑稽——他何必這麽費心呢?皇上總會有寵妃,沒了舒貴妃不也還有別人嗎?”

另一人卻搖頭嘆息:“我倒覺得,皇上寵誰都比寵舒貴妃強。”

就像覃西王適才說的,皇上從不曾為了那個後宮女子這樣不耐於政務。

再往從前說——那鋪天蓋地的孔明燈也好,加了貴儀、宸妃的名號也罷,皇上為舒貴妃已破過多少例了?

朝臣們初時以為皇上對舒貴妃關懷有加不過是因顧念亡妻,眼下越看卻越覺得舒貴妃可真是個妖妃。

一個妖妃放在皇上身邊總歸不是好事。

一行人邊走著邊竊竊私語,又會在有宮人經過時不約而同地閉口。只有一人始終安靜著,不肯在這樣的話題上搭半個字的話。

待得踏出行宮大門,他便一語不發地拐去旁邊的山道上走了,連聽也懶得再多聽一句。

舒貴妃……

唉。

覃西王明面上說什麽都不打緊,緊要的是她現下在朝中的名聲當真越來越差。

這樣下去,恐怕早晚要出事。

這山道偏僻無人,四下安寂,除卻馬蹄踏過草木的聲響外再聽不到其他動靜,這些擔憂便在安寂中攪擾了他許久。

於是突如其來的吵嚷也變得分外清晰。他舉目看去,甫一定睛,就見一道黑影從旁邊的樹林中向山上竄去,速度極快,瞧不清是什麽。

後頭數丈遠處艱難追趕的人群倒被他看得清楚——是行宮侍衛的裝束。

他不由蹙眉,策馬趕去,將人一擋:“怎麽回事?”

侍衛們卻不敢停,仍向山上急追,只一人駐足,抱拳回話:“徐、徐將軍……那是覃西王送進行宮的熊,臣等正護送著往行宮去,不知它怎就突然瘋了起來,竟沖破鐵籠,就這樣跑了!”

竟是頭熊?!

徐明義愕然,往上又看了眼,腦中驀地一聲嗡鳴。

下一瞬,他幾是在下意識中已策馬揚鞭,轉身往山上馳去。

溫泉邊,夏雲姒不知不覺已品完兩盞清茶,聖駕仍遲遲未到。

正思量要不要讓人回行宮去問問,一池之隔的竹林突然傳來聲響。

竹子折斷的脆響,還有……鳥兒嘁嘁喳喳撲簌離開的聲響。

說不清的不安令她屏息,死死地盯著那邊,觀察每一分響動。

突然,一團東西被甩進來。

它在半空中飛得極快,原本該是看不清楚的,但或許是因為她緊張得太過,不敢放松半分的神經令她在那一瞬裏已將一切看得分明。

——那是半條胳膊,從手肘處這段,血肉模糊,袖上還可見半截軟甲。

是守在溫泉四周圍的侍衛的軟甲。

撲通一聲,胳膊落入泉中,血色漾開,散出一片汙跡。

剎那之間,似有什麽東西一下卡在了嗓子眼裏,將她呼吸卡住,連血液都全然凝固。

她仍目不轉睛地盯著竹林,巨大的恐懼讓她覺得該跑,卻又詭異地動彈不了半分。

隱隱約約的,一團黑影近了,從那郁郁蔥蔥的碧綠裏逼過來,宛如鬼影。

又近了些,她嗅到了些許新鮮的血腥味,伴著粗重的呼吸聲,與她只餘幾丈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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