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聞笛回去就病了，第二天早上躺在宿舍的床上頭暈目眩，嗓子像塞了一團荊棘，渾身上下的關節都疼。尚超過來叫他吃飯沒叫起來，一量溫度，三十八快沖到三十九了，趕緊跑去喊隊醫。

開了退燒藥掛了水，戰隊一幹人等都偷偷摸摸來他房間晃了個遍，何聞笛被子蓋到下巴，甕聲甕氣地說："沒事，就個小感冒，放心，預選賽那天包好。"

聆聽聽他這話，皺著眉，說："你聽沒聽說過一句話？"

"啥？"何聞笛啞著嗓子，咳了一聲。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啊。"聆聽拿腔捏調，比了個蘭花指。

"滾蛋。"何聞笛把頭上的散熱貼揭下來，飛過去，"你死我都不會死。"

聆聽靈巧地扭身一躲，"誒嘿。"他逃到門邊，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別太上心。勝敗兵家常事。"

"哦。"何聞笛小聲應道，翻了個身，把自己蜷進被子裏。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有點時空顛倒的錯覺，要起床刷牙去訓練，看到手上的膠布才想起現在不是早上。有人摸了摸他的額頭，說："好像退燒了。"

"江，江尋？"何聞笛噌地跳起來。

"你怎麽在這兒，不是，你們今天不總決賽嗎？"何聞笛急著去摸枕頭下的手機。

"打完了。"江尋說。

何聞笛終於找到了被他睡到胳肢窩的手機，屏幕一亮，彈出來的新聞彈窗寫著"恭喜new+贏得夏季賽冠軍"。

"三比一，所以，很快。"江尋攤攤手，自嘲地笑笑。

何聞笛捏著手機，吞了口唾沫，嗓子眼跟沙子磨過似的，"你的傷，還沒好嗎？"

"我上了，全程。"江尋說，"其實我們失誤不少，對方也有失誤，但是輸就是輸。"

何聞笛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默默地爬起來，抓著江尋的胳膊往他懷裏鉆。"你會不會不甘心？"

"會，但是還得繼續。"

"是啊，不繼續還能怎麽辦。"何聞笛幹巴巴地笑道，"總比沒得打好。"

他原本想說的是前幾年light連進季後賽的資格都沒有，可是出口卻有種犯江尋的忌諱的感覺，心裏咯噔一下，暗罵自己真是睡昏了頭來。

江尋說："3V是積分第二，現在就看預選賽了。"他低聲跟何聞笛說，"因為去年我們拿個冠軍，所以今年賽區的第三名不用參加世界賽的入圍賽，直接晉級小組賽，是不是很賺？到那時候，你可要感謝我。"

何聞笛澀澀地說："還不知道有沒有那時候呢。"

"有的。"江尋說。"wind選手想要的都會得到。"

何聞笛想要笑他說得什麽屁話，他喉嚨澀澀的，眼睛也澀澀的，最終只說了："哪兒都得到了啊，明明想要的什麽都得不到……"

他不是天選之人，也不是幸運兒，只是在出道時占著一點微妙的靈光，被時代送入了浪頭的頂端，又很快跌落的普通人。這樣的人，電競圈不知有多少個。

"預選賽都還沒打呢。"江尋說。

何聞笛擡頭看他，"阿尋，你自己相信嗎？相信天選？"

江尋笑了，說："我不信網上說的這些，也不信命。"

如果真的相信，江尋早就退役了。他不相信命，也不仰仗網上的榮光和謾罵，憑借著自己一個人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在自己說了分手之後，在去溫哥華找他之前，他一個人就這麽孤獨嗎。

病情連隊友都要隱瞞，想上場卻不能上場，還要被網上空穴來風地羞辱。

何聞笛想起來就來氣，坐起來，說："他們懂個屁。"

江尋順手給他拿外套，"這位小爺，你再著涼你們經理非得捆著我替你去打ad不可。"

何聞笛這才想起江尋的來意，抿抿嘴，"搞什麽啊，你是輸了故意來安慰我的嗎？"

"難道我就不能找人安慰嗎？"

何聞笛扭頭，盯著他看。

江尋很坦然地回看他。

何聞笛騰地一下臉通紅，說："哦。沒關系，都進世界賽了。說實話，他們中單意識一般。"

"第二局我們被他們中單一打三了。"

"那我看了回放再想詞兒安慰你。"

江尋看了看表，"我得回去了。"

"誒，怎麽這麽快就走。"

"待會得覆盤。"

"哦，那你回去吧，覆完盤告訴我他們中單是打假賽還是真的菜。"

江尋笑笑，說："預選賽我等著看你比賽。"

他站起來，推門出去。

"餵，阿尋，當初我們為什麽要分手呢？"何聞笛坐在床上問他。

江尋回頭看他，外面的光給他的頭發上鍍了一層綿軟的邊，"當初我們為什麽總是要吵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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