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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歡樂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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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個人如果可以承認自己不講理,那麽這個人就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了。

醉紅月忽然道:“本來我與段牧歡無親無故,救不救他都無所謂。但現在卻非得要從這兒走過,直到‘歡樂小樓’了。”

稻草人沙啞地道:“很好!”

稻草人又轉過臉——當然,他的臉是在稻草帽子之下遮著的——他對著鐵銀槍道:“那麽,你呢?”

鐵銀槍道:“我要看一看醉公子能不能過,再作決定。”

他這種做法,當然很明智,不過卻太沒有風度了。

秋千千不屑地橫了他一眼。

鐵銀槍似乎並未看見,也許是看見了故作未看見。

稻草人又道:“很好。”

然後,他便對醉紅月道:“那麽,你便試一試吧。”

秋千千卻大叫起來:“你為什麽不問問我?”

這不是明擺著是抓個蚤子在自己頭上咬嗎?

稻草人沙啞地道:“我不問你,是因為不論你過不過去,我都不會殺你。”

秋千千楞住了。

醉紅月、鐵銀槍也楞住了,他們二人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秋千千。

秋千千大叫起來:“我根本不認識他!鬼才知道他為什麽不殺我!”

但醉紅月、鐵銀槍眼中的懷疑之色卻不減。

秋千千憤怒了。

但她又能如何?人家不殺她,她能用劍逼著人家殺她嗎?

醉紅月忽然道:“秋小姐果然不簡單!不過,醉紅月說出來的話,是從來不收回的。”

秋千千急道:“你……你還信不過我?我……我……如果你被他殺了,我一定為你報仇!”

這樣的話,能說服誰?

這樣的話,只能是越描越黑。

醉紅月卻不再說話了,他的刀已“嗆”的一聲出鞘了。

任白霜用了四招,才逼得他出刀,而對付這個稻草人,他卻一開始便拔出刀了!

刀很小,小得幾乎不像是一把殺人的刀。

他一步一步地向那條溝走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可能是他這一生中踏出的最後一步,所以才那麽小心謹慎,那麽珍惜。

一切,都變得很靜很靜。

醉紅月終於走到了溝邊,他擡起了左腳。

只要腳在一那邊踏實,生死的決戰就要開始了!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那只腳上!

腳雖然踩得很慢,但他終究還是要踩下去……

終於,鞋底與地面接觸了!

就在接觸的那一瞬間,他的左腳突然向前滑了出去!

溝本來就有二尺多寬,他的腳步再這麽一叉開,他的身子便一下子矮了下去了。

便在這一瞬間,稻草人的腰間已有一道寒光閃出!

一把碧藍如秋水之劍劃空而出!

攻擊是同時開始的!

他們二人都是自信之人,惟有自信的人才能以攻對攻!

醉紅月的出手太快了!他的刀快得令人目眩神迷!很難想象他在雙腳叉開的那樣一種別扭的姿勢下,能使出那樣淩厲快捷之招。

事實上,他的左腳向前一滑的同時,他的右腳便疾然向左一掃,同時擰腰、跨步。

然後,他的人便如同快要摔倒一般向右側斜飛而出。

這樣的身勢,著實詭異。

而他所施展的招式更是奇玄怪異。

瞬息之間,他的那把小小的刀不僅縱橫上下,淩猛無匹,而且能最大限度地占據有利的角度。

他的刀幾乎已織成了一張光網!這張網是一張死亡之網。

一張無所不至的網,有誰能夠避過?

稻草人能!

因為他的劍也同樣織成了一道光網。

而且,他的劍網的每一次出擊,每一束光芒,都是與醉紅月的光芒相對應的。

也就是說,醉紅月的每一刀,都已有一把劍從相同的角度向它攻來!

這個難度有多大?

反正鐵銀槍是暗暗心驚了。因為醉紅月是先攻一步,他的刀便處處領先一步,而對方如果要準確及時地攻出一劍,將他的刀封住,那麽那把劍不但要快,而且“稻草人”的預計能力更要極準。

而這兩步,“稻草人”都做到了。

一陣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

一個雪白的人影與另一個黃褐色的人影在以極快之速掠走如風。

驀地,一聲清嘯,醉紅月的身軀突然拔地而起,就像空中有一根無形的繩子把他直提起來一樣。

升!升!升!

直至二十幾丈高處,他的身子才鬥然急旋,飄然而下。

就這份輕功,已是極為難得了。

而當醉紅月開始飄落時,他的整個人便已消失了——他的人已藏入一團銀白色的光芒之中。

是他那把小刀所揮擊而起的光芒。

他的刀至多只有一尺多長。如此短小的刀,怎麽能以刀光將他全身團團罩住?

那該需要多麽快的速度?

現在,他便已化作一團寒光,向地面上的“稻草人”疾射而下。

那團寒芒所帶起的勁氣在空中鼓蕩洶湧,隱隱有“噝噝”的破空之聲。

這一切都在告訴人們,這是一團可以削肉舔血的光芒!任何血肉之軀,只要被他一挨上,立即便會被削去大片大片的肉。

甚至,還有腦袋。

“稻草人”卻卓立不動。他的劍平平而指,臉色極為平靜。

莫非,他已被漫天劍光嚇得不知所措了?

秋千千緊張地望著這場血戰。

雖然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未灑出一滴血,但只要有血,就不會是一滴。他們決定他們的招式全是一招致命的招式。

只要兵刃挨上對方的皮膚,那麽接下來的事便是理所當然地順勢將刀或者劍插入對方的胸或者咽喉。

光芒越來越近,“稻草人”卻如入定般仍是那麽卓立不動。

他不攻,也不守——他在等什麽?

醉紅月的刀離他的頭頂只有不及一尺之距了!

秋千千甚至感覺到已聞聽腦漿的那種獨特的甜腥味!

便在這一剎那間,“稻草人”真的像一個被風吹倒的稻草人一般向後倒去。

他的人像是被刀風“吹”倒的。

醉紅月的身子仍在落。

“稻草人”的身子與地面已成一個極小極小的角度時,他的劍便劃空而出了!

同時,他的身子突然奇跡般地向前滑了出去,而且速度極快。

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托著他的肩後,用力一推,他便那麽滑出去了。

否則,他怎麽可能在這樣的角度出招,而且同時向前滑出呢?

但他做到了,而且做得那麽完美。

他的身子向前一滑,醉紅月本是切向他上半身的刀便已失去目標了。

而他自己的下半身卻已完全地暴露於“稻草人”面前。

劍光起,熱血灑!

血是醉紅月的!

劍光劃過之處,一道血光沖天而起,同時拋飛的還有醉紅月的一雙腿!

醉紅月沒有發出慘叫聲,因為“稻草人”在切下他的腿之後,身子便如一根性能很好的彈簧一樣突然彈起。

他升起的高度很小,但那麽一個高度,他已能夠完成團旋、擰腰、出劍三步。

現在,他已變成從上而下,向失去了雙腿,但還沒有落地的醉紅月疾撲而下。

醉紅月的刀雖然在手,但因為突然失去雙腳,他的身子便已失去平衡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只有挨劍的份。劍從上而下,穿過他的頸部,把他牢牢地釘在地上!

他的慘叫之聲,被利劍堵於他的喉底。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以至於秋千千反應不過來。

方才還瀟灑從容殺了任白霜的人,現在便這樣死了?

秋千千的腦子在一瞬間一片空白!

她突然記起自己所說的那句話:“如果你被他殺了,我便為你報仇!”

當時她說這句話,只不過是為了讓他不要懷疑自己是與這古怪的“稻草人”串通好的。

她想不到可以在五招之內殺了任白霜的醉紅月也會死。

她沒有聽說過吳清白的名字,所以不知道這個“稻草人”的可怕,所以才會許下那個有些可笑的諾言。

沒想到,這麽快,便是考驗她守不守信的時候了。

如果她不是秋千千,那麽她根本不必為此而在意。

任何人,都會把她的那句話當作隨便說說的話。而事實上,她也真的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問題在於,她是秋千千。

問題在於,醉紅月真的死了。

報仇嗎?秋千千雖然傲,但多多少少還有一點自知之明,她根本不是這個“稻草人”的對手!

讓她為一個陌生人而白白送命,那未免太可笑了。

那麽,便這麽一走了之嗎?她又覺得很不合適,至少得表示表示。

但沒等她“表示”,鐵銀槍卻搶先一步了。

他輕輕地說了一句:“現在,你已知道醉紅月會死於何人手中了吧?”

話說得很輕,卻使秋千千一震。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這不是表明他早就料到醉紅月會死的?

秋千千糊塗了。

便在這時,鐵銀槍已跨出幾步,沈聲道:“你的劍法很好。”

“稻草人”沙啞著聲音道:“現在知道這一點,還不算太遲,你可以轉身便走。”

沒想到鐵銀槍卻搖了搖頭:“他不怕死,那我又怎麽可能怕死?”

頓了一頓,他又道:“何況,你的劍法我已看過,在這一點上,我便占了大便宜。”

“稻草人”沙啞著聲音道:“想不到你倒坦誠得很。”

秋千千也有些奇怪,她本以為鐵銀槍會轉身便走的。

“稻草人”道:“今天,我遇到的不怕死的人,還真不少!”

鐵銀槍道:“但我的不怕死卻與他們的不怕死不同。”

“稻草人”道:“無論如何,不怕死的人,都得死!這幾乎已是一條規律了,由我的劍定下的規律!”

鐵銀槍緩緩地舉起他的槍,緩緩地道:“你的規律,已與事實不符了!”

他的槍尖,斜指蒼天,槍尖上的一點寒芒,極為眩目。

天地之間突然被一股無形的殺氣所籠罩了。

似乎連天氣,也已因此而變冷了一些。

秋千千又吃了一驚。

她終於發現在她所遇到的“武林三公子”中,鐵銀槍才是最可怕的。

至少,他比醉紅月、任白霜兩個人要沈得住氣,所以他可以活到現在。

“稻草人”輕聲道:“很好!”

話一說完,他的整個人突然顯得高大了許多!他的一身黃褐色的衣衫在風中獵獵飛揚,似乎他的人就要乘風而去了。

一條寬不過二尺的溝,把兩個殺機洶湧的人暫時地分開了。

但最終鐵銀槍是會跨過這條溝的,所以最終“稻草人”與鐵銀槍還是要絞殺作一團!

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秋千千默默地站著,她現在才知道,江湖就是可以沒有什麽理由就動手殺人的意思。

她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忍不住蹲下了身子。

便在此時,她聽到極輕微的一聲“嗡”響,然後便見鐵銀槍的身子如一桿標槍般直射而出!

速度極快!快得似乎他一躍出,槍尖便已抵至離“稻草人”的胸前不及一尺處。

劍起!“稻草人”的劍直截了當地橫殺而出。

這實在是一個危險的動作!

他的劍再鋒利,刀度再足,也只是一把劍而已,他怎能以劍去直接磕擊對方手中的那桿銀槍。

但“稻草人”便那麽揮劍掃出了,結果並沒有秋千千想象的那麽慘。

只見“稻草人”的劍一沾銀槍之後,便在幾乎短得不算時間的一剎那間,微微地一挫腕,同時劍刃一吐一壓。

他的人便已借這力如紙鳶般飄起。

銀槍已走空!銀槍已成為“稻草人”的身體重量的支撐桿。

不但如此,借著劍在銀槍上的一壓之力,“稻草人”便已倒立起來,與地面成一個小小的角度,而他的劍卻壓在槍身之上。

他的身軀,竟可以如此詭異的方式凝定於空中!

似乎空中有一根無形的繩子在拉著他,人與劍同時向前滑進。

劍與槍身劇烈磨擦,擦出耀眼的光華。

那條火舌以極快的速度向鐵銀槍的右手竄去。

只要鐵銀槍不撒手,他的手便一定會被這劍削下來。

也許,他可以退,將他的槍疾然向後倒掄,但這樣的應變,一定已在“稻草人”的估計之中!

所以,他沒有這麽做。如做一個已經被對方猜測到的動作,就不是鐵銀槍了。

他突然一掄臂,那桿銀槍便已繞著“稻草人”的劍飛速轉動。

像風車一樣轉動。

而他的身軀,也在這一剎那間,如一只驚飛的鴻雁一般,疾飄而出。

他飄飛的路線很怪,因為他必須避開“稻草人”可以立即攻擊到的範圍。

他的身軀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掠向另一個方向。

那桿已沒有人手把握的槍,疾然繞著“稻草人”的劍飛旋兩圈!

而“稻草人”的身軀因為失去借力之處,便已開始飄落!

他當然要設法擺脫這桿銀槍。

看起來似乎很簡單,只要他一抽劍,便可以擺脫這桿槍的纏繞了;只要他用力一挑,銀槍便會悠然而飛了。

但只要他一抽劍,銀槍便會以這種飛旋的方式,向前射出,那麽鐵銀槍恰好可以在前邊接著這桿銀槍。

所以,他選擇了以劍將其挑開。

此時,他與槍所成的角度,已有些變化了,而且已接近地面。

劍鋒一偏一挑,銀槍便飛了起來。

當“稻草人”落地時,他突然發現那桿已飛出的銀槍又飛了回來,而且離他的前胸已不及二尺遠!

槍赫然又在鐵銀槍的手中。

鐵銀槍果然不簡單,他竟然能算準銀槍將要飛出的方向。

看起來,似乎“稻草人”可以向任何一個方向將銀槍挑飛。

而事實上,“稻草人”的用力,一定是選擇他最宜使力的角度,而這樣的角度是惟一的。

“稻草人”下意識的一用力,便一定是符合這個規律的,只不過要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找出這一個角度來,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

鐵銀槍卻做到了,所以,“稻草人”幾乎被他攻了個措手不及。

槍尖暴紮,槍尖破空如亂雨,空氣中發出裂帛似的聲響!

聲音刺入耳膜,讓人深深地感受到這桿槍的淩厲殺機!

槍,並不是江湖中人愛用的兵器,因為它致命的攻擊點只有一處,那就是槍尖。

加上槍身長,揮舞起來極不方便,卻又沒有一些粗獷兵器的驚人之力。

所以江湖中用槍的人不多,能把槍用好的人就更少了。

像鐵銀槍這樣能把一桿槍使得神出鬼沒的人,那就更少了。

“稻草人”疾然暴橫半步,銀槍從離他左肩半尺的遠處掠過。

槍未及身,他的左肩卻已有了一種酥麻之感。

閃過這一槍之後,他的雙腿一彈,人已翩然升上幾丈高空,右手連揮,寒劍伸縮吞吐宛如蛇電擊映!

於是,金鐵交鳴聲中,迸出無數光焰碎芒。

鐵銀槍厲喝一聲,上身一仰,銀槍突然狂紮如雨!

便有繁星萬點!更有殺機無數!

每一槍所紮出的方向、力度、速度,都那麽的完美。

有人說鐵銀槍的槍法極快、極準。快準到如果你在他前邊拋飛起二十個銅錢,在銅錢散落而下之時,他可以將二十枚銅錢全都用槍尖紮中。

現在看來,這種傳說是錯了,因為鐵銀槍至少可以紮中四十個!

“稻草人”的身軀幾乎已被這漫天飛揚的槍影所籠罩,吞沒了。

只要“稻草人”略一閃失,他的身子立即要被這鬼神莫測的槍紮成一個篩子。

幸好他沒有。

在槍影達到最高之顛峰壯態時,他的劍開始反擊了。

一出手,便已揮出五十五劍。

劍氣若霜如霧似風!

青氣朦朧,但是光華流燦!如真如幻!

一聲亂雨般的交擊聲響起。

鐵銀槍已回阻了五十一劍!

這已經很不容易!但畢竟還有四劍未攔回!劍芒乍收之下,他已悶哼一聲,身形向外暴旋急退!

他的身軀已是一片赤血淋漓!他的身上已添了四道傷口!

幸好,四處傷口都不是致命之傷,但這已是可使鐵銀槍那張俊朗之臉痛得有些扭曲了!

但扭曲的也只是臉而已,他的身子仍挺得筆直!直的就像他手中的那柄銀槍!

他眼中的傲然之氣並未因此而減少!

秋千千不由有些佩服他了,事實上,他並不希望他們二人中的任何一個人死。在她看來,他們根本沒有如此廝殺的理由。

於是,她大聲道:“二人武功果然高深莫測,能否看在我的面上,就此停手?”

她這話說得實在沒有水平,明明鐵銀槍已經輸了,她卻還如此說,這不但不能替鐵銀槍掩飾什麽,相反卻會使他更為難堪。

至於“面子”,她一個無名小卒,有什麽“面子”可言呢?

果然,鐵銀槍的臉色變了。

現在,他不拼死一戰都不行了。

他握槍之手的關節暴起,因為握得太緊,那雙手的皮膚的顏色已是呈青色。

血一滴一滴地從他的傷口處滴進秋天的土地中,很快便被秋日幹枯的土壤吞沒了!

“稻草人”的帽子仍是壓得低低的,誰也看不清他的臉!

他向著鐵銀槍側身而立!是那麽的冷靜。

秋千千突然有一種沖動,她很想揭開這個黃褐色的草帽,看看草帽後面的那張臉。

那張臉該是什麽樣子的呢?是年輕的,還是蒼老的?是俊美的,還是醜陋的?

他全身上下暴露於人的視眼中的肌膚只有他的那雙手。

那雙手很優美,手指很細,但並不能給人以柔弱之感。相反,卻給人以一種有力感。

所以,他的劍才能握得那麽穩。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好,清潔、整齊。這樣便不會在他出手時,造成任何阻礙。

這是一雙適合殺人的手。

而他所殺的人豈非已經夠多?

七個了,也許還要加上鐵銀槍。

鐵銀槍的傷決定他要搶先出手,因為他等不起,等的時間越長,他身上的血便流得越多,也就是說他死亡的機會便越大。

他的臉上突然閃過了一種極為奇怪的表情。

這種表情實在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臉上,因為這是個得意的表情。

一種自己的計劃得逞後的得意笑容!

這種笑容當然是一閃即逝的,而且因為劍傷而扭曲的臉使這種表情有點變形失真了。

但秋千千還是捕捉到了,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鐵銀槍有什麽權力得意,有什麽權力笑?

等待他的,幾乎已註定是死亡了。

一個註定即將死亡的人,他卻在得意地笑,這實在是一件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秋千千糊塗了。

便在此時,鐵銀槍的攻擊開始了。

他的槍疾然長射!其速如電!

卻又不僅僅這麽簡單!

他的銀槍在將接近“稻草人”時,右腕一抖,整根銀槍突然彎曲。

彎曲如弓!

“稻草人”的劍在銀槍將及時,已飛速在胸前疾然橫封。

他的劍,本該順利地封住銀槍的。

但長槍突然彎曲,便突然使攻擊的時間向後推遲了一點點。

推遲的時間當然很短很短,但就這麽短的時間,已可以改變許多事。

“稻草人”本是勢在必得的劍,其去勢如電,卻已走空。

因為銀槍並沒有像他估計的那樣如期而至,鐵銀槍完成了一件幾乎是不可能出現的事。

“稻草人”的劍一走空,長槍疾然挺直如初。

寒光眩目的槍尖便已疾然逼近“稻草人”的胸前。

距離只有半尺!

這是一個致命的距離!

“稻草人”的劍一走空,便已來不及回掃。

他只有退,而且要退得足夠的快。

他的確退得很快,但他已變化了十幾種姿勢,銀槍的槍尖仍是直指他的胸口,而且一直保持在半尺之距。

“稻草人”無法擺脫這必殺的一招。

那麽,他豈非便只有被殺的份了?

“稻草人”已退無可退,他的身後正是一棵蒼老古樹!

秋千千這才明白鐵銀槍得意地笑的理由了。

他一定是拼著一傷,來迷惑對方,然後才攻出這驚天地泣鬼神的必殺一招。

只有如此,象“稻草人”這樣的高手才會被迷惑,而對手的迷惑,便是機會。

他這樣的方式很大膽,也很冒險,因為“稻草人”傷他的劍,隨時都有可能成為殺他的劍!

劍只有三尺長,而槍有五尺多長!

只要鐵銀槍能保持這種狀態,那麽他便可以順利地把“稻草人”釘在那棵大樹上。

“稻草人”的後背已挨上了大樹。

就在這一瞬間,一聲慘叫響起。

倒下的,是鐵銀槍!

倒下的竟然是鐵銀槍!

秋千千傻傻地站在那兒,她在鐵銀槍倒下的時候聽到了一句話。

“你不是他——”

這話是鐵銀槍臨死時說的,他說的自然是“稻草人”。

可秋千千實在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你”當然就是你,無論如何,“你”又怎麽會成為“他?”

莫非,是說“稻草人”本來應該是他所知道的“他”的,而鐵銀槍在臨死的時候才發現,“稻草人”並不是他所猜測的那個人?

鐵銀槍最後說的這句話,聲音已完全變形了,顯示出他內心巨大的驚懼與不安!

他所猜測的“他”又是誰?也許,這已永遠地成為一個秘密了,成為因為他的死而不可以解開的秘密了。

秋千千心中的那種莫名的感覺更甚了。

她真想揭下“稻草人”頭上戴的帽子,看一看他究竟是誰。

但她也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做到這一點!

“稻草人”將插入鐵銀槍身體內的劍拔了出來,用一塊絲巾將劍上的血擦盡,然後“嗆”的一聲入鞘了。

直到現在,秋千千仍然沒有想明白為什麽倒下的不是“稻草人”,而是鐵銀槍。

“稻草人”嘶聲道:“你是鐵銀槍的朋友嗎?”

不是,當然不是。秋千千搖了搖頭。

“稻草人”道:“那麽你還不走?你又無需為他報仇。無論你是回頭,還是要跨過這條溝,都不會有人攔阻你的。”

秋千千卻不知道他為什麽單單不攔她一個人。

秋千千奇怪地道:“你不走麽?”這個問題問得實在奇怪,她與他兩人根本就毫無關系,她為何要問這樣的話?

“稻草人”輕輕地笑了一下——這是秋千千第一次聽到他笑——他笑了一下之後,道:“我為什麽要走?在段牧歡沒有死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秋千千突然氣憤地叫了起來:“你是個殺人狂!你為什麽要殺人?你為什麽要與段牧歡作對?我老實告訴你,我是秋千千!段牧歡是我的叔叔,你與他作對,便是與我作對!”

“稻草人”似乎一點吃驚的意思也沒有,甚至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

秋千千又道:“現在,你是不是打算要把我一起殺了?你應該殺我的。即使你不殺我,我也要殺你!”

她也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她的性格雖然刁蠻,雖然倔強,但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要殺人!

在她的心目中,江湖中是應該有刀光劍影,是應該有血腥,但這一切都不應該自她的手裏制造出來。

“稻草人”平靜地道:“我不會殺你,你也殺不了我!”

秋千千楞了一下,她知道“稻草人”說的是事實。

但她決不會就這樣妥協的,因為她是秋千千。

“嗆”的一聲,她的劍便已出鞘!

雖然她從未與別人決戰過,但她自信她的劍法還是不錯的。

“稻草人”當然能聽到這利劍出鞘之聲,但他卻是無動於衷!

秋千千一咬牙,雙足一點,立即如一只優美的乳燕般飛射而出。

身手果然不凡,劍刃橫空,掃出一片眩目之光,奇快無比地向“稻草人”疾襲而上。

秋千千聽到了一聲:“果然是你!”

然後,她便聽到了“當”的一聲,她那彌漫鼓蕩的劍氣突然散失了,手中之劍一震,幾乎脫手而飛。

“稻草人”已如鬼魅般向後飄掠而去,立於二丈之外,仍是那麽平靜,似乎方才一招格開秋千千淩厲一擊的人,並不是他。

秋千千又吃驚不小。

“稻草人”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說的“果然是你”,是不是說秋千千與他猜測中的人相符?

秋千千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大了,怎麽她踏出江湖的第一天,就遇到這麽多奇怪的事?

秋千千大聲叫道:“你說我是誰?”

“稻草人”沈聲道:“你果然是秋千千!”

秋千千又吃了一驚。

“稻草人”的話表明廢話,卻又有點不像廢話,秋千千覺得事情真的有點覆雜了。

秋千千恨恨地道:“現在,你已肯定我是秋千千了,該可以殺我了吧?”

世上像她這樣急著要別人殺的人,恐怕也真的不多了,她當然不是因為不怕死,而是因為“稻草人”既然要殺一切想救段牧歡的人,為何單單不殺她?

現在,他已知道她是段牧歡的朋友的女兒,那便應該殺她了吧?

沒想到“稻草人”卻又搖了搖頭:“你是秋千千,我就更不會殺你了。”

秋千千憤怒地叫了起來:“瘋子,你是瘋子!”她再次不顧一切地向“稻草人”沖殺過去。

她要逼得“稻草人”傷了她,然後她再伺機逃脫,她覺得惟有如此做,才不會對不起她的段叔叔。

她沒有想到如果對方要殺她,她根本跑不掉。幸好對方不殺她,甚至連傷害她的意思也沒有。

秋千千的身形猝挫暴射,寒芒疾揚,揚出的劍芒尚未凝形,便已如焰飛分叉,冷電斜溜一抹,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向“稻草人”的咽喉切去。

她的劍法已堪稱快、狠、準!

只聽得極輕微的“當”的一聲,便見“稻草人”的身子突然矮了一截。

是不是他的人頭已被削飛?秋千千心中暗喜。

但沒有血光飛起。

便在此時,秋千千突然肋下一麻,然後便如騰雲駕霧般飛起。

她以為自己的穴道已被點住了,這麽直摔出去,還不得摔成八瓣?

但身在半空,她便發覺她的穴道全都暢通無阻,身體上的每一個部件都可以靈活運動。

所以她安然落地了。

“稻草人”完全可以將她殺死十次。

秋千千絕望了,她知道自己只能按他所說的:要麽回轉,要麽跨過這條溝,到“歡樂小樓”去。

回去,還是去歡樂小樓?當然是去“歡樂小樓”,因為段牧歡已危在旦夕!

秋千千對“窮惡劍”刁貫天是再清楚不過了,她已聽她爹說過這個人,銀劍姨更是重覆了不下數十遍,她幾乎能把當年“四情劍俠”如何殺刁貫天的前前後後一字不漏地說出來!

秋夢怒說那時候,刁貫天的武功就已略略高過他了,更何況現在的刁貫天是個死而覆生的刁貫天?

她不知道自己去“歡樂小樓”能幫什麽忙,但她仍要去,段牧歡是她爹爹的朋友,她爹爹不能親自幫段牧歡,那麽便由她來完成這一件事。

可憐的她還不知她爹爹早已死了。

主意一定,她便還劍入鞘,一言不發地向那駕馬車走去。

沒想到駕車的人卻已經早跑了,這也不能怨他膽小。見了這樣的血腥場面,沒有幾個人會忍住性子壯著膽子留下來的。

她當然不會駕車,她甚至還是生平第一次坐馬車!

“稻草人”突然走將過來了,他要幹什麽?

他竟爬上馬車,拿起了那根馬鞭!然後他回過頭來,道:“上來吧,我知道去‘歡樂小樓’的路。”

秋千千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為什麽要如此做?

秋千千忍不住道:“你不留在這兒殺人嗎?”

“稻草人”道:“但送你去‘歡樂小樓’比殺人更重要。”

秋千千再也不想說話了,她發覺再多說下去,她便會瘋了。

他像在與誰賭氣一樣,用力地跳上馬車。

沒想到“稻草人”殺人的技術那麽好,連他的駕車技術也那麽好。

車子極為平穩。

秋千千很快便後悔了,她後悔為什麽要鬼使神差地爬上這個馬車上來?

她怎麽可以相信這個魔鬼一樣的殺人狂呢?

如果他要把她拉到她根本不知道的地方去,然後把她關起來,那又怎麽辦呢?

但很快她又說服了自己:對方要害她,根本就不用那些麻煩。

她卻不知道,害別人,並不一定要殺了對方,有許多種方法,可以讓人比死了更痛苦。

那就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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