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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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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縷玉居高臨下,方芷闌被迫向上仰起頭,露出白皙纖弱的脖頸,仿佛景福只要輕輕一用力,就能將其掐斷。

她如是想,掌心沿著觸到的柔嫩肌膚,逐漸往下滑,大拇指開始施力。

“公主!”這次方芷闌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殺意,她有些艱難地呼吸,泛起淚光,眼尾發紅,“太子殿下未咎臣罪,此乃私刑。”

你若就這樣把我掐死了,只怕到時候不好向太子交代。

她這一出聲,景福如夢初醒般松開手,按下心頭的暴戾,周身寒氣不減反增:“你拿皇兄威脅本宮?”

“臣不敢。”方芷闌忙從她手底下逃出來,大口喘息,夾雜著咳了幾下。

再次與景福對視之時,她眸中一片清明:“公主可想清楚了,臣雖死不足惜,但眼下乃是朝廷命官,要了我的命,只怕太子也會受到牽連。”

她說得一本正經,千縷玉卻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只將目光落到她脖頸處被自己掐出來的紅痕上。

雪色肌膚上的印記,分外靡麗誘人。

方芷闌註意到她的眼神,心頭警鈴大作,生怕她再下手,將衣襟往上遮了遮。

誰知景福並未再多做什麽,斂起眼底異樣的色彩,輕嗤道:“多謝方大人提醒。”

說著,轉身就要出門。

方芷闌如獲大赦,松了口氣,便聽見她不耐煩的聲音:“還楞著作甚,不是要本宮送你回去麽?”

她疾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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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獵幾日過後,眾人津津樂道的話題不是誰箭術表現得最好,而是方家消失了近一日一夜的尚書郎,最後竟是被公主府的馬車親自送回府上。

雖說景福公主不好惹的脾氣是有口皆碑,但論臉,二人還算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一個是天家女,一個貴門子,倒門當戶對。

若真發生了些什麽,也不是沒可能。

只可惜兩位當事人對此都是三緘其口,從他們嘴裏撬不出什麽。

更有好事者,不敢招惹千縷玉,專挑方芷闌這個軟柿子捏,下朝後見她不停用袖子遮著半張臉打呵欠,故意揶揄道:“方大人何必如此辛苦,天不亮便親自來上朝,不如早早尚了公主,當一個甩手掌櫃,豈不逍遙自在,大可一覺睡到天明。”

歷朝歷代,駙馬都不可有實權,頂多被賜個有名無實的職位當當,若胸無大志,倒也得過且過。

可原主寒窗苦讀,憑自己本事金榜題名,此話中的貶義,如何能叫人聽不出來。

方芷闌手執芴板,張嘴要反駁,便有一道清亮的嗓音搶在她前頭出聲,懶洋洋地:“嗤——我說今日皇宮的空氣怎麽這麽酸,原來是有人吃不著葡萄在釀醋。”

被諷刺的人聽到這聲音,此前的囂張氣焰陡然被熄滅,訕訕道:“讓戚公子見笑…”

方芷闌一聽這對話,便猜出來人是誰了,她回過身,便見少年一身紅袍束袖,手持長劍,儼然是才練武完畢,便微笑著沖他頷首:“戚兄。”

“方賢弟近日可好。”被稱作戚公子的人一步上前,大大咧咧地攬住方芷闌的脖子,“怎麽一見面,你就在被人欺負?”

少年獨有的清新氣息侵襲而來,方芷闌想躲開,無奈力氣太小,還是戚揚察覺到,先松開了手:“幾日未見,你怎如此生分?莫不是真的,自古只聽新人笑,哪裏聞得…”

“停停停!”方芷闌忙止住他的話,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戚兄明知此事不可能,切莫同他人一般取笑我。”

“也是。”戚揚雙手環胸,面帶鄙夷,“我那堂妹喜歡的分明是薄家的小子…”

只怕普天之下,敢明目張膽地表露對景福公主的不屑,也只有戚揚一人。

誰叫他是當今聖上親姐姐的長子,又一個手握實權的爹呢。

沒有實職的駙馬裏頭,可不包括掌管兵馬的戚太尉。

剛好太尉府又與方家只有一墻之隔,原主與戚揚自幼相識,算得上是一起偷雞摸狗過的至交好友。

先前還對方芷闌陰陽怪氣的臣子,不知何時早已灰溜溜走掉,二人並肩而行,方芷闌見他的裝束,隨口問道:“戚兄是剛練完箭?”

“對啊。”戚揚樂呵呵的,一口白牙分外顯眼,“前幾日聽聞方賢弟消失了,今天趁著散朝時,特來看看。”

說罷,他又湊近幾分,低聲道:“你和景福那些傳聞…”

“假的。”方芷闌一口回絕,“流言蜚語,都任它去吧。”

“那我就放心了。”戚揚挺直腰板,足足高出方芷闌一大截,他話題一轉,“近日瀲灩湖風光正好,荷傾萬朵,聽說花樓一年一度的選魁大賽今夜將在畫舫上開展,不知你可有興趣?”

想到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不是在景福公主手底下逃生,就是幹正事,還未曾出去見識過京城的風土人情,方芷闌頷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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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到府上,剛換上常服,原身的母親張氏便上門來,遣散下人:“闌兒,今日上朝,聖上該沒有問什麽吧?”

“無事。”方芷闌一臉淡然,“沒有人過問。”

“我的好闌兒。”張氏看見逐漸沈穩的女兒,一陣心痛,撫著她的頭,“都怪娘年輕時不懂事,非要爭那一口氣…”

“娘。”方芷闌壓低聲音,“當心隔墻有耳,再說了,我現在不好好的嗎?”

“是、是。”張氏如何能不疼惜這塊心頭肉,想到方芷闌既不能如同其他姐妹般在父母面前撒嬌弄癡,便也不拘著她,任其與那些少年郎交往,見她換了身衣服,當即猜出來,“闌兒是要出去?”

“嗯。”說到玩,方芷闌來了興致,神采奕奕的,“戚揚約我去游湖。”

至於看花船什麽的,當然不能對娘親說。

見她滿臉高興,張氏又多想了,她正值二八年華,戚揚那樣的少年郎,闌兒該是喜歡的。

偏自己一步錯,步步錯,連累了女兒的大好青春,她按下心頭的悲愴,含笑道:“等吃完飯再出去,娘今天特意讓小廚房燉了解暑的菊花豬肺湯,就等著你回來呢。”

方芷闌不明就裏,完全不知道她腦補了這麽多,甚是滿足地喝了三分飽。

剩下的七分,當然是為外面的吃食留著。

天色已經不早,到了和戚揚約定的時間,方芷闌收拾出門。

眼看著到了前門,繞過影壁,卻突然從院邊樹影蕭蕭中蹦出來個鵝黃衣衫的小姑娘,聲音清脆:“大哥!”

方芷闌嚇得一抖,看清面前的人:“明珠,你在幹什麽?”

“等你啊。”被稱作明珠的少女笑嘻嘻地,“你要去哪兒玩,帶我一起啊。”

方明珠是原身的親妹妹,自幼掌上明珠般被驕縱養大,本朝風氣開放,她跟著兄長好友出去玩,也是常有的事。

可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一起跟著去看花船,到底是不好,方芷闌拿出兄長的樣子:“別鬧,回屋玩兒去。”

“你不說我也知道。”明珠葡萄般烏黑的眼珠滴溜溜打轉,“你定是跟戚揚約好了,要出去逛花樓對不對?”

方芷闌語塞,明珠又道:“你不帶著我一起,我就去告訴娘!”

“走吧走吧。”方芷闌無奈地擺擺手,“到時候可不許亂跑。”

“嘻嘻。”明珠湊上來,親熱地攬著她的手腕,“我就知道,兄長最好了。”

……

隔壁戚揚已經等在府門外,見到方芷闌身邊的明珠,小聲嘀咕了句:“跟屁蟲。”

然後便轉身上馬。

天底下只有一個方芷闌,顧得了明珠,就顧不了戚揚,自幼如此。

因此明珠與戚揚不對付,也是自幼就有的事。

就連下馬車後,兩人各走在方芷闌左右手邊,井水不犯河水。

湖面上的花船早已布置好,燈火輝煌,亮若白晝,停靠在岸邊,只等有心人的到來。

美人可不是相見就見,得交出足夠的入場費。

戚揚正要掏銀票,明珠又摸出自己腰間的荷包,搶先道:“我出哥哥的那份!”

“約人的是我,自是該我出。”戚揚懶洋洋道。

“我這個當妹妹的,孝敬兄長,理所應當。”明珠不輸陣勢。

“我與方賢弟乃莫逆之交,身為當哥哥的,當然要大方些。”戚揚反駁。

“你無理取鬧!”

“你血口噴人。”

“你XX…”

兩人打得不可開交,可苦了夾在他們中間的方芷闌,她忍無可忍:“好了好了,後面還有人呢,你們不要再吵,這錢我出了。”

說著,便掏出銀袋,飛快將銀子遞給小廝,止住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一次掏出三人份的門票錢,她的心在滴血…

畫舫甚大,足有三四層,甚至有不少賣吃食的貨郎在一樓甲板上走來走去,趁機擡高價格近幾倍,打算大賺一筆。

這些人不必給入場費,只需將所得與花樓分成即可。

可真是要把這些富家子弟兜裏的銀錢掏得一幹二凈。

偏偏明珠和戚揚這兩個楞頭青像是嫌錢沒花出去般,一會兒:“阿闌,嘗嘗這個荷葉糕。”

一會兒:“哥哥愛吃甜,嘗嘗糖葫蘆吧…”

明爭暗鬥,戰火紛飛。

方芷闌誰也無法得罪,兩頰被塞得鼓鼓的,宛如一只小倉鼠。

天色將暗未暗,遠處秋水共長天一色,近處燈火明亮,除了花樓的畫舫外,還有不少貴族自己的船漂在水面,如星光般分散在水面。

不久後,一輪圓月將從天邊升起,即便不欣賞美人,於此衣香鬢影中扶欄賞景,也是一絕。

不一會兒,花魁的選拔就正式開始。

三人坐在樓上,看著下方的姑娘彈唱,各自施展才藝,偶爾還不忘點評幾句。

明珠少女心性,不像那些男人般看得出來什麽美不美,看了不到一會兒,便溜出去閑逛了。

方芷闌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回來,擔心她一個小姑娘跑丟了,低聲對戚揚道:“我出去找她,你在此處等我。”

戚揚正隨著美人的低吟淺唱,手在桌案上打著拍子,聞言,只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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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芷闌在一樓找到明珠時,她正靠著船沿,獨自一人,低著頭,手上不知在擺弄什麽。

“明珠。”方芷闌上前,“你在做什麽?”

“花環壞了。”明珠皺著眉頭,“我想把它編好。”

借著明亮的月光,方芷闌這才看清,她手上拿的是一個花枝編就的花環,明黃淺紅煞是好看。

“你哪兒來的這東西?”方芷闌將東西接過來,漫不經心地問。

“就是剛才唱小曲兒的那個杜娘子,她下臺後隨手贈給我的。”明珠有些懊惱,“可是我不小心將它弄開了。”

方芷闌仔細看了下,只是銜接的地方松了些,她低頭,將花枝挽緊。

她手指修長,白皙如玉,轉眼之間,一個完好如初的花環就出現了。

“好啦。”方芷闌笑道,擡手將花環放到明珠頭頂上,“真漂亮!”

“謝謝哥哥。”明珠大喜過望,美滋滋地攬住方芷闌的手腕,“啵”地下在方芷闌臉頰上親了口,“哥哥真好。”

雖是兄妹,二人向來親昵,明珠對著她撒起嬌來,得心應手。

方芷闌跟著笑了笑,正想要說些什麽,卻感覺到有一道目光,刀子般冷冰冰地落到自己身上。

她下意識朝那道目光的方向望去,當即楞在原地。

與畫舫相隔不遠,一艘大船向前而行,船上人一身紅衣,盛氣淩人,烏發用玉簪高高挽起,綴以華貴首飾,整個人在樓層上,宛若高處不勝寒的天仙。

雖然看不清她的臉,方芷闌內心卻隱隱漫上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哥哥你在看什麽?”方明珠隨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啊?”方芷闌回過神來,“沒事。”

待她再次擡起頭,卻發現原本站著人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

或許,只是自己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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