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收好了嗎？”

蘇酥站在江堤上，看著魔王將那竹筏隨意的棄置於江中。

“沒問題的。”魔王微笑著回答：“太陽升起的那一刻，它會變成泡沫。”

原來如此。

蘇酥莫名想到了傳說中化為泡沫的美人魚。

她伸出手，魔王立刻便牽住，兩人迎著夜風，緩慢的走著。

時間已經將近十點，蘇酥正在思索著明日的行程，身後卻傳來一聲呼喚：“站住。”

蘇酥轉過身，便看到一名少年從陰影裏快步走出。一大群人跟在他的身後，一疊聲的道：“少爺，慢點走。”

她有些疑惑的站定，過了片刻，那少年便走到了近處，燈光落到了他的臉上，映亮了他的容顏。即便仍舊隔著一段距離，卻也能斷定，以地球的審美標準而言，這是個異常美貌的少年。

蘇酥莫名覺得有些眼熟，便揚聲問道：“有事嗎？”

少年走到她身前了，蘇酥也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他的眼眸猶如純粹的琥珀，發絲柔軟的垂著，眼角下一顆鮮紅的淚痣，隨著他眉眼的輕微變化而牽動著。

他垂著眼眸不說話，半晌才開口道：“你不記得我？”

沒等蘇酥回答，他又重覆了一遍，這次是肯定的語氣：“你不記得我。”

“少爺，”劉意追了上前，又隔著數米遠便停下，他喘著氣，又看向了蘇酥：“真是巧合，又見面了，蘇酥小姐。”

魔王的手便不知不覺的握緊了。

即便如此，他也控制住了力道，並沒有捏疼蘇酥。蘇酥倒是有些心疼，她用手指輕輕撓了他的掌心。

蘇酥怎麽可能不記得。

即便最初沒認出來，看到那顆少見的紅色淚痣，又見到了劉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不過她並不想跟這群人多做糾纏，也壓根沒有攀交情的意思，便順著華蘭的話點了點頭：“抱歉，確實沒印象了。”

遠遠綴在人群後的林樂，當即發出了一聲嗤笑，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著誰。

這笑聲卻驀然點燃了華蘭的怒火！

他明明還在數米外，卻驀然如獵豹一樣竄過來。

華蘭的速度極快，他已經貼近了蘇酥，劉意等人的驚呼聲才逐一響起。很顯然他們非常了解自己的上司，蘇酥甚至能聽見劉意大聲喊著：“少爺，冷靜！”

蘇酥心中卻沒有多少驚慌的情緒，這一瞬間，她眼中的時間陡然變慢了，她能清晰的看到華蘭是如何踏出一步，擡起了他的手，甚至能看得清楚他手掌形態的變化——他想要揪住她的衣領。

而她身後，魔王的發絲蠢蠢欲動。其中一束隱蔽的擡了起來，猶如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

這一切在眨眼間發生。蘇酥反手握住了魔王的發束，與此同時，她迎著華蘭，上前一步，另一只手驀然伸出，準確的擋住了他的手臂。

直到此時，劉意的尾音才陡然落下，時間似乎又恢覆了正常的流速，蘇酥心中震驚——她的反應速度，根本做不到這麽快。

這是怎麽回事？

“蘇酥？”魔王的聲音響起。居然帶著驚喜之意。

華蘭的聲音同時響起：“蘇、酥。”

咬字很慢，跟林樂那故意拖長了聲音的腔調，幾乎一模一樣。

蘇酥感到她的掌心裏，那束發絲愉快的扭動著，她回頭看了一眼魔王，對他微微一笑：“我沒事。”

魔王凝視著她，半晌，他點了點頭，居然緩慢的退開了一步。

不過那束發絲並沒有收回去，反倒順勢而上，卷住了她的手腕。

蘇酥松了口氣，她轉過視線，直視著華蘭，淡淡的問道：“一言不合就想動手？”

華蘭與她對視著，誰也不肯首先移開目光，蘇酥感到她的身體裏似乎湧上了無窮的力量，讓她能牢牢的鉗制住華蘭的舉動。

這簡直太奇怪了，但是她此刻倒也沒心思去深究，左右跟魔王脫不開關系。

半晌，華蘭的手臂一松，蘇酥也就順勢松開了手。

“還有事嗎？”蘇酥活動著手腕：“沒事的話，就告辭了。”

“等等。”華蘭立刻說道。

蘇酥就等著他說完，她才不想拖著，讓這人下次又來找麻煩，最好能在這裏把話說清楚。

然而華蘭只說了一句，便又閉口不言。一時之間，江堤上只有林樂幸災樂禍的笑聲。

“蘇酥。”魔王的聲音響起，似乎有些擔憂。

蘇酥立即回過頭去，柔聲說道：“怎麽了。”

跟面對華蘭的時候簡直有天壤之別。

“他是你的新男友？”華蘭終於開口了。

“我的男友沒換過。”蘇酥淡淡道。

華蘭還沒說話，林樂便開口道：“你少哄人了，這個跟前一個差遠了。”

蘇酥壓根懶得理他，只是對華蘭說道：“還有事嗎？”

“劉意邀請你參加晚宴，你為什麽不來。”

蘇酥覺得她有點難以理解華蘭的邏輯，她露出一個禮貌而疏離的笑容：“感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並不認識你，拒絕陌生人的邀請，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華蘭沒有說話，半晌，他才輕輕的說：“你見過我的。”

“我不反感你的接觸，”他又說道：“現在，我們算是認識了嗎？”

蘇酥簡直不想再跟他交談下去——自我到這個境界的人，她也是服氣。

“抱歉。”她用了經典的拒絕句式：“你是個好人。”

華蘭表情微變，他的眸色加深，似乎怒氣翻湧，蘇酥冷眼看著他。良久，華蘭閉上了眼睛，再度睜開時，居然一片平靜。

這倒是讓蘇酥稍微有些吃驚，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裏壓抑住即將爆發的怒意……反正比林樂要強上不少。

“那麽，”華蘭冷冷的說道：“把星海拿走吧。”

“少爺……”

“拿來給她。”華蘭的語氣終於還是露出一絲憤怒：“我從不欠人人情。”

蘇酥對他露出一個微笑，她後退一步，與魔王並肩而立，隨後她牽起魔王的手，將他們互相交握的十指展現在華蘭面前：“很抱歉，我答應過我的男友，只收他贈送的珠寶。”

“對不起，”她對華蘭點點頭：“再見。”

接著沒等他回答，蘇酥便拽住魔王，轉身就走。

魔王被她牽著，低眉順眼，宛如一個影子，走出很遠，蘇酥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脆響，接著是木料碎裂的聲音。

“少爺，您怎麽把星海摔了啊！”

“少爺冷靜……”

“親愛的，”蘇酥頭也沒回，她對魔王眨了眨眼睛：“能抱我起來嗎？”

“好、好的……”

她被抱起來了。

蘇酥十分自然的攬住了魔王的脖子，在他的耳邊悄聲說道：“我們跑吧，離他們遠點。”

緊接著，她便仿佛迎風飛了起來。

魔王抱著她在江堤上狂奔了起來。蘇酥笑瞇瞇的將他的發絲別到耳後，等到再也看不到華蘭等人的影子，魔王縱身一躍，踩著空氣飛上了半空。

已是深夜，蘇酥低下頭，便能看到腳下的萬家燈火。魔王的一束發絲揚起，將周圍的風擋開，他的聲音低低的，有些小心翼翼：“蘇酥，你不會喜歡上他，對嗎。”

“對。”

魔王於是心滿意足，蘇酥瞧著他那副模樣，忍不住伸手掐著他的臉頰：“謝謝你。魔王。”

“蘇酥又跟我道謝了……”魔王小聲的問：“為什麽？”

“謝謝你願意讓我自己去處理。”蘇酥不傻，魔王這等愛吃醋的脾氣，竟然能忍耐下怒氣，沒有動手撕碎華蘭制造血案，還退後一步充分表達尊重她個人選擇的立場。

如此珍貴的心意，怎能不感謝。

“蘇酥是需要社交的人類，”魔王輕聲說道：“就算有一天，蘇酥選擇了……”

他說著居然在半空中怔怔的停了下來，好似是在逼迫自己繼續說下去一般，艱難的、聲音似乎都在顫抖：“選、選選……”

蘇酥聽不下去了，她又掐了一下魔王的臉：“只會選擇你。”

“蘇酥。”魔王輕輕的喚了一聲，眼神濕漉漉的，像極了依偎著她的小動物。

蘇酥忍不住捧著他的臉親了一下，又說道：“還有，謝謝你，增強了我的體質。”

“嗯？”

“剛才我的動態視力跟力氣，突然都增長了，”蘇酥興致勃勃的說道，還像模像樣的揮舞起了手臂：“那一瞬間，我幾乎覺得我能上天呢。”

“蘇酥，”魔王也很是欣喜，他嘴角含笑，用一種欣慰的目光看著她：“你已經在逐漸消化我的心臟了。”

這下輪到蘇酥驚訝了：“什麽意思？”

“蘇酥吃了我半顆心臟，”魔王乘著夜風，緩緩的落在了蘇酥的家門前：“從那一刻起，你擁有了黑暗一半的統治權。”

他將蘇酥放到地上，手臂卻驀然被扯住了，蘇酥焦急的說道：“這樣說來，我會分散你的力量嗎？”

魔王的處境，在蘇酥看來，並不算好。

他有外敵——光明一系的神明；有桀驁不馴的屬下，例如死神。

如果被這些人知道，他喪失了一半的力量，豈不是讓他陷入危機之中？

蘇酥頓時有種把吃下去的心臟吐出來的沖動。

“沒有，”魔王卻搖了搖頭：“黑暗本源無法被分割，統治權卻可以。蘇酥，你不用擔心，我的力量依然是完整的。”

“原來如此，”蘇酥長長的舒了口氣：“那麽我的身體……”

“心臟由我孕育而出，”魔王溫柔的凝視著她：“效用相當於高階神明的神核。以及蘇酥吃下去的月魄等等，這些力量藏在你的身體裏，如今終於開始與你融合。”

蘇酥不由自主的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她用力握住：“這樣說來，我也許會變成超人？”

她說著自己笑了出來。

“我只希望蘇酥身體健康，”魔王卻誠懇的說道：“蘇酥，你想擁有力量嗎？”

他牽住了蘇酥的手，一起朝屋內走去，一邊走著，一邊慢慢的說道：“人類學習魔法的方式，我並不熟悉，但是我可以為你挑選幾位人類賢者，做為蘇酥的老師。”

沒等蘇酥回答，魔王卻又自己否定了這個提議：“不行，豈能將機會交給別人，蘇酥，還是由我親自來教你吧！”

蘇酥怔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她笑得停不下來，半晌才在魔王不解的註視下直起了腰，讚許的說道：“這是個好主意。”

“不過親愛的，還是稍微緩緩……畢竟我們還有一場電影沒去看呢。”

她打開了門，笑盈盈的說道：“明天見。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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