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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6)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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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源有限,需要合理分配,當然不可能平白無故養陳風笛和沈智這兩位半大閑人。沈智具體做什麽陳風笛不太清楚,反正她是跟著一個八人小隊出門搜刮必需品去了。和以前在宏府做的並沒有多大的不同。

小隊的隊長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年輕男人,他坐在副駕駛位上,車子是由一位身量圓潤的年輕人來開的。而剩下六個人就坐在貨車後頭裝載貨物的地方。陳風笛和其他人不熟,但他們卻都曉得她的名字。陳風笛就順勢問了他們的,以後的日子長著呢,她不能過於孤立自己。

和院子裏悠閑生活的老人孩子不同,陳風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們身上和自己相近的氣質,那是真正直面過喪屍威脅從中殺出生路才能洗練出來。

“不曉得上頭為什麽硬把這位給塞進來……”

陳風笛聽到一位披著長發的女孩和身邊人談論著,言語間好像她會成為這次行動的累贅。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能傳進她耳朵裏。女孩是故意的。陳風笛垂著眼簾修養聲息,不去理這些有的沒的。

女孩身邊的那個瘦竹竿男人,倒不像她那麽將情緒流於外表,稍顯嚴厲地呵斥了她,“阿霞,這是陳爺的女兒,你覺得她會不及你。”

女孩眼前閃過陳父方正的臉,她掩了掩嘴巴,“誰知道呢……”

陳爺。陳風笛的腦袋埋在兩只手臂之間,她張開眼盯著自己的鞋尖。父親在這裏有這樣奇怪的稱呼呢。不覺得太過匪氣了麽?亦官亦匪,陳風笛徹底混淆了。心裏的謎團又膨脹了一圈。

其他人都有佩槍,陳風笛的武器是自己挑的,她拿了一把板斧。斧子入手很沈,其實不太適合女孩子使用,但是,論起暴力程度,還是它有威懾力一些。簡言之,陳風笛就是要拿它來嚇唬人的。

至於真遇到了喪屍圍剿要怎麽做,刀啊槍的,見效並不明顯,陳風笛真是心寬到一點不擔憂。

她拖著板斧,斧背從腳下的鐵皮劃過,發出刺耳的刮劃聲,陳風笛兩只手臂的重量落在斧頭柄上,她擡了擡頭,眼神淡漠地從那五個年輕人身上掃過。眼裏不經意洩露一絲瘋狂。足夠給自己換一個清凈了。

讓旁人停止聒噪的方法就是那麽簡單。誰都害怕瘋子。那也是為什麽她在孟義面前總是束手無策。

結果自然是出奇順利,零零散散的喪屍根本構不成威脅,陳風笛還替那位阿霞解決了她背後的一只。女孩子瞪了陳風笛一眼,並不領情,陳風笛也只冷笑了一下。斧子上殘留著喪屍的組織。時間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喪屍們爛過了頭,它們身體裏的液體越來越濃稠了,也越來越臭。阿霞就出其不意被淋了一臉。她卡著嗓子當下吐得昏天黑地。

陳風笛眼角抽搐,臭氣熏天可不是誰都忍的。演戲總要演到底,她接著面無表情地保護那幾位人高馬大往車上扛食糧的男人。她大概是被父親和沈智給氣成那樣的,似乎用缺乏感情波動的臉來示人也有好處。刻意控制著表情,順帶也控制了情緒,從陳風笛手中倒下的喪屍一只接一只。她似乎不知疲倦。

“行嘛,挺厲害。”上車時,安慰過阿霞的那位小杜把手落在她肩膀狠狠拍了一記。殺喪屍殺脫了的陳風笛還沒有從那種忘我的狀態中走出來,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說不來的滲人。小杜臉上的笑容凍住了一瞬,又並不敢刺激到她,“上來吧。”

歇下來的陳風笛背靠著顛簸的車廂,一面又閉上眼。斧子太沈,她勉力使用的結果是右手用力過頭,沒用勁,右手還在發抖。她的腦子有些混亂。以她目前的心態,要融入到這裏,多半是心有餘力不足了。不要說這裏原本的成員了,她對這個基地本能也有抵觸心理。可能,還是陳父和沈智各方給她的暗示起了效果。

父親要她做好心理準備面對的真相,究竟是什麽?

陳風笛無時不刻都想知道。

其中一項的揭曉是在幾天之後狂風呼嘯的下午,傾盆而下的大雨免費給這裏做了一次大清掃。陳父主動找上她,陳風笛一接觸到父親的眼神,心就撲通撲通振奮地跳了起來。

陳風笛有幸通過地下通道到了她一直沒去過的實驗樓,醫院是接診病人的地方,哪裏會有研究室,而這裏偏偏有。藏在其他建築一樣斑駁的外表之下,是它的內裏光鮮出奇。

果然,不是個尋常的地方啊。

陳風笛扯住了陳父的衣袖,刻意壓低了聲線,“爸爸,這才是這個基地存在的原因吧。”這個研究室能夠在末世裏維持運作,想來要頗費周章。

陳父不習慣陳風笛這樣的陰沈,但她目前的狀態和他這段時間的冷落也逃不了關聯,陳父又去摸索牛仔褲口袋裏的煙。撚出來一根,在煙蒂上揉搓兩下,推了回去。

陳父沒有回答陳風笛,何況她的語氣更好像是直接下了結論,他說道,“進去吧。”陳風笛過於興奮沒有去註意父親那一刻的表情,她興致勃勃以為正要接觸到她日等夜盼的秘密,沒想到,還不是時候。

陳父帶陳風笛去的是地下室。醫院的地下室是什麽,要陳風笛想只能是太平間,陳風笛跟在陳父背後都覺得後背發涼。她想往樓上走走,陳父忽略她的意見,腳步莫名堅決。

陳風笛著實被地下室的樓道兩旁給嚇了一跳,地下室恐怕也得被她列入人生黑名單之中了。這之下的空間構造和關押孟清的那處是截然不同的,樓道兩側分別是兩個碩大的囚籠,各邊呆著十數位喪屍同胞。鐵柵欄被喪屍們不懈的沖擊弄得稍有變形,好在柔韌性足夠,並不會崩斷。陳風笛猜想,它們或許就是樓裏諸位工作人員的小白鼠了。

再往內還有不少房間,不像一進門那兩間是半開放的,房門還在。陳父在其中寫著儲藏室的一間停下來,側身給陳風笛讓出了位子,“打開吧。”

陳父手上就攥著鑰匙,陳風笛不曉得為什麽打了個冷戰,才手忙腳亂從父親手裏把鑰匙接過來。雙重保險的安全門,她每每開得費盡周折,大約三十餘秒過去,她推開門進去。

鑰匙被她丟在了地上。她的眼睛直楞楞往前看著,變成機器人似的,脖頸上的關節咯吱咯吱發著聲響,慢悠悠才能往後側轉。

陳風笛只說了兩個字,就癱坐在地上。

”爸爸……“

陳父彎腰把那串鑰匙撿起來,掛回腰間,把門輕輕給帶上。陳父的眼神也往前落,帶了一些專註,“是的,這是你母親。”

陳風笛不得不凝視眼前的那一團人影,從她模糊腐爛的臉龐辨認出她昔日的容貌。她身上的衣服嶄新,但式樣很不合她一貫的審美,估計是後來給她換上的。事實上,陳風笛不能憑著肉眼斷定她的身份,但是父親親口所說,陳風笛不信也不行。

失蹤的母親竟然會變成喪屍被父親安置在這裏……陳風笛的震驚超過了失去母親的傷痛。在見到父親之前,她就一直在說服自己,父母恐怕已經遭遇不測,正因如此,她的悲傷早被壓榨幹凈了。和母親身體的會面,好像只是在確認既定事實。

陳風笛還註意到一點。母親手上腳上並沒有受到任何束縛,但她只是安靜地呆在原地,腐爛的玻璃體正對陳風笛的臉。

這和喪屍們的本能反應又有不同。

陳風笛困惑地又看向父親。

陳父的煙順利從口袋中被解救出來,正躺在陳父淺紫色氣色不佳的雙唇之間。陳父咬著煙頭說道,“他們能救你母親。你應該看出來了,他們已經改造了她的體質。”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就掉收,嚇得不敢打開word了,別這樣,都快寫完了╭(°A°`)╮

☆、—終章—

陳風笛呆楞楞看著父親,想反駁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好半天擠出來一句,“怎麽可能。”

改造體質這種說法,用來描述嗜血者,陳風笛還能覺得有一絲信服。用在儼然屍變的母親身上,陳風笛實在沒法相信。

陳風笛尋思了一會兒,問,“這麽說,他們解剖過喪屍了?”

要是解剖過就該發現,那東西,已經不是人了。大變活人,把活人搞成喪屍再容易沒有,而把一個完全屍變的人給救活,得靠神仙來起死回生。要有可能,陳風笛當然希望自個兒母親能夠活過來,但不代表她就要自欺欺人。科技再發達,還不能把死得透透的人給救活。當他們的身體被病毒奪取,就意味著無藥可救了。

陳父擰緊了眉頭,看出來陳風笛對研究內容保持懷疑態度,避過這一點不提,他道,“喪屍的研究是基地的機密。不過,我們會定期給他們抓來喪屍以供研究。”

陳父能帶著陳風笛來到地下,又試圖拿研究成果來說服陳風笛,陳風笛對父親的固執深有感觸,因此她不急於強辯,唯一能做的是慢慢引導父親接受現實。

“爸爸……你看。”陳風笛帶了一分焦灼指向母親的手指,上頭指甲盡數脫落,只剩下因為腐爛變得松垮暗沈的皮膚。你看啊。這樣的身體要怎麽煥發生機?

陳父關註的重點和陳風笛不在一處,他的視線落在陳母無名指上的戒指上,言語間倒帶了一絲感慨,“找到她的時候,這東西還在,沒丟。”

陳風笛又急又躁,情急之下說不出什麽有說服力的話來。她沒有半點心情和父親懷念過去。她只擔憂一點,似乎對方用母親做誘餌控制住了父親。一個拙劣的騙局就把父親哄得團團轉,正在勁頭上,她明明看穿了,卻拆不穿。

陳父絲毫不受陳風笛的影響,他的手在陳風笛的腦袋上撫了撫,輕聲嘆了一口氣,“毛躁。待著好好地陪一下你的母親,不好麽?”

陳風笛被父親往母親的方向推了推,她想要往後退,身體卻由於慣性做著完全相反的動作。她不想看著那樣的母親。她明明擁有母親生前的鮮活記憶,為什麽要選擇對著一具日漸腐朽的屍體來浪費感情。陳風笛咬著下唇,盯著地板,就是不去看“陳母”的臉。

要說陳父真有那麽好糊弄麽?不是的。很久之後陳風笛再回憶陳父當時的態度,就能得出結論了。要是陳父真的堅信不疑,那是他肯定會極力說服她,而不會假裝看不懂她的想法。

**

阿霞死了。陳風笛是在晚飯過後得知這個消息的。孫雄飛挑在晚餐時間給大夥做了說明。

阿霞的死因是口鼻接觸喪屍病毒源從而引發了感染。這一點和陳風笛對喪屍病毒的傳播方式認識很不一樣,她的筷子啪嗒落在了桌上,沈智就坐在她旁邊,她和沈智對視一眼。明知道他不會明白得比她更多,她還是試圖從他那邊得到幫助。

“喪屍病毒在不斷變異。我們正在研制新的抗病毒血清,所有外出人員將來都會有接種機會。”

孫雄飛將病毒的異變通知所有人員,又迅速提出了解決方案來安撫人心。陳風笛被孫雄飛的話給嚇了一跳,一個小小的基地,竟然能夠獨立研制血清,這可能麽?

基地的舊事,陳風笛能夠求助的只能是陳父了,她咬著筷頭問道,“爸爸,之前的抗病毒血清有研究出來麽?”情況屬實的話,那基地裏的人豈不是都不怕被喪屍咬傷了?

陳父搖頭,“沒有。”

陳風笛嘴裏的木屑味愈發重了,疑惑道,“那怎麽忽然就這麽有信心能研究出來了?以往出了這種事,也會第一時間通知大家麽?”這不太符合tian朝的作風吧,拿一句空頭支票就能一舉打消大家的擔憂?

陳風笛想岔了。底下人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唯一的幾句零散的交流,是遺憾阿霞這麽一位年輕姑娘竟然會遇上不測。陳風笛轉念一想,未必不是她過於狹隘了。最近接觸過的女孩死了,她對於這個悲傷的事實本身毫無反應。不知不覺間,她感性的一面藏得越來越深了。

除了陳父帶她進去地下室的那回,陳風笛就沒有再獲得探訪母親身體的權利,她不難理解為什麽當時父親要讓她好好看看母親了。實驗樓所在的建築把守並不嚴密,只用兩把鑰匙來阻攔不速之客,然而這麽簡單的方法足夠難倒陳風笛。地下室被鑰匙鎖著,過不去,陳風笛去了兩回,兩回都灰溜溜無功而返。

她開始探索這層建築的樓上幾層,並真的抓住一個機會進去了。房間多,人少,陳風笛對內部構造不熟悉,就只能借著兩條腿一點點往有人煙的地方找,總算用這麽踏實而顯愚笨的方法摸準了位置。

不過不趕巧的是,她還沒貼著窗子聽著什麽,肩膀就被人拿捏住,給抓了個現行。陳風笛悻悻回頭一看,是那位蕭姓叔叔,鑒於是這位出馬難為了沈智,陳風笛才能將他記得牢牢的。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坦蕩蕩。陳風笛大大方方看著他,“蕭叔叔,您怎麽也在這裏?”渾然不記得自己先前是怎麽樣小心翼翼摸索找到這一處的。

蕭某笑了笑,也不去拆穿她,即便陳風笛能發覺基地研究的核心項目,沒有人解釋給她聽,她也不會知道,到底那個項目要怎麽傷到她的筋骨。

“跟我進來吧。”

這句話,陳風笛不由得耳熟。當初孟義許諾帶她去地下的密室一探究竟,她差點被喪屍嚇了個半死。蕭姓叔叔用五個字,嚇得陳風笛心中警鈴大作。

陳風笛惴惴不安跟在後頭,蕭某倒是比她想象的要熱情單純,竟然真帶著她在研究室內部轉了一圈。偌大的房間,才不過四個人,現代化的設備塞滿了整個空間,不至於空空落落。

從房間出來最多用了一分鐘,期間,蕭某還詢問了血清的研究進度。陳風笛難以置信就是這四個相貌平平的人能取得基地幾位重要人物的信任。

“下回,不要一個人來這邊亂走。”蕭某最後在陳風笛耳邊關懷了一句,陳風笛假作吃驚往後退了一步。

這時候當然要死不承認了,陳風笛裝起傻,“門開著我進來的,原來這裏和別的地方不一樣麽?”

說辭而已,對方信不信不在於你說了什麽,而在於對方打不打算和你較這個真。陳風笛這就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意思。

她心裏琢磨著,下回得找個高明的渠道來了解一下研究室的裏裏外外了,最好她能借著孫雄飛和父親的“交情”正大光明地來。她預感,不把研究室了解透徹了,她遲早要後悔。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再一更,下一更十三號見。另,十六號我就到學校了OMG……努力完結中,至於幾章完結還沒想好,總之,我要寫的都會寫到-.-

☆、—終章—

與那位蕭姓中年人對峙過後,陳風笛度過了相當一段風平浪靜的生活。想法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她是個善於陰謀論的人,但她缺乏收集訊息並作合理分析的能力。

一個月的生活,足夠讓她惶惑。所謂的威脅真的存在麽?

相比之下,擺在她眼前的問題是她與陳父的關系滯澀,她嘗試過與父親親近卻沒有取得效果。有時她會懷疑陳父在刻意回避她。雖然在一起吃飯,睡前醒來都會彼此問好,但相處的模式和陌生人相差也不大。

父親默許了她和沈智的交往,得知他們住在一個房間也沒有提出任何疑義。而陳風笛和沈智的關系並沒有因此就徹底破冰,尚有一道屏障橫隔他們中間。

沈智帶著她出逃的那一天,陳風笛幻想過要和沈智兩個人在末世裏並肩而戰,那樣的相扶相持還未開始就已告終。

為此,陳風笛不得不承認她是一個失敗的女兒,也是一個失敗的戀人。這項認知令她異常的灰心喪氣,而這份灰心會讓她在生活中得到更加惡劣的反饋。

就好比現在。陳風笛躺在床上預備要進入夢鄉,沈智才推門而入。看一眼時間,夜間十點。

回來了。累麽。今天做了什麽。明天要做什麽。我們還要做什麽。這些千篇一律的問題不再有出現的價值,所以陳風笛選擇閉上眼假寐。

沈智在她的床邊坐下,她稍微流露了一分緊張,眼皮微微抖動著,早被沈智看在眼裏。他俯下身離她的臉只有十來厘米,能觀察到她的臉慢慢憋紅了,在她變成一只熟蝦之前,他果斷地在她額頭上蜻蜓點水落了一個吻。

“晚安。”

他用溫柔的聲線說道,不經意仍流露出了一絲疲倦。陳風笛要有一點睡意也被沈智給攪糊了。她固執地繼續裝睡,卻在聽到沈智輕酣時猛然坐起了身。

睡不著的時候她經常會選擇看天或者看沈智,沈智毫無防備的秀氣的臉總會讓她楞神,她伸手在他額頭點了一點,他的睫毛就在上下顫動。沈智睡覺的姿勢很乖巧,身子筆筆直躺著,右腿微屈。幾場暴雨之後,A市的炎熱開始消退。在陳風笛覺得算得清涼的夜晚,沈智穿著件長袖的寬松衛衣,鼻尖掛著細密的汗珠。他的睡眠很淺,所以她不能弄出大的動靜吵醒他。

也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陳風笛眼中,他睡著的樣子會顯出一些稚氣。也僅僅是這時候,陳風笛會少有的生出一些自我膨脹,似乎,眼前的這個男人也需要她來保護呢。

她伸手撩起沈智的衣袖,他的兩只胳膊上都有註射器留下的針眼。新的舊的,算起來有十來個。她咬緊了下唇,不難猜想沈智到底經歷了什麽。

嗜血者,恐怕也是一個不錯的研究對象吧。

這是她前兩天發現的。仔細回想,沈智很早就換上了長袖的衣服,比她要早得多。

陳風笛關掉燈光再次躲回自己床上,她必須強迫自己入睡,這樣才不會影響到白天的工作。

晚安。陳風笛想。她把薄薄的被單拉過腦袋頂,這樣整個人都在被子裏頭了。

**

院子裏的老人死了。這個月的第一個,但算上上個月的兩位就是第三位了。

生老病死本是人間常態,陳風笛從中卻嗅出了不尋常的味道。原本老人有二十餘人,一下死掉三位,陳風笛再在醫院主幹道走著,蕭瑟的感觸就愈發濃重了。和之前的和樂氣氛相比,空氣中漂浮著不知名的因子,死亡借此呈現出虛影。花壇裏的草木顏色深沈許多,灌木經歷過修剪,顯出規矩,隱而不發的樣子。

三位老人的死,對餘下的老人來說,未嘗不是打擊。對於陳風笛而言,更像是一聲隱晦的讚同。這幾位故去的老人,陳風笛幾乎每天都能見到他們在傍晚散步,他們蒼老的身體裏藏著年輕的靈魂,露出的笑容比年輕人還要有活力。他們沒有隱疾,卻死得那樣倉促,陳風笛的疑慮借此坐實了。

截止這個月的月底,抗病毒血清初步獲得了成效,孫雄飛主動站出來當了小白鼠。在眾人的阻攔下,他用慷慨激昂的演說獲得了在場人士的大片讚揚。而陳風笛不在受到這股煽動的行列。

血清還沒有在人體做過實驗,效果未知,孫雄飛怎麽看也不像是毫無野心的人,舍得拿命做好事,所以陳風笛對他的“壯舉”持保留意見。孫雄飛在管理層不占主動地位,但事事躬親,威信已經超越了其餘年長的幾位。陳風笛站在人潮中望著他那張陌生的臉,然後低下頭,免得自己的冷靜顯得過於格格不入。

沈智面色略顯蒼白,站在孫雄飛身後。

**

陳父被孫雄飛喊進他的書房,這是特地給孫雄飛劃分出來的辦公區,醫院的閑置房間很多,只有孫雄飛提出了這個要求。

孫雄飛拿手指在桌上篤篤叩著,不曉得在思索什麽,陳父被晾在了一邊。陳父興致缺缺,從孫雄飛的書架上拿一本書翻起來,一目十行,一個字沒看進去。書頁聲嘩啦嘩啦,代替了兩人之間的言語交流。

孫雄飛打開抽屜,由裏面拿出來一盒煙,先遞了一根給陳父,才給自己嘴上銜著的那根打上火。他抽煙的樣子悠閑不已,兩眼在煙霧中透出一種精明。

孫雄飛吐出白花花的一口氣來,道,“弟媳的身體一直是實驗室那幫人在照顧,那群人,就曉得拿話哄人,白吃白喝,實事做得卻少。我跟他們說了,別跟我胡扯,要什麽就說,沒能力就下來,別幹了,還省得我每天安排人給他們打掃去。”

孫雄飛抱怨的時候,陳父就悶不做聲地聽。哦,他知道了,他妻子的事還就懸在那裏,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弄出個結果來。孫雄飛怕他急,索性把他能說的給搶光了。

陳父熟悉孫雄飛的大概思路,孫雄飛絕不是為了抱怨才讓他來這裏的,畢竟這架勢小題大做了。陳父垂著眼簾,沒怎麽搭理孫雄飛。自從找到屍變的陳母,他就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孫雄飛習慣了他的態度,就不會覺得失禮。

陳父知道孫雄飛的大概思路,他絕不是為了抱怨才讓他來這裏的,畢竟這架勢小題大做了。陳父沒搭理孫雄飛,自從找到屍變的陳母,他就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孫雄飛習慣了他的態度,就不會覺得失禮。

“你曉得我的處境,那幾位德高望重閑下來就給我添麻煩,好大的官威啊。”孫雄飛掐熄煙頭,頗為感慨,“在這裏,我就還能和你說上兩句話。”

孫雄飛接連示好,往日的交情都拿出來說事,陳父曉得他是在鋪墊,但眉眼還是配合地彎了彎,“活著就是有不少的坎。”太過違心的話他不可能說,更加不可能給孫雄飛表什麽忠心。哪怕當時,孫雄飛確實救了他。

陳父至今仍記得他待在囚籠中,與喪屍之間只相隔了一個鐵柵欄,鼻息間縈繞著喪屍的腐臭和潮濕的空氣。對方的目的是要獲得一具感染喪屍的新鮮樣本,而陳父徒手把放到他這頭的喪屍都給弄死了。猩紅著眼,熬了整整兩天。再然後,他就見到了孫雄飛。

陳父對孫雄飛的話沒做什麽反應,但也不至於排斥。孫雄飛的手指又篤篤敲了起來,輕微的響聲若有似無敲打著人的神經,引人煩躁。孫雄飛看了一眼陳父,說道,“沈智的血樣對研究的進度幫助很大,實驗那邊和我說,想要……”孫雄飛頓了頓。

陳父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捏緊了。

作者有話要說: 補完了,那麽十三號再見吧……

☆、—終章—

沈智擼開袖子,胳膊上赫然是一連串的針孔痕跡,癮君子不過如此。和他接觸的兩位醫生沒有換過,一男一女,都瘦瘦幹幹和營養不良似的,眼底的黑眼圈很深。看著沈智的眼神和看小白鼠沒有太大的區別。

沈智目睹自己的血慢慢沒過針筒的刻度線。哆嗦著手給他抽血的那位醫生年紀比較輕,往日也是由他來進行抽血的,但稀奇的是,他始終都保留著第一次的那種戰戰兢兢。

另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性就抱著手在一邊默默看著男醫生,透過鏡片透出銳利的眼芒來。

“沈智,你很特別。”

女醫生忽然說道。沈智被嚇了一跳,礙於針筒還紮在皮膚裏,他只是抿了抿唇。男醫生的手卻是又一抖,沈智手上一痛。

沈智沒有回應那位女醫生,掃了男人一眼,出言提醒,“小心點。”

“沈先生,我們日後見面的機會還有許多,但彼此溝通的機會卻是沒有了。”女醫生並不是貿貿然要和沈智攀談,沈智的抗拒並沒有打擾她的興致,“據我所知,您的體質和一般的嗜血者有很大的不同,這一點,原先我並沒有讓孫……孫雄飛知道。可是,為了保證項目的進展,昨天我把研究報告給交上去了。”

女醫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我想,你應該知道你的身體對實驗室而言是怎樣的一筆財富。”

“我將會親自解剖你。”

沈智面不改色,稍顯訝異。孫雄飛對他的處置倒在其次,沈智沒想到這位醫生會直接給他把事情挑明了。

她的眼裏有種隱蔽的狂熱,她在努力壓制這種情緒。女醫生含了含下巴,“沈先生,我給了您提前逃生的機會。”

因此,解剖他屍體的時刻,她能夠毫不猶豫。道義上不會感到任何的愧疚。

“沈先生,您很特別。”她用語更加鄭重,一面用消毒棉簽按住針尖,把針頭給拔了出來。

男醫生楞在那裏。你……把這件事透露給當事人不太好吧。他習慣了聽從女人的指使,一口唾沫就把他的話語送到了肚子裏。

事實上,沒有這位醫生的“好心”沈智也差不多能猜到這一步。醫學院每年要死那麽多只小白鼠,他一個,雖然數目上珍稀了點,但是哪裏去找比解剖給容易洞察身體奧秘的方式呢?研究室會做這樣的決定,不離奇。他試圖用自己的能力來投靠孫雄飛,而孫雄飛看中的只是他身為嗜血者的研究價值。

沈智蒼白著臉說道,“謝謝。”

女醫生的臉微不可見紅了一瞬,沈智沒留意。他推門出去,腳步還有些踉蹌。沈智扶著墻站了一會,恢覆了平時的鎮定。

他的體質不差,只是再好,也受不住天天這樣一針筒一針筒地來為科研事業做貢獻。沈智舔了舔幹澀的嘴唇,他支撐不了多久了。

**

陳風笛白天參與了搜集物資的大隊伍。在父親和孫雄飛的引導下,她表露出和父親相似的安於現狀。陳風笛能觀察到喪屍的數量正在明顯減少,與此同時,食物也變得越來越匱乏。必須利用起荒廢的大量土地,已經生產的食物恐怕維持不了A市幸存者們的長期需求。

只是,陳風笛沒有考慮過的一點是,孫雄飛手握如此可觀的資源,會想不到種植蔬菜來供應日需?或許是喪屍病毒帶來了負面影響,生長出的莊稼會很快枯萎,田地裏始終是一片荒蕪的景象,甚至雜草的生存都相當艱難。這些陳風笛都沒有留意過。

陳風笛還不知道的一點,是病毒的變異已經到了新的層面。喪屍不再是唯一的傳染源,空氣,水源都能成為渠道。更加可怕的是,它擁有了比之前相比更加漫長的潛伏期。此前,陳風笛冤枉了孫雄飛,前兩個月死去的三位老人裏,兩位是死於屍變。他們的體質較弱,發病也更早。對於基地而言,它是在清除,而不是迫害。

這也是基地對於抗病毒血清需求迫切的根本原因。

沈智某種層面上被當成了打開局面的突破口。

和往常略有不同,陳風笛在這一天夜晚坐立難安,所以她倒了一杯開水,坐在桌邊等著沈智。基地並沒有禁止夜間用電,只是為了節省電力,大部分人晚上是不會開著燈的。陳風笛因此坐在黑暗之中。

她能認出沈智的腳步聲,所以沈智推門而入,她恰恰好側過頭去看他,“你回來了?”

沈智朝她撲了過去,抱住了她,他熱辣辣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頸。他的喘息聲在夜裏聽來格外清晰,這樣的情況在陳風笛印象裏有過一次。

陳風笛的手習慣性落在沈智的肩膀,她叮囑道,“你咬輕一點啊。”

沈智的理智先前還在竭力做著抗爭,得到陳風笛的應允,他變得大膽起來。牙齒嵌進她的血肉中,血腥味滿布他的口齒,像止沸劑一般迅速平息了他少有的失控。

頭腦冷卻下來,沈智便滿懷了歉疚,“抱歉。”他保持原來的動作不變,陳風笛因此看不見他面上難得透出的茫然無措。

沈智停下來勻了一會氣,“風笛……你還想留在這裏麽?”

陳風笛沒說話,這些天積攢的不安在心口裏亂躥。她按捺住心慌,“我父親在這裏,我當然要留下。”

“嗯。”沈智應了一聲,就此沒了下文。

陳風笛對沈智的處境有所察覺,她預感到他境地的艱難,但沒有想過他在這裏到了呆不下去的地步。陳風笛給他的回答沒有摻雜一絲的水分,如果沈智不得不離開避難,她是真的會做這一番決定。

她的父母在這裏,她被牽絆住。但是沈智不一樣,他是自由的。

沈智陪著陳風笛待在這裏,除了受到孫雄飛的利用,並沒有得到什麽好處。他為她犧牲了一段時間的自由。陳風笛一直是知道的。

所以,哪怕是沈智真的咬破她的血管,吸食她的血液,她是不會反抗的。

人情債,如果能還清就好了。

或許是為了掩飾他們之間的尷尬,她主動吻住沈智的雙唇。

除了雙方的意願,還有外因來幹擾他們的關系,陳風笛忽然舍不得浪費和沈智相伴的時間。

她撫摸著沈智光滑的脊背,慢慢地親吻上去。

也只有這一項,是她在主動。如果刻意忽略掉她總是被反客為主的話。

**

陳風笛早起又沒見到沈智,按理說她和沈智相處的時間超過父親,而實際她和父親至少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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