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義畢竟是基地頭目，沈智不會真撩袖子和孟義硬杠，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孟義也讓了步，沈智懂得見好就收。

“嗯。”

沈智從喉嚨裏擠出來一個音，孟義揚著眉頭饒有興味等著沈智的下文，然而沈智牢牢抿著唇，顯出了幾分不耐煩。

孟義知道從沈智這邊是討不著什麽了，目光落到陳風笛肩膀上的傷口……孟義咧著嘴笑了笑，說道：“今天晚上到我房間來一下，我還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陳風笛莫名打了個冷顫。孟義的眼神，讓她心底生起寒意，她看得分明，那雙笑眼裏滿滿當當都是對她的不以為意。只不過，如果孟義果真不把她放在眼裏，又怎麽會讓情緒流露在外呢？陳風笛匆匆避開孟義的視線，當做沒有撞見。

等到孟義走遠，陳風笛才緩緩把心口憋著的一口氣給吐了出來。

沈智面色凝重道：“回吧。”

陳風笛甫一擡頭，沈智便邁步走開，因此她看不著沈智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們一前一後沈悶地走著，各懷心思。

**

陳風笛認識沈智的第五年，她再也不敢用熟悉這個詞來標榜她對沈智的認知。這個人……他的來歷，他的身份，他的目的……陳風笛一項也說不上來。同樣，陳風笛不知道沈智是怎樣看待她的。

陳風笛再次聽聞餐會，是在三天以後，沈智又一次多管閑事給她準備了一套衣服，正是為了第二天的餐會。他拿來粉紫的一條圓領裙子，陳風笛的膚色不夠白，穿上了之後整個人黯淡憔悴。沒別的鞋子，陳風笛腳上仍舊踩她的一雙運動鞋，穿衣風格不倫不類。沈智上上下下將陳風笛打量著，滿意地點了點頭。沈智不會做沒有緣由的事。很多事，陳風笛一時看不透，但她一點兒不急躁。等一等，答案總會浮出水面。

等歸等，陳風笛沒有壓抑自己的好奇心，扯了扯嘴角，“餐會？是晚宴的意思嗎？”

陳風笛不是沒想過旁敲側擊從沈智這邊得到一些口風，一提起那天遇見孟義的事，沈智就裝聾作啞，第二天晚上就是那個餐會了，沈智再回避也沒有意義。

沈智不自覺抿了抿嘴。陳風笛屏氣等著沈智一股腦把前因後果給說個明白，她不錯眼盯著沈智。

沈智在心底爭鬥完畢，陳風笛還保持著她對沈智的探究狀態。沈智楞了一下。恰好看到陳風笛並不熨帖的領口，沈智伸手給陳風笛抻了抻，說道：“到時候，我做什麽事你都不要驚訝，跟緊我身邊。不要多說，也不要多看。”

“要是實在害怕，就看著我。”

陳風笛定著身子反應不及。一為沈智的話外之意，二為沈智顯得過於親密的表現。明明是暧昧的動作和暧昧的示好，落到沈智身上，總會是另一種光景。她這輩子，離沈智最近的距離，可能就是分別前的那一個擁抱罷了。

餐會很危險？沈智向陳風笛把應對方式交代好了，陳風笛只要當個牽線木偶照做。在沈智身邊，陳風笛沒有性命之憂，她也就有餘力去考慮自身安危以外的事。到底是怎樣的一項活動，以至於沈智就不是肯給一句準話？陳風笛心底隱約有了一個結果。

晚上睡覺，陳風笛模糊間有了睡意，沈智把手放在了她的腰間，她的瞌睡蟲頓時驚得無影無蹤。她的身子繃緊了，隨時隨地準備從床上滾下去。

陳風笛沒有直接甩開沈智的鹹豬手，她皺著眉頭先小心翼翼問，“沈智……”萬一又和昨天似的，沈智又來咬人了？

“怎麽了？”

夜裏太靜。沈智的聲音卸掉了棱角，溫柔得像一場幻覺。

沈智應了這一句，就說明他並沒有喪失理智。除了稍微逾矩的動作，沈智也沒有做什麽傷害到自己的舉動，陳風笛緘口不言。

沈默。沈默。沈默是他們彼此最常見的相處方式了。

沈智低低說，“睡吧。”

陳風笛微微往外籲了一口氣，抱著肩膀朝沈智的懷抱之外挪了挪，沈智的手啪嗒打在了床單上，很快又準確地放在陳風笛的腰間。陳風笛懶得躲開了。她猶豫了一下，擡腳往沈智用力跺了一記，沈智像個沒有知覺的石頭人，陳風笛的一腳沒給沈智帶來什麽痛處，倒把她自己弄疼了。陳風笛一不做二不休，右腳把沈智的兩條修長的腿給壓住。她睡相不好，這是她和人一起睡覺的一個小小癖好。陳風笛盡量不把沈智當男人了，沈智占了她的便宜，她當然要快快地掙回來。

或許是苦中作樂，陳風笛難得露出了一點由衷的笑意來。沈智的塊頭和女生是不能比的，陳風笛要維持動作自己也得受罪，她沒多久就撐不住了，想悄悄地躺直了睡覺，她發現……沈智的手把她的小腿拿捏在掌心，她被動地，動彈不得了。

睡前折騰了這一通，沒有影響到陳風笛的睡眠，至少她醒來，她一個人在床上，躺在床上的姿勢挺自在，暖暖的陽光覆蓋在她的眼皮上。

外面的世界袒露在晴空朗日下，陳風笛生出了久違的一點期待。或許別的地方沒有像A市一樣陷入被喪屍全面占領的境地，她長時間將自己束縛在狹隘的世界裏，混混度日，而她所畏懼的，或者說期待的死亡，卻遲遲不來。

**

餐會正式到來了。它對基地的人們來說似乎是一項特殊的紀念活動。陳風笛跟著沈智在主桌上坐好，發現大家圍著幾張中式的圓形飯桌有序地坐著，個個都穿得光鮮亮麗。裏邊有許多或是目光呆滯，或是眼神活絡過分的女孩子，直覺告訴陳風笛，她們是和她本質無差的存在。是食物，也是玩物。

人類進化了十幾萬年，卻輕而易舉地回歸到原始的惡。惡，而不自知。

陳風笛很快收回目光，垂著腦袋安安靜靜喝她的雞湯，新鮮的老母雞熬的湯，鮮得她舌頭打顫。陳風笛的裝扮硬生生把她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子折騰得年長了十歲，她身邊的沈智西裝革履，少有的人模狗樣，人們的目光有意無意都會落在他身上，不約而同都跳過了她。或許這是沈智讓她這麽打扮的原因，免得引人註目？

身為掌權人的孟義姍姍來遲，他擺了擺手，朗聲說道：“我遲到了，自罰一杯。大家夥別都楞著，該吃的吃。”

他一到來，現場的氛圍立馬變得不同。孟義說得客氣，而座下哪一個人都不敢含糊，統統給孟義敬了酒才重新回到原位。孟義年紀輕輕，竟然能在這堆人中得到這樣的信任和恭敬，陳風笛吃了一驚。主桌上的人當然不用起來，沈智端了一碗白酒喝了一小口，目光不經意往陳風笛那邊瞥了瞥。經由沈智的提醒，陳風笛才覺察到自己的失態，她低頭吃飯，不淌這攤混水了。

大廳的氣氛異樣，陳風笛心頭突突跳個不停，她直覺這臺戲不是她能置身事外旁觀的。席面上的菜色不多，做得倒是細致，分量適中，不像一桌子八個人能吃飽的。除了陳風笛，沒有人在動筷子。

餐會……這群人都是嗜血者，病毒在身體內部的感染異變，使他們面對五谷雜糧喪失了原有的食欲。嗜血者們的餐會，吃的會是家常飯菜這麽簡單？陳風笛左眼皮跳個不停，她的筷頭和碗裏的丸子僵持著。

“用餐吧。”

陳風笛聽見孟義再度壓低嗓音說了一句。

伴隨利齒刺穿血肉的沈悶聲響，陳風笛聽到了一個女人驚惶的尖叫。女人的左胳膊被身邊的男人狠狠咬掉了一塊肉，男人吧唧著嘴慢悠悠把肉吞咽進去。女人藍色的連衣裙被染成了鮮紅，映著她在驚恐和失血雙重作用下的蒼白面目，有種說不來的詭譎。

此起彼伏的吞咽聲和驚叫聲在大廳裏炸開。

嗜血者們的用餐開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明天就去南京社會實踐了，下一更七月十號。

改了之前的設定，暫時還沒有寫到……大家忘了，我正好趁你們沒發現圓一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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