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有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的領土面積，這還沒有算上三百萬平方公裏的領海面積，我們常說天下之大，而這份大具化到數字，給人的感受更加直觀。與這份遼闊相比，作為一個普通人，你需要的始終是立錐之地，安眠之榻。

習慣了數字設備帶來的便利，陳風笛無法將她度過的每一個日子和日期對上號，但她恐怕不會忘記那本該和平常無二的一天，即便她說不準確切的日子，她後來硬是一天天倒著算出來了。

她才二十三歲，不該對自己的人生蓋棺定論，但是，那時候她是真的體驗到了絕望的滋味。整具身體浸泡在冰涼的海水中，雙手雙腳都是自由的，她在水裏張開了眼睛。身體出於本能迫切地想要呼吸氧氣，她嗆進了大口的海水。身體知曉疼痛，她的心卻好像打了麻藥，她本人放棄了主導權，隨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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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風笛這一天眼皮跳得厲害。有說左眼跳災右眼跳財的，又有說這講究個男左女右的，陳風笛不曉得她自己是哪一種情況，她就是心慌氣短，坐立不安。

她和父親的午飯保持著簡單管飽的原則，陳風笛自己餓了，席地坐下就開吃。一口米飯她要咀嚼三四分鐘，魂魄和她的身體大概保持有三厘米以上的間隙，使得陳風笛每一個反應都是那麽遲緩。

“你在這邊看著。”

陳父不是鐵做的，挑著陳風笛吃完了，他疲倦地說道。他坐在陳風笛之前的位置，囫圇吞咽。陳風笛越來越不忍心像這樣長久地註視著自己的父親。原本她就要工作了，陳父辛苦大半輩子，這是把女兒給培養出來了，誰曉得天災就跟著來。陳父的神經有哪一天放松過麽？陳風笛想象不出來，陳父會給出什麽答案。

陳父挑選的觀察地點面對著陳母失蹤的宏府側門，是一棟五層建築的二層，陳父準備了橫梯，很容易能從樓上轉到一層。這幢建築就是普通的辦公樓，原來是街道辦用的，遭遇過喪屍的暴力清理，樓裏面的門窗幾乎全是壞的。還要多虧了陳風笛的出謀劃策，陳父才能夠太太平平無所顧忌地躲在建築裏。

用的什麽法子呢？就是逮著幾個喪屍索性把房間外頭弄得一片狼藉，它們往這邊一聞是同伴的氣味就沒那麽有攻擊性。陳風笛甚至參考了劇裏刀女的法子，她讓父親拿布條把兩只喪屍的嘴巴堵住，雙手牢牢綁好，就這麽左邊一只右邊一只在門口拴著。有這兩位喪屍打掩護，喪屍就不會跑到房間裏邊來。原來只在電視劇裏晃悠的喪屍忽然闖到了現實裏，陳風笛只要想到自己曾經看過一部喪屍題材的系列劇集，情不自禁會產生了她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的妄想。

要一直維持高度集中的精神狀態是很容易疲倦的，十分鐘之後陳風笛打起了哈欠。陳父原本的用餐時間控制在七八分鐘以內，這次超時了。細嚼慢咽有助於消化。陳風笛掐了兩下大腿，準備接著鍛煉自己的遠視能力，她耳畔忽然響起了父親低啞的嗓音。陳風笛對父親的靠近毫無察覺。

陳父雙唇翕動，“他們來了。”

陳風笛心底一顫，聞聲將眼前所有的場景掃了一遍，那群人的身影看起來還不是很清晰。他們一進入觀察範圍，陳父就捕捉到了。陳風笛恰好走了會神，險些錯過。那群人並非是向陳父的方向過來的，很快就消失了。

陳父左右手提上家夥往樓外跑，陳風笛瞅了眼門口兩位門神，咬咬牙跟上去。陳風笛腰間掛了一把軍刀，手上拿著她專用給喪屍掏眼珠的道具，可惜，她忘了帶沈智給她的槍。雖然沒用，能給自己添底氣也好。

父親變得不像之前謹慎，她也不想考慮太多。如果真是那一群人做的好事，她能當場和他們拼命。她不想因為勢力夠不上躲著這群人，道理在她這邊，她不想示弱。在和這群人正式接觸之前，陳風笛想什麽都不做數，所以她除了追著父親的背影，腦子裏空空如也。

陳父成功地堵住了這一行人，陳風笛氣喘籲籲停了下來，她心頭咯噔一記。對方有五六個人，清一色的壯漢，基本是襯衣牛仔褲的行頭，身上打理得也整潔。讓陳風笛感覺不妙的是，這群人的氣質，太野。四個字描述，不像好人。

陳風笛不明白陳父的打算，不會傻乎乎給父親拆臺，她上前兩步到父親身邊，只看父親怎麽說了。

陳父鎮定得很，底氣足，別人也不敢動你啊。末世能活到現在的。孤軍奮戰的絕對是少數，陳父假裝身後還有十來號人，對方被陳父的虛勢嚇住，可不得好好掂量掂量？

“我可在A市見到活人了。”對方野，陳父一樣野。陳父臉上銜著笑意，眼底閃著寒光，語氣同平常有不同。

陳父的話沒什麽效果，一粒石子落進石頭堆裏，頂多一聲響而已。對方比陳父意料的要難啃。

那群人的地位應該是差不多的，幾位壯漢面面相覷，濃眉大眼算裏頭最為慈眉善目的一個走了出來。他將揣在右邊口袋的手掏了出來，五指握著的是一把和他本人體型並不符合的迷你配槍。

“嘭。”

陳父眼仁當下顫了顫，鞋底擦著地面往開挪了一寸，低頭一瞧，鞋邊教火藥給撩黑了一道。

陳父哪裏見過這荷槍實彈的陣仗？一低看旁人就得在他身上栽跟頭，陳父沒想到他守株待兔待來的不是元兇，而是招惹不起的殺神。陳父除了裝狠，並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他唯一的女兒貼在他的身後，如果這幫人起了殺心，他們一家人這就徹底玩完了。

“不能說，喪屍當道，A城就沒了規矩吧。”陳父眉頭蹙了蹙，“有話我想和你們上頭人好好聊聊。”

陳父在裝逼這條路上漸行漸遠，生怕氣勢虛下來對方開起槍來更加沒有顧忌。陳父狀若不經意地回頭，“喊你楊叔來，正好逮著人，不能放他們這麽走了。”

陳父的意思很明確，他今天是不指望套話了，全身而退也難。起碼，他想給陳風笛找個理由從這危險的場景裏出逃。

然而，陳父從慈眉善目的同年齡人臉上讀出來兩個字，“做夢”！人哪能時時刻刻不出差錯，而他的錯誤一犯，註定沒有回本的機會。那人擺明看出了他的用意。

陳父確認對方並沒有要阻止陳風笛行動的用意，忙道：“去吧。楞著做什麽。”沒法明著趕陳風笛走。

陳父一口氣堵在喉嚨。對方已經識破他的偽裝了，他卻還得硬著頭皮裝下去。

噠噠噠。陳風笛的腳步聲很輕，帶點說不來的急躁。陳風笛明白父親是要她躲開，她混亂的頭腦使她做不出對他們有利的決斷。

“逃吧。逃吧。”陳風笛腦中反覆回蕩起相同的一句話。她想起來了她第一次和沈智去那家私人醫院的經歷，沈智讓她覺得苗頭不對就別管他，自己走。沈智是頭腦清晰的人，他和陳父一樣教她惜命，但陳風笛忽然想，沈智這麽說，會不會因為他早就洞悉她是多麽的軟弱。以至於，哪怕身陷危險的是父親，她照樣逃得這麽敏捷。

陳風笛重覆著機械的動作，找一個當口伸手揩了眼眶，眼底幹澀，什麽都沒有。眼淚是用來宣洩情緒的，但她的情緒已經沒有出口。除了父母，將來也沒有人會在意她是誰，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即便如此，陳風笛不能像跑回沈智身邊一樣，回去陳父那邊自投羅網。

陳父要找理由讓陳風笛脫身尚算得容易，他本人仿佛被對方的目光定住了一般。

見過的人不少，但對方的目的藏得太深，陳父難免心神不寧。

長久的沈默過後，陳父聽見對方開懷的低笑。

男人帶了頑笑的口吻，並不在意身邊是否有人應和他，“郝頭該把獎賞給我了，海子這犟頭受不起，是他運氣好。”

男人將槍頭往上提了提，“嘭”，幾乎不給人反應時間，子彈飛出。然而，仔細聽會發覺，同一時間還有人開了槍。

陳父做好了命喪黃泉的準備，他的膝蓋狠狠撞在地上，五感似乎消失了，陳父沒覺出痛來。大腿內側有個血窟窿，血淌得不急，男人不要他的命。陳父眼神露出了迷惘，他右手手指扣了扣。哢噠哢噠，他剛打完手槍的最後一顆子彈，射偏了。

好人長相的那位兄弟啐了口唾沫，站在陳父面前，穿著盜版阿迪達斯的腳丫子抵在陳父肩頭碾了碾。

“嘭。”

陳父想……一顆子彈是他的全身家當，對別的人來說，畢竟不算什麽。大腿上的傷口往外擴大了一圈，依舊不是致命傷。陳父這便失去了意識，他依稀記得女兒是安全的。

他以為自己是要死了，後來發覺，他想得太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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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響了。陳風笛猛然停下來，摸了摸自己上下全部的衣服口袋。她向前方望去，眼神裏一下子掏空了所有的內容。

她曉得，她沒有回頭的必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後面的朋友你們好嗎，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it is holiday today.are you ready ~

= =大家好，我是作者的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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