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小包子穿好親子裝，和顧辛彥一起鍛煉回來，興沖沖推開門。

“媽咪，好渴！”

他徑直走到餐桌上，拿起自己最愛的小杯子，將裏頭的牛奶一飲而盡……

哎？

桌子旁邊多了個人，小包子哼哼唧唧的擡起頭，才看清那人的臉。

他布滿紅暈的臉抖動了幾下，而後便緩緩放下杯子，臉上的笑容也越發勉強：“奶、奶奶，你來念念家裏作客哦。牛、牛奶喝不喝？”

小包子遞出自己喝了一半的牛奶，才發覺那是自己喝過的，便又訕訕放下。終於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想也不想地朝那個方向跑去。

小小的身子，盡數藏在顧辛彥身後，看著胡靜的目光還有些戒備。

“媽？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顧辛彥身上穿著和小包子同款的運動裝，發上被汗水沾濕，瞧見胡靜和顧威起都在客廳裏，臉色頓時有些陰沈。

氣氛有些尷尬，顧辛彥說這話的時候，一點情面也沒留。

等了很久，舒蔚才從客廳裏出來。看見父子倆已經回來，立刻遞上毛巾：“念念，去洗澡。水放好了，要洗幹凈。”

“好的。”

小包子從善如流，恨不得能立刻避開胡靜。

小小的身子從胡靜身邊飛快跑過，連碰觸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他。孩子太小，本就不喜歡她這個奶奶，尤其又在經歷過綁架事件之後，他更是對“奶奶”這個詞懷有懼怕。

胡靜臉色變了變，瞬間褪去血色。

“爸、媽，既然來了，就一起吃早餐吧。”舒蔚臉色掛著恬靜笑容，好似過往種種從未發生，一如尋常家庭裏最孝順的媳婦，給公婆端上早茶。

顧威起接過的時候，手臂不自覺抖動了下。

細細想來，舒蔚其實很少給他們奉茶過，顧家也算是比較傳統，媳婦敬的茶竟也不怎麽能喝到。

他細細抿了一口，緩緩放下：“舒蔚啊，既然孩子平安無事回來了。以前的事，就當是我們對不住你，你看，是不是考慮把孩子……”

“等等。”

話未說完，他手臂被人拉扯住。

顧威起狐疑地看向旁邊，才發覺拉住他的人是胡靜。

“這件事，以後再說。其實這裏也不錯，我跟你爸商量了下，顧宅也是舊了，日後就當留個紀念，反正晨晨最近也要搬出去和溫車盛一起。我們倆不如也到這附近住下，順便還能幫你們照顧孩子。”

她意有所指，視線落在舒蔚凸起的小腹上。近段時間，她的腹部像吹皮球一樣急速變大，顧辛彥看著她的重量和尺寸慢慢長起來，總膽戰心驚。

舒蔚知道，胡靜這是在變相示好。

她點頭，算是同意：“孩子還有好幾個月才能跟我們見面呢，到時候我一個人也照顧不來。總是要請人的，外面的人再好，總也比不過親人。”

“是是是，還有金金。他現在身體也好，有唐媽顧著，加上自己努力完全可以獨立自主，我們把他也接過來，還能幫忙帶著念念。”

誰都知道，念念最黏顧金。

胡靜想的很遠，加上念念好不容易回來，她再也不敢有任何逼迫。三個孩子，總有孩子能姓顧，自己兒子也不是那般不通情達理的人。

何況，舒蔚肯接受她變相的道歉，日後總有握手言和的一天。

只是兩個女人商量了很久，顧辛彥在一旁卻始終沒有開口。那張俊逸的面容，格外陰沈。

“小彥，你過來一下。”

顧威起開口，兩人走到陽臺旁。每一次商量，都會避開其他人。

男人身軀高大筆挺，站在陽臺旁時，視線正好能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顧辛彥知道他要說什麽：“這兩個孩子，你們別抱太大希望。詳情日後會告訴你們。”

“兩個孩子，都不能姓顧？”

他皺眉，薄唇抿得格外緊。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道：“嗯，不能。”

“顧志北要權，就給。總要把我的叔叔找出來，再者，我還能再活幾十年，不必急著找接班人。”

顧辛彥淡淡開口，打斷了顧威起要說的話。

他幾乎不給人任何反應的機會，便妥善安排了之後一切。

仲菁給他的資料，徹夜看到通透。

她說的話，至今還在耳邊回響。

孩子，可以不要。

但她……

“爸，你和媽都回去吧。舒蔚看見你們不自在，念念更是。再過段時間念念適應了，我再帶他去見你們。”

他表情太過嚴肅，嚴肅到顧威起到嘴邊的質問都收了回去。舒蔚的孩子看起來健健康康的，她氣色也還不錯。

可自己的兒子，同樣是再了解不過。他極少，用這般凝重和絕望的語氣跟自己說話。

到頭來，讓他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吃過早餐，胡靜和顧威起便主動離開。小包子至始至終都有些靦腆，從未親昵喊過一聲奶奶。

胡靜離開時站在樓下，連眼眶都是濕潤的。

“念念以後，是不是就不認我了？”

顧威起嘆氣，拉著她坐上車：“你說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以前對孩子他媽好點，現在啥事沒有。”

“哼，你就一張嘴，自己還不是一樣……”

司機嘴角抽搐了下，戒慎收回視線，先生和太太在吵架？哦不，他什麽都沒聽見。

……

一連兩天，舒蔚越來越能感覺到不對勁。

男人原就對她百依百順，這兩天更是沒有任何重話。

想吃的，想喝的，想要的，想去的地方，他哪怕工作繁忙，也舍不得拒絕她。

如今，兩人就在天臺上，男人穿著圍裙在燒烤，她和小包子則坐在旁邊看星星。

“爹地，我的雞翅膀好了沒？”

“馬上。”

小包子最愛的，便是這些。嗅著香味時，便嘴饞得忍不住，站在燒烤架前嗅著味道。

舒蔚敲了他一記。

“顧辛彥，我也可以吃這些是不是？”

她最近越來越嘴饞，恨不得要把能看見的所有食物都塞到嘴巴裏。

只是以往，男人從不允許。

“吃吧，想吃什麽，都吃。”顧辛彥今天格外爽快，烤好的東西遞了兩串給小包子之後，其餘的盡數放在盤子裏端給她。

那模樣，格外嚴肅。

舒蔚瞧著面前的烤串，一時間竟僵在當場。手指伸出在半空，也不敢去接。

她勉強扯開一抹笑容，才發覺男人的面容嚴肅得不像話：“顧辛彥，我真的可以吃嗎？”

“可以。”

他點點頭，線條分明的下頜緊緊繃成一條直線。幾乎是沒有任何遲疑的就點了頭：“明天，去醫院吧。”

舒蔚的指尖，在碰上竹筷那一刻停下。

她僵硬著縮回手，身子驟然繃緊，只能努力深呼吸讓自己放松：“呵，去醫院做什麽。前幾天才、才檢查過。”

“仲菁的老師今天飛回來，了解狀況之後，決定明天手術。”

舒蔚怔怔收回手，手指緊握成拳，那張略顯蒼白的臉上，浮現苦笑：“手術內容、是什麽？”

話落，她便只聽見男人淡淡的嘆息聲。以及被很好遮掩掉的失望和心疼：“你知道的，我和念念都不能沒有你。”

“我也不能沒有她們！”

她用力點頭，在顧辛彥欲伸出手過來碰觸自己的時候，猛地退開：“那天晚上你還應了我，尊重我的決定。”

“那是在你沒有危險的情況下！但是舒蔚，你瞞了我什麽？孩子和你，究竟誰更危險？生出來，正常的幾率是多大，你平安的幾率又是多大？”

他幾乎是嘶吼出聲，手臂緊緊繃直，像在克制著極大的痛楚和打擊。每一次開口，都帶著深深的無力。

小包子這才註意到氣氛不對，噌噌噌走到兩人身後，小心翼翼盯著。

爹地和媽咪，明明很久沒有吵架了的。

舒蔚只顧搖頭，頹然靠在墻壁上，雙手便撫上小腹。這對姐妹花還時常出現在夢中，她那樣努力，無論如何也要生下他們啊。

以往，曾對念念這樣承諾過，她總以為保不住的念念，在幾年後依舊健康帥氣。

她相信，這對孩子也能一樣。

男人示意小包子回房間，自己則俯下身小心靠近她。手臂捏在她肩上，啞聲解釋：“孩子我也想要，我是她們的父親，我怎麽舍得放棄？但是同樣的，我更不能放棄你！”

孩子，他可以不要，但舒蔚，他不能不要！

舒蔚越是看著他，心裏就越難受。

不論顧辛彥說什麽也都聽不進去，她想護著這孩子，哪怕自己冒險也值得。

“人只要走上手術臺，誰也不能保證沒有風險。我冒一點風險，就能生下她們，值得！”

“那是一點風險嗎？孩子到時候會怎樣誰也不知道，但是你要生，生還率最高百分之四十。”

他去見過仲菁的老師，每一個概率和數字都說得明明白白。

顧辛彥垂眸，苦口婆心：“她們會理解的，我們還年輕，還能再要孩子。念念想要的妹妹，過兩年養好身體，再生一個。”

他總以為舒蔚能理解，孩子不是沒有。晚兩年也是一樣。

然而不知為何，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舒蔚臉上的表情卻愈發冰冷，蒼白。

她緊緊掐著掌心，等了很久才肯擡起頭，苦澀、無力：“不，沒有了……她們之後，就再也不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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