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蔚幾乎可以感覺到，在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男人的身軀驟然僵硬在當場。那細致的眸光盡數落在自己身上，在不經意之中就擊中了心底最深處。

她緩緩垂下眸子，也不知是因為心虛抑或是別的。

男人也不著急，對她一向不逼也不追，就隔著短短距離望著她，像看著稀世珍寶。

若是有人在旁邊，定能發現這男人眼底的神情。那樣的目光，怕是對女人愛到極點才會出現。

舒蔚的腦子多少有些亂，她如今腦海裏，總還會浮現出闕震撼說的話。

痛苦這東西，也不會因為憐憫誰而少給一點。

“接下來要去哪裏？”她還在恍惚之中，便發現男人伸出手，拿走了檢驗單。瞧著上頭一項項密密麻麻的檢查，男人的神情總算松緩了些。

至少，這些相關身體檢查，證明她沒有要拿掉孩子的打算。

可舒蔚反射性的就將東西搶回去，臉色瞬間冷漠下來，不管顧辛彥是不是在身邊，徑直就朝外頭走去。

他立刻跟上，亦步亦趨。像是生怕舒蔚手上跌倒一樣，每走一步都正好在側後方，小心護著她。

“舒醫生，顧少。”有熟悉的醫生正好走過，瞧見舒蔚微微隆起的小腹之後，還笑著上下打量了她一陣：“來檢查嗎？到這邊吧，我們直接去。”

那人也熱情，見著昔日同事懷孕，臉上總是笑容滿面。便二話不說拉著舒蔚往裏面走去。

醫生瞧著顧辛彥亦步亦趨的樣子，不由笑道：“顧少對咱們舒醫生那真是沒話說啊，放心，只是拍個b超，不會有危險。”

舒蔚臉色僵了僵，一時有些不自在起來。她只好將那人拉到旁邊，小聲道：“好了，趁著沒人，速度快些。”

兩人走到檢查口，顧辛彥才發覺裏頭檢查設備前坐著一個男人。

他看著舒蔚松開褲頭，面色當即陰沈下來。

女醫生還當他是緊張，笑著解釋：“顧少，舒醫生肚子還小，孩子看不出男女。”

“我……”他張了張嘴，竟有些為難。看了一眼舒蔚之後才緩緩開口：“是男是女，都好。”

舒蔚輕笑：“對，無論男女，都與你沒有關系。”

她冷漠的態度，讓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男人面色又沈下幾分，變得很不好看。看著舒蔚似要發作，可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其餘兩人也默默住嘴，一言不發。

狹小的檢查室裏，格外靜默。舒蔚很久沒有開口，整個房間裏都只能聽見醫生低低的說話聲。

“顧少，你可以過來看看。就是這個小黑塊。現在還小，再過幾個月就該能分辨男女了……哎？”

他忽然停住，嘴巴張大成o形，臉上的表情也愈發奇怪。

顧辛彥這下，是真緊張了。

“怎麽，哪裏有問題？”

年輕醫生笑笑，表情頗為神秘。他定定看著舒蔚和顧辛彥，等了很久之後才開口：“恭喜你們，舒醫生這一胎，是雙胞胎！”

“什麽？”舒蔚刷地坐起來，她可從未想過，自己肚子裏會有兩個孩子。

連顧辛彥也楞了幾秒，啞著聲音開口開口：“真是，雙胞胎？”

“當然，你看。這上頭有兩個黑塊，這是舒醫生第一次正式檢查吧，怕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之前才沒有發現。”

“還有啊，舒醫生也該註重營養才是。裏頭那個被擋住了，不仔細看都看不清楚。不過也是因為身體還很小很小。我把片掉出來給你們看。”

舒蔚點頭穿好褲子，擡起頭的那刻，看見男人緊張兮兮地靠近，恨不得能立刻看見。

她心裏頭忽然百感交集，說不上什麽滋味。

過不多久，顧辛彥拿了片，當場就抽出來仔仔細細瞧著，俊朗的臉上有著不被遮掩的歡喜。

他伸出手，牽著她到旁邊坐下，啞聲道：“你該多補補，我讓王斯裏給你安排保姆司機，以後想吃什麽就吩咐她。”

舒蔚聞言，輕輕搖頭。

“這是為了孩子，你不能拒絕。”他一不下心，就會露出強勢的一面，幾乎是命令式的語氣，讓一般人無法反駁。

然而，舒蔚只是松開他的手，將片子接過。看著上頭兩團黑影，臉色格外覆雜。

他看不透，卻能看出那張臉上的猶豫。

顧辛彥的心忽然沈下去，幽暗的眸子閃爍幾下，一動不動看著她。

舒蔚此時早已陷入沈思，她之前從未想過這會是一對雙胞胎。

而在念念之後，卻被告知是雙胞胎。是不是，想彌補她？

“舒蔚。”

耳邊傳來低低啞啞的聲音，她好似沒有聽見，用力眨眨眼睛，將那幾乎彌漫出來的悲傷收斂。

“你在想什麽？”

她收妥東西，起身，背對著他。

“什麽也沒想。”

身後男人都陡然站立起來，氣息沈沈收斂，用尖銳的目光盯著她。

“你還想，不要他們？”

是他們，不是他！

男人用力握著她手腕，眸色暗沈，喉嚨滾動發出的聲音，藏滿了痛苦。

舒蔚總有些不理解，他怎麽會認為自己不想要孩子？

然而這樣，也正好。

她揚起眸子，笑了笑。很想直接告訴他，她不要。

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她只能固執而倔強的笑：“是怎樣，不是又怎樣？”

“顧辛彥，他們在我的肚子裏。我想做什麽，你能阻止嗎？”

“難不成，還想讓我把他們生下來，替你叔叔養著？替又不知道哪天會出現要了他們命的人養著？”

她有些激動，從來就只信了虎毒不食子這幾個字。卻不料，虎不食子，更可以為了自己孩子，要別人的命！

話落，顧辛彥久久的不說話。他只能狠狠盯著舒蔚，掌心拽得緊緊的，卻依舊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

不遠處，有人看見了他們。當即走了過來。

男人身上穿著淡色休閑外套，平白多了分瀟灑意味。

他徑直站在舒蔚面前，看見舒蔚臉色蒼白，便下意識地伸出手握住她的。

“冷嗎？”

“怎麽臉色這麽難看？”

舒蔚搖搖頭，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瞧見了秦元星在對自己使眼色，舒蔚更是配合地露出笑臉。

“今天應該很忙吧，怎麽還有空過來。”

他搖搖頭，眼裏心裏都帶著溫柔：“來看你還分有空沒空麽？我只怕過來的時候你已經走了。”

顧辛彥就在舒蔚身後，見著這一幕無論如何也忍不下去，這才伸出手將舒蔚拉到身邊。

“喲，原來顧少也在這啊，麻煩您的手離開我女朋友。你們太親密我會吃醋。”

秦元星長相本就斯，身上也沒有顧辛彥的疏離和戾氣。他抿著唇笑著的時候，總給人如沐春風之感。只是顧辛彥本人，卻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顧辛彥，放開我。”

舒蔚甩開他，瞪了他一眼，當即就要回到秦元星身邊。

不料她這行為，在顧辛彥看來卻是赤裸裸的輕視。

當著他的面竟還和別的男人親親我我，就算兩人如今離婚，她肚子裏也還懷著他的種不是？

顧辛彥危險地瞇起眼睛，視線往旁邊看了看，最後忽然松開舒蔚。

“你要跟他走？”

舒蔚想也不想地點頭，心裏頭早有了別的打算。

秦元星自然樂意之至，當即便伸出手牽著舒蔚，把她拉到自己身邊：“顧少可以放心，蔚蔚我一定會好好照顧。”

他像是許諾，又像是故意氣顧辛彥，非要將人抱在懷裏頭。

舒蔚擡起頭，就能看見顧辛彥眼底的覆雜情緒，幽深的眸子格外低迷，裏頭藏著的黯淡情緒，讓人不由自主有些心疼。

她只垂下眸子，什麽也沒說。

“我們走吧。”

本就是無法在一起的人，何必還糾纏。

她縱使無法接受秦元星，卻也一樣無法接受顧辛彥。

走出去的時候，舒蔚始終不知道，有人會站在醫院門口的角落裏，仔仔細細盯著她每一個表情。

“檢查怎麽樣？”

聽見秦元星的說話聲，舒蔚才從恍惚中擡起頭：“是雙胞胎。”

她咬唇，神色覆雜：“我不確定，在他們知道之後還會不會強要我把孩子送回去，尤其現在是兩個。如果提出一邊一個呢？”

“這一次，我不敢再冒險。所以、我要離開這裏。”

她即便知道無論在哪裏也躲不掉，但再也不敢呆在這個地方。她害怕，再失去任何人。

話落，空氣裏安安靜靜的。

秦元星沈默許久，像在努力思考著什麽。直到舒蔚說這話之後，才緩緩點頭：“我有法子，能讓你不被找到。不，應該說，就算被找到，也搶不走孩子。”

“什麽法子？”

“去我們家。秦家在宋城，沒人敢惹，顧辛彥也不行。”

他的神情比平日裏來說，有了很多不一樣。舒蔚也是第一次看見秦元星這樣認真和決然之色。

秦家與他的關系，她也是清楚的。若是能提出這個要求，怕也下了很大決心吧。

“我不會強迫你做什麽，對外也只宣稱你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我爸媽不會接受你，但他們至少不會為難你。”

他給出最後的保證，舒蔚咬唇，終於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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