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我們所感應到的，就是那位的神力。”

“就我感覺來說，這股神力還非常弱小，弱小到讓我覺得，祂應該還沒有蘇醒——準確地說，距離真正的蘇醒還很遙遠，現在，正是祂最虛弱的時候。”

水藍之主看看其他人，“我這麽說，諸位有意見嗎？”

天青之槍搖頭，其餘傳奇則默認。

至於林安，她當然沒有發表意見的必要。

“那麽，一個問題橫亙在我們面前。”

水藍之主平靜地陳述，但這種陳述之下，似乎又蘊含著某種只能意會、心照不宣的內容：“——我們是坐視這個教派繼續發展下去，直到那位蘇醒，還是采取主動？”

水藍之主的話音落下，空間中又有響動，林安連忙將所有令牌取出。

一個個投影現身，除了空森之子，剩下的人族傳奇，包括地淵主宰和其餘四位五芒星，都全部到場了。

這不是巧合。

林安的心湖中砸進了一塊大石！

這幫傳奇竟然想打自然女神的主意！

林安忽然明悟過來，這才是他們聚齊的原因。

是啊，一個虛弱的、甚至尚未蘇醒的神明，祂甚至不比一塊肉更有抵抗力，如果能從祂身上獲得什麽，他們也許就能得到通往傳奇之上更高層次的通道！

所以，為什麽不呢？

連林安的心臟都開始砰砰劇跳起來。

一只手臂從她身後伸出，蒂蒂不知什麽時候走到林安身後，搭著她的左肩，站在林安身後。

林安下意識環顧，威廉不在。空中也沒有了黑曜石巨龍的蹤影。

她心裏一感應，這頭巨龍竟然飛出將近一百裏地了。

蒂蒂的出現，令傳奇們看了他一眼。

蒂蒂在他們的壓力下，毫不怯場，目光在掃過深藍法神時，面具下露出的紫眸深處湧過淡淡波動，隨後轉為一片漠然。

娜塔莉問：“他是誰？”

林安心中暗嘆。

她其實並不希望蒂蒂出現。面上卻平靜地回答：“他是另一個獲得神恩的自然神使。我的半身。”

傳奇們的表情有所波動。

如五芒星、水藍之主、天青之槍和深藍法神，都與林安有過數次接觸，他們並不是第一次見過蒂蒂。知道林安身邊有一個形影不離的男人，但他們不少人都是第一次知道蒂蒂的另外一個身份。

蒂蒂和自然女神之間的關系，自然有了到場的資格，就連娜塔莉也只是顰了顰眉。不悅地命令：“摘下你的面具。”

林安心裏再次苦笑。

其實她明白娜塔莉的好意，娜塔莉先出面。其他傳奇就不會再和蒂蒂過不去。

只是娜塔莉好心辦了壞事。

場面到了這個地步，林安不能在傳奇面前違逆娜塔莉的話，只得對蒂蒂道：“蒂蒂，摘下來吧。”

蒂蒂面具下的眉峰已經皺起來了。打出深深的褶。

但在林安的命令下，他還是依言去做，面具如黑色水流般褪去。露出一張刀鑿斧刻、英氣逼人的面容。

克洛諾斯的五官原本就極具雕塑感，蒂蒂又給這張臉增加了陽剛英氣。加上蜂腰猿臂，身形頎偉，即便在不茍言笑的表情下，也擁有懾人的男性魅力。

他和林安站在一起，一高大，一嬌小，猶如一對璧人。

當然，在場傳奇閱人無數，再英俊的容貌，也無法令他們動容，然而蒂蒂的真容卻給幾位傳奇造成了沖擊。

“魔族皇帝！”

“克洛諾斯！”

第一個失聲的是娜塔莉，第二個則令林安意外，竟然是地淵主宰。

地淵主宰反應比娜塔莉還大，她甚至暴露出真實情緒，身上的法袍一鼓一縮，爆出了強大魔壓。

“你竟然還活著……”

朝著蒂蒂迫近了兩步，地淵主宰忽然醒悟，她現在只是投影。

眼見地淵主宰舉起黑色長杖，另一只手打出施法手勢，馬上就要確定林安坐標，直接傳送到她的面前，深藍法神突然出聲：“他不是克洛諾斯。法蘭。法切絲。德梅爾。”

地淵主宰定住了，但法袍下擺還在漂浮，顯示她並沒有完全停止施法，只是使用了默發技巧，看上去就像中斷了法術一樣。

“他是誰？”娜塔莉代替地淵主宰問。

“他的仇人。”

林安道，“蒂蒂被克洛諾斯的殘魂攻擊過，然後就變成這這幅樣子。”

從地淵主宰的反應看，不解釋清楚，後遺癥會很大，林安只得說出部分真相。

地淵主宰一楞，似乎沒想到這個真相。

她停止施法，法袍浮動好一會兒才垂下來，而後迫不及待地沙啞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我可以保證，蒂蒂的血統和魔族皇帝……不，和整個魔族，都沒有一丁點關系。”

地淵主宰冷靜了一些，袍角不規律擺動，顯示她並不平靜的內心。

雖然無法看到她的真容，但在場人都看得出，她正在認真打量蒂蒂，試圖觀察出端倪。

蒂蒂冷冷地回視包括地淵主宰在內的傳奇們的打量，心中非常不滿，手臂卻被林安死死扣著，不讓他動一動。

【“哼！”】

蒂蒂垂眸，盯著那只抓著他手腕的纖細小手。

五指纖纖，像一朵微綻的白玉蘭，那上面的力氣小得跟沒有似的，只要輕輕甩一下，就能把它卸開。

但也唯有這雙手，能讓他心甘情願被困縛。

“他的確不是克洛諾斯。法蘭。法切絲。德梅爾。”

地淵主宰終於恢覆了理智，聲音恢覆了磨砂般的嘶啞，“你曾經被克洛諾斯的攻擊過，結果呢？”

“當然是失敗了。”蒂蒂完全不搭理，林安代他回答。

“哈哈哈哈——克洛諾斯。德梅爾。你竟然也有這一天！你竟然也有這一天！！！”

地淵主宰忽然放聲狂笑，那聲音猶如被撕裂了喉嚨的夜梟：“連靈魂都不存，這是你應得的下場！這是你應得的下場！！！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

所有人都從那淒厲瘋狂的聲音中聽出了刻骨仇恨，有些不寒而栗。

地淵主宰的註意力明顯已經完全不在之前的主題上了。

她法袍獵獵作響，連投影都抖動起來，顯示出魔壓波動起伏劇烈，很快就狂笑不止地消失在眾人面前。令牌變暗。

深藍法神漠然道：“地淵主宰不參加議題。我們繼續。”

林安在深藍法神的示意下，將地淵主宰的令牌收了起來，然後對蒂蒂道：“戴上面具吧。”

其他傳奇都沒有意見。黑色面具再次覆蓋了蒂蒂的面容。

經過這段過渡，氣氛又逐漸轉回之前凝肅。

由於之前的打斷，林安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各種思緒在她心頭轉過一遍。於是，搶在其他傳奇開口之前。她說道：“我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傳奇們的目光再度聚焦，卻並不意外林安的發言，深藍法神開口：“說。”

即便不是第一次。這種被傳奇聚焦的感覺依舊壓力不小。

“我覺得，我的命運受到了某些力量的幹涉。”

說出這句話後，就不能再回頭了。其中風險難測——林安閉了閉眼，一鼓作氣地說下去。

“我一直覺得。我們的位面和魔界的情況，很古怪。”

“傳說中，克瑞爾位面和魔界是由一個位面分裂而成。”

“由此形成在兩個位面中往溯的元素潮汐，使得諸神只能在潮汐最薄弱的時候，才能在兩個位面中顯聖，其餘時候，都會被元素潮汐造成的位面洪流所隔絕。”

“如果諸神想強行入侵，就會阻斷元素潮徐的洪流，對位面的法則循環造成巨大破壞，進而觸動位面本源法則的保護。”

“因此，我們的位面就像一座孤島，獨立於眾神統禦的位面體系之外。”

“不被諸神的力量侵擾，卻也隔絕了其他文明種族的交流和造訪。”

“只有從本土誕生，融合本位面法則的神明，才能得到位面法則本源的認可，統禦我們的位面。”

“問題是，據我所知，從那位隕落以後，我們的位面——準確地說，包括魔界——在無法被計數的紀元之中，都再沒有誕生過一位真神。”

“而後，就連半神的誕生，也越來越少。”

“明明兩個位面都生機勃勃，擁有完整的法則，但無論人族還是魔族，文明卻都在退化。”

林安的話給傳奇們造成了不小的觸動。

他們開始還偶爾有目光交流，隨著林安的深入，逐漸變得專註起來。

“……然後，我便想，命運到底是什麽？”

林安還在繼續。

“命運並不是獨立的存在，而是無數織網的交纏。”

“如果一個人的命運可以被幹涉，那麽，假設這個人是皇帝，是傳奇強者，是可以影響一個位面大部分生靈的人，那麽，是不是代表，這個位面大部分人的命運也因此被幹涉了？”

“再往更深處想，一個人有命運，那麽一個位面，有沒有命運呢？”

“如果有，位面的命運，能不能被幹涉？”

“……甚至是——”

林安深深吸了口氣，說出最後一句石破天驚：

“我們，會不會一直活在被幹涉的命運籠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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