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用那種淡淡的目光，疏離地看著林安。

他沒有說話，但又似乎在說：

“遵從你一切的意願，保持距離，你滿意嗎？”

林安感到無措。

計劃中的場面並不是這樣的，她可不是為了和路德維希敘舊情而來。

但不知不覺地，局面就演變成了現在這樣，路德維希什麽都沒有說，她卻感覺像是受到了無聲的指控一樣，禁不住勾起了她以為早已遺忘的、對路德維希的歉疚。

但從另一個方面，林安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路德維希促成的局面，是他有意的設計。

可是正如他前面所說，他的情緒受到林安的影響，每一個起伏都被她操控，甚至這種希圖接近她的渴慕，也是因此而起——

從男女之間征服與被征服的關系上看，路德維希是徹徹底底的被征服者，林安哪怕不用精神力去準確感知，也時刻能夠感覺到這種心理上的優勢，以及這種優勢所帶來的安全感。

就像現在這樣，甚至不需要林安明確示意，路德維希只是稍稍領會到她的意圖，立即自覺地遵從了她的意願。

哪怕，這違背他的願望。

從女性的角度來看，簡直沒有比這更有吸引力的感情了。

因為女人是感情動物，往往因愛上愛情，而被男人虜獲。

所以，如果用分數來衡量，路德維希這樣的情人，近乎無限接近一百分，能夠吸引絕大部分女人愛上他。

前提是。林安打算和路德維希發展一段感情。

然而，事實正與之相反。

於是這種心理上的主動權，便變成無數刀劍，不會戳傷流血，但卻令人坐如針氈，時刻飽受心靈上的譴責。

哪怕林安理智上知道，她並沒有做錯什麽。

是的。這同樣是感情戰場上另一種方式的進攻。

林安可以毫不猶豫地回絕薩林的一切迂回算計。但面對路德維希，林安能夠絲毫不留情面，把彼此之間最後一點情分都徹底毀掉嗎？

不能。

所以林安即使憑借女性直覺。隱約意識到了路德維希的某種意圖，也不得不當做沒有察覺，只能不作回應，不給任何路德維希暗示。

她沈默了一會兒才說：

“你變得陌生了很多。路德。”

“我們已經有三年零七個月沒見了。再說，從戰場轉移到宮廷。我沒法不變化。”

路德維希平靜地說。

他似乎被氣氛安撫了，沈浸在如此平靜對答的情境中，並不急於詢問林安找他的理由。

林安也不再用過於戒備的態度對待他。

兩人就像相隔很久再見後的老朋友一樣，聊起了近況。

“你最近還好？抱歉。沒有參加你的婚禮，希望禮物還能令你滿意。”

“還好。維多利亞挺喜歡那顆南星之光的，聽說價值不菲。她把它鑲嵌在一頂鉆石皇冠上，雖然不怎麽戴。但經常拿出來鑒賞。”

林安撲哧一笑，“……那就好。”

她仿佛能看到維多利亞公主那種矛盾不已的心情。

路德維希也是了然一笑，露出少許溫情。

林安放了些心，看路德維希的反應，至少維多利亞公主似乎不是雷區。

之前設想過各種詢問的方法，現在氣氛不錯，或許這是一個深入了解的機會。

“看你現在經常伴在公主身邊，感情應該不錯吧？怎麽還沒有孕訊？”

“維拉不喜歡小孩，我也暫時還不想要。”

路德維希註意到林安雖然沒有流露情緒、但卻像蝶翼般輕輕抖動的羽睫，立即了解她想到了什麽，輕輕一笑，像是毫無察覺般，語氣沒有起伏地繼續：“……你知道，近兩年帝都的氛圍相當緊張，不是適合新生兒誕生成長的環境。我之前已經在考慮，如果這兩年局勢還沒有定下，就和維多利亞回領地過上一段時間。”

林安松了口氣，不由隨著路德維希的話點了點頭，聽到後一句，卻禁不住輕蹙了眉尖。

路德維希餘光一直註意著林安的細微表情，見狀，眼底異色一閃。

“設想不錯。好的環境和穩定融洽的家庭氛圍，的確是孩子成長的必要條件。”

談話氛圍已經漸入佳境了，林安心裏再三斟酌，終於伸出第一根試探的觸手，“不過關於你和維多利亞公主之間，我聽到了一些傳言……”

“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些什麽？”路德維希語聲輕柔。

他的虹膜不知不覺地變淺，瞳孔顏色卻越來越深不見底，眸色由藍灰變成煙灰色，但從外部來看，這似乎只是光線和亮度變化導致的自然現象。

“呃，就是你們之間好像出了點問題，但我看你們平時相處，又不像是不合的樣子，所以才來問問……”

好尷尬。

應該一開始就直接問出撒克遜告知她的那件事的，現在談話氛圍變好了，卻不好問了。

說實話，其實原本也沒立場問。

間隔這麽多年，她和路德維希之間的關系，其實早就疏遠了。

如果不是撒克遜暗示，路德維希那些情婦除了和她外表有相似之外，還有其他更麻煩的問題，林安也不會約路德維希出來詢問這件事，徒增尷尬。

否則難道要她對路德維希說，不準再用情婦來做她的替身嗎？

別開玩笑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飲食男女，哪來那麽多矯情。

當初那段怎麽結束的，大家心裏清楚。

林安也沒把自己當成什麽高不可攀的高嶺之花，不容褻瀆的冰山雪蓮。

只是做了舊情人的性幻想對象而已。

大家曾經有過一段，難道沒有替身，路德維希就不會想了嗎？

既然改變不了事實。何必自作多情。

況且路德維希都已經結婚了。

怎麽看，更有資格過問路德維希情婦的人，也是路德維希的妻子，而不是早就斷了聯系的她。

就是現在拿路德維希的私生活入手試探，林安也覺得自己沒這個立場。

但情勢上偏要做出一副關切朋友的樣子，實際上，林安心裏知道。她是在拿路德維希的縱容做依仗。想來想去，不知不覺臉色火辣辣的。

連她自己想想，都覺得這樣有點像欲擒故縱。欲拒還迎，仿佛是想要舊情覆燃的姿態，實在怪不得路德維希誤會。

正當林安在糾結的時候，路德維希解決了她的疑難。

“如果你聽說的。是我蓄養情婦的事，那的確是真的。”

林安睜大了眼。

她沒想到路德維希竟然會主動承認。

果然。

眸色一冷。路德維希身上爆出一股冷厲的戾氣，幾乎即刻被林安覺察。

他迎著林安因吃驚而微微瞠大的美眸，俯下身，手指輕撫上林安的臉。似在描繪她面龐的輪廓，兩人呼吸可聞。

“那人是不是還告訴你，那些情婦每一個身上都有一些特征。和你非常相似？”

“這是真的嗎？”

戴在路德維希手上的手套是絲質的，但相對林安的肌膚仍有些粗糙。林安抓住了那只手，將它拉下來，反問路德維希。

“是真的。”

路德維希毫不猶豫的回答。

“你是不是還要問為什麽。”

林安不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呵，讓我來告訴你為什麽——”

路德維希突然反手抓住了掌中的柔荑，用力一拉，強硬卻技巧性地牢牢桎梏住林安吃驚下的掙紮，令兩人的身體毫無間隙地緊貼在一起。

“因為我想要這樣抓住你，占有你，讓你眼中除了我之外，再看不到別的男人！”

後背不覺抵住了墻壁，路德維希面孔懸在在林安的斜上方，露出一抹危險的笑容：“而你知不知道，在帝都，和我有相同想法的，有多少個男人？”

“這——”

電光火石之間，林安立即意識到了路德維希話語背後暗示的內容，臉色數變。

“可憐的安，我天真的小東西……你永遠無法想象，那些道貌岸然的貴族，在私底下，究竟能有多麽齷齪惡心！”

感覺到林安不再掙紮，路德維希也放松了禁錮力道。

“……雖然，他們永遠不可能有機會像我這麽幸運，真正一親芳澤。”

右手來到那兩片朝思暮想的紅唇上，用大拇指輕輕摩挲。

就像曾經在情事餘韻之後，路德維希經常對她做的那樣，像捧著一塊珍寶，反覆摩挲，來回逡巡，怎麽都看不夠。

但林安留意到，路德維希在做這一切的時候，眼神是失焦的，仿佛正在經歷一個夢境。

“……但一想到，他們將那些低下的女奴當成你的替身，肆意淩辱，將腦海中對你的下流想法實踐到她們身上，我就想將他們大卸八塊！閹割掉他們犯罪的那根事物！讓他們永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這突然爆發出來的侵略性，令林安有些驚訝，但並不害怕，反而有些熟悉——

這樣的路德維希，才是當初林安在冰原認識的那個路德維希。

很多時候，他都顯得蠻橫又沙文主義，完全掩不住他骨子裏由軍旅生活養成的強勢，但他並不是個粗暴的情人，只是對領地內的一切充滿了占有欲。

怪不得她之前總是下意識和路德維希保持距離。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前後的劇變，令她的女性本能感到了陌生。

直覺比理智更直觀，早在一切端倪發生之前，已經對她做出了警示。

“我想，我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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