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林安也清楚，論天時地利和雙方實力差，這樣的現狀拖延下去，先敗下陣去的絕對是自己。

隨著自己故布疑陣越來越無法糊弄對方，那位魔族傳奇找回來的速度越來越快，林安已經開始考慮是不是要放棄安格斯，帶著一個累贅，消耗和逃亡成功率上，肯定無法和單獨一個人比。

之前一直沒有放棄他，是因為林安也不能保證單獨逃亡，自己就能逃得過去，何況對方弄丟自己一次，還能再一次預言，除非她能及時回覆記憶，否則安格斯的助力絕不是可有可無。

甚至可能等她恢覆了記憶，安格斯也不可或缺。

“……水……”

就在林安猶豫是不是丟下累贅的時候，安格斯終於出現了清醒征兆，林安聽清他含糊不清的話語，恍然大悟：這貨之前吐了不少血，脫水很正常，如果她剛才想起的話，說不定他能提早醒來。

手頭的不明危險物品太多了，要是不小心弄死安格斯倒是沒什麽，萬一浪費了非常珍貴的藥物，就不好了，林安也不亂試，拿了水囊出來給安格斯灌了兩口。

安格斯眼瞼下的眼球動來動去，還沒清醒，林安又感覺到了熟悉的寒栗，寒毛從尾椎往脖子一溜聳立起來，林安精神力熟極而流地一卷安格斯，運起剛剛積攢了一些的神力，再度開始不定向潛行。

大地深處別有風貌，林安以前沒親身經歷，從沒想過蒂蒂有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林安闖進過泥沙怪物的巢穴，也見過在地層深處倒生的古怪樹木，甚至發現了一條水晶礦脈和一條和地下水混合交流的小型金礦。

地層中所有東西向兩邊打開，大部分在地層中穿梭的生物，比如蜥蜴爬蟲什麽的，也都忙不疊避讓林安這個橫沖直撞不按照規矩行駛的家夥。

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這次追逃沒有持續多久。大地脈動傳來訊息，前面有一片人為鑿空的隧道群。

自然，大地脈動傳達的訊息不可能明確表達“隧道群”這個新名詞，林安只是根據意會翻譯。大地脈動具體表達的，其實是一個巨型蟻穴般的地下空間——

重點是，裏面生活了很多魔族。

林安最初了解到這點時，本想繞開——

一路上她就是這麽幹的，之前也遇到過一兩個小聚居區，但林安潛意識代入魔界通緝犯的角色，並不想在任何魔族面前露面。

何況，從之前魔族傳奇顯露的威勢來看，林安並不覺得普通的魔族聚居處，能阻礙他對自己的追殺。

但這個地下空間出乎意料的巨大。林安感應大地脈動，感覺魔族像把一個城市搬到了地下，更驚人的是，根據大地脈動傳來的訊息，這個地下空間的地表。還有著不下於地底的地表建築——

如果是在前世，這麽一個純憑人力挖掘建造的人工產物，被稱為世界第九大奇跡也不為怪。

現在改變方向來不及了，即使繞過去，也會被在地上追蹤的魔族傳奇提前掌握方向。

所以林安別無選擇，只能進入這個巨大的地下空間中。

一片空曠而宏偉的地下隧道在面前展開。

空氣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味道，但並不窒悶。發出淡淡微光的苔蘚鋪蓋是隧道兩邊不規則凹凸的表面，充滿一種光怪陸離的魔幻感。

但林安已經看膩了，這類發光苔蘚在地層下太多，按照她估計，這些發光苔蘚在地層下的地位價值，大概類同狗尾巴草喇叭花一類路邊隨處可見的東西。

但狗尾巴草的生長可不會顧及均勻美觀的問題。所以發光苔蘚的均勻生長分布狀況，令林安確定了這條隧道份屬地下空間中魔族生活痕跡所涉及的範圍。

這只是林安一瞥而過的場景在心中分析出的結果，固定走向和分岔的隧道無法限制她的前行，林安選擇直線行進，遇到阻礙就穿過去。即便明知很可能遇到魔族，也顧不上了——

畢竟與傳奇強者帶來的威脅相比，普通魔族已經不能讓她放在眼裏。

她的運氣不壞，直線穿過了七八條隧道，只遇上了一次魔族——

一對糾纏在一起、玩野外play的野鳥兒，*，高亢激烈，估計都沒發覺林安提著個人來了又走。

此後魔族出沒的痕跡越來越頻密，林安不得不放慢速度，也由此確定，自己正在往這個地下空間的中心前進。

很快，林安直線前行的路線到了盡頭：

隧道越來越寬，占據了大部分地下空間，平整的地面和豎直的苔蘚墻壁，取代了之前凹凸不平的隧道，就像從崎嶇泥路的郊外開始進入城市化的城鎮；令林安感覺不大可能在地層深處出現的光亮射入隧道，一個龐大宏偉的地下空間，開始在林安面前展開——

微光苔蘚如織毯遍布腳下，巨大城市中高聳的建築甚至能在下方和空間周圍的石壁上投下長長的陰影；灰白、蒼綠和瑩藍為主的發光礦石，浮動的魔法火焰，自動燃燒的火焰植物遍布各個角落，光焰與陰影結合，難以想象和描摹出來的覆雜光譜組合，令那些野性、妖嬈、猙獰的雕像裝點下的整個龐大地下城市，顯得神秘，而恢弘。

無數魔族在這個巨大的城市中生活，就像人類生活在地上的城鎮中，只有林安感覺自己像誤闖秘境的愛麗絲。

直到安格斯的動靜喚醒了她。

“……這是，哪裏？”

“你醒了。”

林安醒覺過來。

她所選擇的出口很巧妙，恰好與任何一個城市出入口都並不相近，從這條路進來的魔族很少。

林安之前認為隧道已經足夠寬闊，但看到正對城門大道的那幾個隧道口，魔族驅使著馱運數層高貨物的甲殼蟲，才明白這還遠遠不及。

或許由於斷續使用力量穿行的緣故，那種時時緊貼、如影隨形的危險直覺仍然存在，只是淡了一點。

說不定被迫進入這個地下空間，是個有利的轉折。

可是否要進入眼前這個魔族城市，林安仍然猶豫。

安格斯用了半刻鐘完全清醒過來，然後用比以上少了三分之一的時間，弄清了現在的情形。

“也就是說，我們之前順利破開了那位魔族傳奇的領域，而且在我醒來之前，那位魔族傳奇已經追了你近一個白晝？”

短暫沈吟後，安格斯用一種說不出的覆雜神色“看”著林安。

“有什麽問題嗎？”

安格斯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喟嘆，“真是意料之外……這樣的運氣，不愧是命運之女。”

林安皺眉，但安格斯不等她質問，便道：

“所以現在我們需要面臨一個選擇。如果在你沒說之前情形的時候，我會選擇不進入這個城市，但現在，我認為進入更合適，或者在附近找個可以暫時休憩的地方也可以——我們很快會迎來一位尊貴的……不速之客。”

林安驟變。

她聽懂了安格斯前面的話，但她寧願聽不懂。

“……你確定？”她臉色難看地盯著安格斯。

“在追蹤得到方向的前提下，除了同階位的強者，沒有人能讓一位傳奇徒勞無功的追逐超過一刻鐘——除非他不想，何況，這裏是魔界。”

安格斯平靜道，“你也早該有懷疑了吧，對方明顯沒有全力以赴——而據我所知，魔族可不是有耐心的種族。”

“事實證明，你們對我族有不小的誤解——”

一個夢魘般的聲音忽然從背後傳來，令林安和安格斯同時一震——

“在有需要的時候，我們也完全可以展現出出乎意料的耐心。”

斜長高大的身影從隧道口外投進來，如同魔鬼的黑影。

紅色閃電的海洋包圍了林安兩人，電光猩紅刺目，而遠處的魔族仿佛沒有察覺這個方向的動靜，流通的空氣一如既往地吹過地下空間的高處，長在高處的火焰樹獵獵作響，點點火星像雪花般紛紛飄下。

林安感覺安格斯忽然伸手，僅僅扣住了她的手腕。

林安心裏一跳，按下蠢蠢欲動。

“這裏不適合交談，我們換個地方。”

這是一句陳述，紅色的電芒閃過，兩人一魔出現在一條昏暗的隧道中，地下千篇一律的景色，很容易令人失去方位感。

“需要糾正你們的第二點是，進入地下城，並不是正確的決定，任何一個供奉聖火的城市，只要你們進入神廟附近勢力範圍內，都將被聖火感應，而我，也將以另一個身份出現在你們面前——所以，你們恰恰站到了一條危險的分界線上。”

黑色鬥篷，滿身血腥味，塊壘的肌肉和粗大的脖子，與手劄中記載的法師形象背道而馳，即使平穩冷靜的言語，而依舊無法減輕一分他本身帶給人的龐大壓力。

如果再聯想到這個魔族傳奇之前的表現，大部分完全是在演戲的話，那麽他粗蠻外表下所掩飾的理性，則令他的力量更具有毀滅性——對他的敵人而言。

“阿耳涅。克呂提厄。……俄洛斯，”

名字的主人顯然認為自己已經無需更多名號來綴飾，即使如此，名字的長度也相當考驗短時記憶力——

“信奉異神的人族，告訴我你們的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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