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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三章 遺言和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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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看著盧克斯咽氣,林安叫阿姆達等進來,自己獨自回到帳篷中。

耳邊沒有聽到慟哭的聲音,只有個別婦孺輕微的抽噎,在魔界,並沒有用眼淚為亡者送行的習俗。

林安心情有淡淡波瀾。

設計阿姆達和盧克斯時,她沒有一絲猶豫,反倒是盧克斯的臨終留言,令她心中有些起伏。

盧克斯的死,解決了一個必須要解決的問題,但又給林安帶來了一個新的迷惑。

這個迷惑暫時找不到答案。

自身記憶的缺失和陌生環境帶來的困難交織在一起,論處境之艱難,林安對比了一下手劄內容,覺得更在手劄記錄的穿越初期之上。

擁有力量,但不知怎麽使用,等同沒有,如果不是意志和靈魂早已蛻變,說不定要重蹈手劄中穿越之初如同驚弓之鳥的覆轍。

至少在穿越之初,她是難以生出這種殺人滅口的想法,並付諸實踐的。

“你就這麽收尾?”

溫淡的聲音耳語般響起,林安擡頭,帳簾縫隙射入的淡淡微光中,一抹白色身影漸漸凝實,安格斯面向她的的方向,眉眼淡笑依稀。

林安瞳孔微縮,沒等說什麽,安格斯已經接續道:

“信仰者靈魂的歸宿,是信仰神祗的神國,他們的靈魂和記憶於神祗而言,猶如白紙,一覽無遺——這點,這位只是牧師學徒的老祭司,可能也並不清楚。”

什麽!

顧不上安格斯透露自己剛才在一旁偷窺的訊息,林安想到某個念頭,頓時生出一身冷汗。

不過轉念,林安看了安格斯一眼,冷靜下來。

安格斯既然回來,且帶來這個消息,恐怕已經做了該做的事,只不知道這對她是否有利。

這時。帳簾外卻響起了沈重的腳步聲,林安一凜,同時感覺安格斯微笑淡去,下垂的左袖袍角溢出淺淡白芒。帳篷內的氛圍瞬間凝結。

“……你!您回來了!”

掀簾進入的阿姆達吃了一驚,麻木的臉上將情緒暴露無遺,但即便林安和安格斯的感知緊緊鎖在阿姆達身上,感知到他的情緒發自自然,沒有偽裝,仍不敢放松警惕。

阿姆達今天心情起伏太大,加上戰後疲憊,雖然本能覺察到一絲殺機,暗暗不安,但並未警覺。跪下後膝行上前,也不覺自己的行動是否得到了林安許可,徑直木然啞聲道:“稟報大人,奴仆在清理爺爺屍身的時候,找到了爺爺給您的遺言。”

他呈上了一塊巴掌大小的獸皮。

獸皮邊角粗糙。形狀並不規則,仿佛是臨時從某塊大獸皮上扯下的邊角料,上面用青黑色的染料寫了兩行字體。

在魔界,文字掌握在神廟和上位者手中,除非獲準,並不能自由傳承擴散,即便是盧克斯看重培養的接任者候選。他也只教導過一些讀音,不懂書寫。

山民中除了盧克斯外,沒有第二個識字。

所以阿姆達一發現這塊獸皮,便拿來給林安。

事實上,這也的確是盧克斯留給林安的。

林安問了阿姆達,得知這塊獸皮被盧克斯死死攥在左手。阿姆達掰斷了他的兩個手指骨,才將獸皮完整拿出來。

林安想了一下,便明白了:

盧克斯事先也不可能保證,自己能不能活下戰場,乃至保留全屍;而左手則是佩戴祭司骨戒的手。即使事後找不到全屍,族人也會把左手找回去。

至於盧克斯臨死時沒說,林安也無心去猜測,畢竟回光返照不等於頭腦清晰,也許盧克斯忘記了也說不定。

獸皮上書寫的內容很簡單:

“……抽汝之骨,剝去神與汝之榮耀與力量;唯神之血裔,方可使罪者失去最終歸宿,淪為無信之民。”

“什麽意思?”

摒退阿姆達,林安默念幾次,似懂非懂,腦海中隱約捕捉到某個重要訊息。

忽而,她感知到一股力量覆蓋到獸皮上,擡頭,卻見安格斯睜著那雙灰藍的眸子,盯在獸皮上,流露出一股震驚恍然交雜的神色,而更深層的情緒,則如同淹沒在深深湖底,不見天日。

“你眼睛怎麽了?”

林安才發覺安格斯眼睛中那一層灰霧般的淡淡白翳。

“看不見了,”安格斯若無其事,“你知道這句話的來源嗎?”

顯然她低估了這個世界的神奇,即使失去視覺,安格斯仍輕易找得到替代辦法,失明對其似乎幾無損害。

林安目光閃了閃,“說。”

“這句話來自魔神托爾的教典,第一譯本,也就是對魔神神諭的最原始譯本,現在魔界流通的,可能已經不是這一版本了。”

任何宗教教義,總會有不同詮釋,並由於種種現實因素和統治者的幹涉,而在漫長時光中遭到人為增刪修飾,原來這個有真正神祗的世界,也是這樣。

林安挑了挑眉,安格斯對魔族教典的熟悉透露出很多東西,但安格斯已經繼續說下去:“這句話,是教典罰之章的內容,說的是教義中兩種關於不同罪責的懲罰——

剝奪罪人的骨頭,只能剝奪他們作為生者的榮耀和力量;只有擁有魔神血脈的血裔親手剝奪,才會令罪人得到終極的懲罰,連死後的歸宿一同失去。”

“魔族崇尚勇武,不畏死亡,很大原因,正是因為他們篤信魔神的神國,將是他們必然歸宿,生命將在神國得以延續。”

安格斯頓了頓:“而根據教義,魔神降下天火,焚融出魔界,凈化天空,而他滴下的一滴血,精華被大地吸收,殘留的少許,被衍生出的一個生命所沾染,這個生命此後。便成為魔神在大地上的血裔——魔界的統治者。”

“……”

安格斯話語後的暗喻太明顯,林安震驚過度,瞠目結舌。

神色難掩覆雜的安格斯輕聲道:“其實我早該發覺的,雖然你並沒有施法過。但你的精神力恐怕是創傷所致,而不是因為位面法則壓制。”

“等等,盧克斯的亡魂呢!”

“未免他的靈魂核心在死後回歸,我提前出手,摧毀了它。”也就是說,他也沒機會確認盧克斯的亡魂會不會回歸神國。

媽蛋,你騙人的吧!

那時你還不知道這張獸皮的內容,怎麽敢跟一位真正的神祗搶他信徒的亡魂?

林安內心默默爆粗,表情無辜道:“一時說我是人族,一時說我是……我記憶全失。完全是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她把責任推得幹幹凈凈。

其實她已經信了盧克斯的遺言。

因為這恰好解釋了她之前的疑惑,盧克斯恐怕並不懷疑她的皇族身份,而是懷疑她和異神信徒有關,否則作為魔神的信徒,他即使受迫現實不敢反抗林安。也不會自願去死,甚至可能偷偷告密。

但他生命都沒做,察覺林安對他的不善,很短時間內就選擇自戮,根本是沒了希望,不想活了,才作此安排。

安格斯接下來的一句話也印證了這點。

“是僅僅失去力量。還是連信仰通道一起失去,越靠近死亡的信徒,越會有清晰感應,如果不是確定這點,那個老祭司不會留下這個遺言給你,”安格斯淡淡道。“他恐怕已經察覺你失去記憶了。”

這是誰造成的?

林安瞪他一眼。

將一個記憶全失的人丟在陌生環境中,在不知情下無意暴露蛛絲馬跡,簡直無可避免,這完全不是智商和交際經驗能彌補的。

不過林安已經刻意減少了大部分與外人接觸的機會,並不給自己暴露太多疑點的機會。

林安估計。盧克斯也只是覺察了一點端倪,沒有確定,所以用這種方式遺言,而不是親手交給林安。

林安得到遺言後,也不可能對一個屍體惱羞成怒,如果她願意承情,對他部族手下留情的幾率更大,至於祈求她庇護,以魔界的風氣而言,這種僥幸是不會有的,不遷怒和滅口就很好了。

真是用心良苦。

林安發覺自己低估了在魔界生存的難度,哪怕質樸如盧克斯這樣長居深山的老者,生存的智慧依舊不容小覷。

正因為他們生存不易,所以對能威脅到他們生命的事物環境,有更敏銳的本能。

如果大部分魔族都有如此警覺和本能,或許她在魔界寸步難行。

林安快被自己的處境和身上的秘密糾結死了。

不過就算自己的字跡內偽裝,記憶碎片總不會是假的,既然記憶能隨著手劄內容回憶起來,那麽手劄的可信度還是有保證的。

但為什麽平白就有了魔族皇族的血統,林安回憶手劄內容,覺得自己可能找到了某個可能解釋。

這並非迫在眉睫的問題,她決定暫時放下這個糾結,問安格斯:“萬一他能回歸你,信徒亡魂失蹤,會不會引起魔神註意?”

安格斯略顯凝結的目光閃了閃,“可能性不大,不過魔神剛降下神諭,可能正關註魔界的動靜,說不定會註意到。”

林安眉頭一挑,“你既然已經知道神諭降下,知不知道神諭所指的對象?”

安格斯搖搖頭。

“那可能是我。”林安說。

安格斯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這讓林安有底了,他主動摧毀盧克斯的亡魂,並一回來便說出那些話,果然是有目的的。

很好,兩個通緝犯,雖然她是自願成為,而他是主動去做,從而向她投誠的,但兩人現在暫時是綁定在一起了。

“空間裂縫那邊怎麽樣?”

“至少半年內,我們回不去,”安格斯道,“找路耽誤了時間,返回時沒找得到你們。”一句話把幾天的消失抹了過去。

“回來就好。”林安也若無其事,順水推舟。

她心裏暗暗忖度,得好好找找手劄,確定自己失憶前到底給安格斯下了什麽緊箍咒,不然他雖然自願回來,暫時受制,不弄清楚,總不安全。

ps:

本章開頭提及的疑惑,就是林安奇怪盧克斯自願去死,無論出於魔族本性還是魔神信徒的身份,這個結果都是不正常的,以魔族尚武的風氣,說不定自殺在教義中,也是重大罪責。

然後安格斯要回來,不是說回就能會的,摧毀盧克斯亡魂是個投名狀,否則不處於林安相同的處境,一起上神祗通緝榜,林安是不可能回收他,並把之前的失蹤視如不見的,而安格斯對話中有意無意牽扯出林安的處境,也是讓林安意識到自己在魔界行走的難度,這樣才能讓他在林安身邊有用處,否則一個無用而居心叵測者,沒人會放在身邊。

總之,本章是兩人心知肚明的一場暗戰,其中又有小小意外,就是林安的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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