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得辨析捷足先登的那個人是從哪個出口離開。

這並不容易，在地下的人工建築環境中，神術無用武之地，高級一些的法術無法釋放，而蒂蒂敏銳的嗅覺竟也找不出，林安只好用最笨的方法一個個排除。

“通往臭水溝和後臺的女用更衣室這兩個出口可能性較低，從對方擺放屍體的舉動看，對方有一定的完美主義，就算現在兩處出口都沒人，也不太會走這兩條路，馬廊這個也排除，只剩四個出口了……”

於是，當林安從一個位於貴族包廂的出口中出來，看到白象牙貼板的圓桌上擺放著一束盛開的莫麗爾粉薔薇時，她有強烈直覺，這是留給她的。

“難道我們一直被對方跟蹤監視，卻完全沒有察覺！”

含苞欲放的薔薇嬌艷動人，林安卻悚然，驚覺對方的層次可能已經超出了她的預估，或者擁有更為深厚莫測的手段底牌。

紫眸中閃過一抹冷戾，蒂蒂伸手抓起那束薔薇。

“等下，蒂蒂！”

還弄不清對方有無惡意，林安出聲制止，蒂蒂抓向薔薇的手卻頓住，那束薔薇的花瓣在他觸及之前忽然一抖，完全綻放，盛放的花期僅僅一瞬，花瓣便離開花萼，片片落下！

蒂蒂的手閃電般收回，攔腰一提林安，退到房間邊緣，要不是那束花沒有更大動靜，他恐怕就直接破門而出了。

“蒂蒂，放我下來！”

圓桌上的薔薇花安安靜靜，仿佛在嘲笑他們的大驚小怪，蒂蒂薄唇一抿，紫眸中閃過一絲羞惱。

林安眼中掠過笑意。

蒂蒂這段時間和以前的寸步不離完全相反，除非有事，否則根本不在她視線中出現。沒事就找地方自己修煉，說話也越來越簡潔，完全不愛找她撒嬌抱抱了。除了偶爾顯露出對自己的獨占欲，排斥薩林安德烈他們靠近她。像這種出糗的情形再也沒出現過，最多偶爾以忍耐的態度，允許她揉揉他的頭。

林安的失落感就像所有孩子脫離羽翼後的父母一樣，如果不是眼前還有事情沒弄清，肯定要好好逗逗他，現在只好擡手拍拍他的脖子以示安慰。

蒂蒂瞥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笑意很快沈降下來，林安清楚，蒂蒂之所以反應這麽敏感，也是因為那個沒露面的強者對他潛意識中的刺激。蒂蒂雖然沒表達出來，但以他離開次位面後比以前又增長十倍的戒備心，這個看不到的敵人一定給他很大壓力。

林安長吸口氣，向圓桌走去，看到桌面上那些粉色花瓣隱約有序排列。咦了一聲。

轉換一個角度，一塊銀綠色的令牌出現在林安手中，花瓣拼成的圖案雖然不像令牌上的玫瑰與月光獨角獸那麽清晰，但隱約可以辨別出兩者是相同的團。

“原來是那位大人……”

林安恍然，左右張望。對方既然知道她到來又留下身份標示，現在不出現，顯然是不會現身了。

地面忽然一震。

“啊！”

林安一驚，轉頭一看，包廂內那個密道出口自動封鎖起來，透過仍沒有完全閉合的滑門，隱約看到門後一塊巨大的斷龍石緩緩滑下來，封堵了密道。

“是密道原本的機關。”

原本應該是用作斷絕後路同歸於盡用的，但現在機關顯然是萊姆斯開啟，林安並非沒有阻止斷龍石落下的辦法，但萊姆斯此舉，顯然是要告訴她，他不希望這裏再被打開。

“對了，他說過，他的母族本是第四帝國歐羅巴的皇族嫡系後裔。”

林安想起了刺客兄弟會與第四帝國的淵源，也明白了那二十五個刺客死狀的原因，也隱約猜到了萊姆斯的意思，他把這個地下空間當成了一座陵墓，打算將它的歷史和以往種種徹底埋沒。

“或許刺客兄弟會能在南大陸延續這麽久，也和萊姆斯有關，否則那個首領已死，剩餘人和這個老巢，實在沒有必要讓他親自出手——除非是他不願意假手於人。”

想到這裏，林安暗暗心虛。

雖然說刺客兄弟會闖下大禍已經成為定局，即使林安不殺那個刺客大師，就後面佩雷和神聖帝國兩天內數位皇室嫡系接連被刺來看，他們的刺殺行動也是早有預謀，林安不過恰巧提前開啟了這個魔盒。

不過這終究只是林安的猜測，某種程度上，也可以反過來說正是她殺了刺客大師，才讓失去首領的刺客兄弟會變成一條遇人則噬的毒蛇，不受任何約束地瘋狂。

“現在追著人跑到刺客兄弟會老巢，卻恰好一頭撞上了對方的真正大後臺……”林安汗顏不已，在碰到這位傳奇強者的同時，也想起了對方還不知道的“舊仇”，“說起來，露露和歐羅巴的滅亡，關系也不小啊！”這才是林安在萊姆斯面前最心虛的地方。

“不過看他等我們出來之後才開啟機關，又表明身份，應該沒有敵意……不管怎麽說，還是先走吧。”

林安拖起一臉狐疑的蒂蒂跑路，找到威廉後，到約定的外城酒店與安德烈他們匯合。

一行人對他們的無功而返很驚訝，林安解釋：

“位置是找到了，但入口已經被斷龍石封堵，除非通知佩雷的強者，否則以斷龍石的厚度重量，不大可能不驚動地面上的人進去。我估計就算裏面還有人，在放下斷龍石後也應該自殺了，大概不會留下什麽東西證物。”

但對於老巢的具體地點，林安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安德烈約翰姆他們並不太關註，還沈浸在多日努力只得到這麽個結果的失望中，阿納托利和薩林識趣地沒問。

……

月色婆娑，在抵達丹東的第一晚，林安就迎來了一位預料之中的客人。

“萊姆斯冕下，您果然來了。”

金桂正值花期，在一片暗香浮動中。月色下的花枝樹影微微一晃，鏤雕圍欄的寬闊露臺上就多了一個人。

林安這次依舊沒有察覺出他的任何氣息，快速隱藏起漆眸中的訝異。從擺著兩張高椅的圓桌後站起來，含笑歡迎。

“你的美麗。卻比上次見面更加令人心旌神馳了。”

優雅地執起柔荑，俯身，唇瓣在細膩的指背輕貼，青年放開林安的手，看向圓桌上醒好的紅酒和搖曳燭光下依舊保持著熱氣的精致菜肴，眼睛微微一亮，微笑道：“看來是我令主人久等了。真是抱歉。”

他手一轉，一支粉薔薇出現在左手，輕輕遞給林安。

“您能光臨，沒有比這一刻更恰當的了。”接過那朵薔薇。換下花瓶中的白百合，將薔薇插了進去，林安示意萊姆斯入座。

今晚的主題當然不是進餐，不過萊姆斯卻完全像是來赴約會的，優雅而饒有興致地慢慢將林安準備的香煎深海銀鱈魚和配餐素菜吃了大部分。抹了抹唇道：“近兩天都沒有什麽食欲，果然還是美人相伴才能更令人心情愉悅——月色很好，銀鱈魚也很美味。”

他點點頭向林安致意，那種不知不覺浸染人心的神情動作，幾乎令林安產生一種能令他高興便心滿意足的喜悅。

腦海中橡樹果實高速旋轉得變成了一團綠影。配上強大的自制力，林安才強行抵禦了這種感染力，將心中不由自主泛起的愉悅壓下。

由於過分集中的精神，她差點碰倒了手邊的紅酒，連忙持起酒杯抿了一口，以作掩飾。

坐在她對面的萊姆斯看得清楚，眼中浮現一絲異色，“只是一年不見，你又有不小提高……”

他舉起酒杯晃了晃，林安隨著他這個動作看過去，雙目與他的相對，仿佛一束亮光順著交匯視線射入精神之中！

林安全身上下，頓時升起一種靈魂內外完全被看透的感覺，精神海內橡樹果實猛然一震，大亮的綠芒將那股被洞徹的感覺驅逐出去。

對面的萊姆斯瞬息閉上眼，然後睜開，銀綠色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閃而逝，抵在唇前的高腳杯慢慢向口中傾註紅酒，他放下杯子，微顯紅暈的白皙面容上浮起微笑：“除了自然神力外，還有一股外力，除此之外，好像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奇怪！”

略帶困惑地自語，擡眸的視野中映出林安蹙起的眉尖，萊姆斯露出渺遠而深具意味的戲謔笑容，“這麽多不同的力量共存，你果然藏有很多秘密。”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當然是因為不能對外透露。”

“好吧，是我錯了！”萊姆斯無奈一笑，擡指一點。

林安忽然感覺阿爾忒彌斯之環異動，心中一動，打開空間，那塊銀綠色的月光獨角獸與玫瑰的令牌飛出來，落到萊姆斯的手中。

那塊令牌在修長白皙的手掌上一閃而沒，青年卻有點驚訝，“你已經得到了主環。”

阿爾忒彌斯之環的十一只附環都是他幫助林安封印的，也只有林安將主環認主，才會有剛才那樣他召喚令牌，令牌卻無法立即收回的情況出現。

“是的，陛下慷慨地將阿爾忒彌斯之環贈送給了我。”林安已經平下情緒，點頭。

阿爾忒彌斯之環，是她從皇宮內庫獲取的三份酬謝之一，其餘兩份寶物，則被她當成新婚禮物，分別送給了蘭斯特和路德維希。

萊姆斯又笑了笑。

林安有種感覺，他已經洞徹了皇帝將寶物贈送給林安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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