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抽離感，這次周圍的場景漸變淡薄，沒有再出現新場景。

“終於結束了嗎？”

白茫茫的濃厚雲氣顯現出來，翻滾著慢慢向後退去，一個巨大的六邊形露天平臺和與平臺銜接的深深長廊顯現出來。

哢嚓！

林安左右看看，正要向前走去，腳下的平臺忽然一個顛簸，就像巨大的浮空城輕微地抖了抖肩！

所幸林安本身就是用精神力懸浮在平臺上，在感覺到起伏的剎那，精神力本能做了調整。

但沒等林安反應，接連的劇震傳來，接二連三的搖晃傳來，這次已經不限於抖肩，而仿佛是浮空城在接二連三地打踉蹌，一時左擺四十五度，一時後仰六十度，林安猶如大樹上的螞蟻一下被掀飛。

轟！

轟轟！

巨大的石塊砸在平臺和天空之城主體連接的地方，幾乎是轉瞬之間，地面上出現兩三丈的裂縫。

在失重感出現的那一瞬間，林安就激發了飛行術。

忽然黑影降臨，仰頭一看，幾乎有一個宮殿大小的尖塔斷折崩塌，迅速擴大的黑影正好籠罩在林安頭頂，林安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隨著黑影壓下的高塔塔尖已經徹底將她籠罩，萬裏高空轉瞬即至！

——嘭！

數萬裏的下墜漫長又短暫，高空罡風和空間裂縫剝開皮肉，血液飛濺，仿佛靈魂最後一聲震動，觸地時甚至感覺不到全身骨肉被摔成肉泥的劇痛，林安整個人已經消失在鋪滿斷壁殘垣的巨坑中。

巨大的浮空城仍在不斷墜毀崩塌，墜石如雨，大地的震動不斷傳來，墜毀的浮空城殘骸毀掉了近百裏山林。幾乎沒有逃得出這場突來災難的生靈，方圓幾百裏內無論野獸魔獸通通遠遠逃離這飛來天災的現場。

半天之後，巨大的浮空城徹底崩解，消失在天際，只留下一片天坑和坑底的殘垣。

過了數日，一些人來到的巨坑上探查。

半個月後，一個配著長鞭的紅發女武者跟隨傭兵來到巨坑邊緣。不發一語地跳下殘垣。混進巨坑裏瘋狂挖掘的人之中。

三個月後，巨坑殘垣上一批批人來了又去，巨坑中殘垣的高度已經降低了六七丈，那些大坑邊緣也堆起了一堆堆灰石場。人們甚至在周圍搭起了木棚石屋，儼然成了一個新的冒險地。

一對樣貌極不相似的兄妹和一個青年騎士姍姍來遲。

他們在殘垣中找到紅發女武者，在女武者崩潰的傾訴中，一個銀發銀眸的男法師在空中現身，面無表情地對下方的人說了句什麽話，這夥人的神色從不可置信到頹喪萬分，慢慢接受了某個現實。

這夥人又挖掘了很久，毫無收獲，他們又滯留了大約一個月。終於離開這個傷心地。

巨坑殘垣上的人跡依舊不受影響地湧入。

之後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減少。巨坑邊的聚集地也隨著人跡減少而變得荒僻，野獸逐漸回到自己的家園，藤蔓野草滋生。

又是數年寒暑交替，巨坑的底部殘垣已經完全被綠色的植物覆蓋。

野獸飛禽在其中恣意繁衍生存，這個巨坑的痕跡隨著人們的記憶消退而逐漸被忘卻。除了那微微下陷的地形，這裏幾乎已經重新恢覆了原貌。

一年又一年過去，生機勃勃的山林輕而易舉地抹除了大地的這塊疤痕，連地表的痕跡都已不覆存在。

數百年過去，沒有人還記得那個不知所蹤的女子已經在那個巨坑底部化為肉泥，成為了滋養這片山林的養分之一。

……

……

“……”

一陣微風吹過，某個仿佛完全陷入死寂的意識忽然動了一下——

我……

我……還活著……

捕獵的的野獸，展開羽翼的飛鳥，吹過樹梢的風，天空流動的雲，地底下淌流的水，整片大地天空之間的事物忽然頓了一下，就像被某根手指按下暫停鍵。

隨後畫面飛速倒退，倒退的情景將幾百年的光陰濃縮在幾個呼吸之中，快速得仿佛其中的光影完全變成了亂七八糟毫無層次的彩色斑點——

巨大的浮空城重新回到天空上，幽雲卷席，完好無損的白色平臺上漂浮著一個紫袍少女，腳下金色的光環將中間環繞的絕色少女襯托得仿如從人們臆想中走到現實的女神。

但少女一對矜嬌與冷媚糅合的鳳眸中，卻沒有焦點。

陽光薄金般散在白色的平臺上，過了好一陣，那對點漆般的瞳仁動了動，林安將幻境中數百年郁於一瞬的經歷消化完全，終於回過神來。

“……好可怕，好恐怖的幻境……看到安吉莉雅和安德烈他們的時候，我差點都要相信自己真的死去了。後面那幾百年的渾噩更是絕望，如果不是心中始終堅信自己沒有死去，留有最後一點清明，恐怕我的靈魂真會被這個幻境融合，真的死在裏面。”

林安下意識地動彈手腳，感受心臟血液在軀體內搏動暢流的感覺：在那個幻境中，她的身體變成了肉泥，*融入泥土消失，幾百年間一直竭力維持著意識的存在，看著自己葬身之地滄海桑田變換，那種孤寂逐漸侵蝕而入，恍恍惚惚間她幾乎要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死去，那種連靈魂都慢慢沈寂下去的感覺，比絕望更令人恐怖。

“真是太陰險了，故意制造出假象讓人誤解，在以為已經度過試煉之後心理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突如其來制造一場死亡！不知道索比克時代、那些祭祀進行試煉之前知不知道試煉內容，否則都像我一樣毫無準備地進入幻境，死亡率恐怕很高吧——這個幻境中居然混合了靈魂攻擊，真是瘋狂！”

緩過口氣，慢慢適應過來，林安長吐一口氣，“還好，試煉的目的，終究不是為了讓試煉者去死，幻境的破綻還是蠻多的，比如浮空城毫無準備地崩塌太突兀，我遇到這種突來災難的時候，也不會像幻境裏面一樣什麽反應都做不出，而且還有傀儡珠在，怎麽也不至於我連掙紮一下都沒有就掛點……”

加上林安的精神力層次本身高於幻境，哪怕這場幻境已經近乎真實並且是趁虛而入，她也隱隱約約能捕捉到這些破綻，否則哪怕是意識上的光陰過隙，意志再堅韌的人也不見得能一直保留下最後的清明。

也直到度過這場幻境後，林安才明白這場幻境試煉的是死亡，而非恐懼，兩者雖然是形影不離的一對夥伴，但無疑後者才是核心，也是人心中最難以正視和測驗到的東西。

“只不過是晉升黃袍祭祀，試煉內容居然就是死亡了，果然越來越難了啊。”

就算事先有心理準備，林安發覺這準備比起現實來還是遠遠不及，“真不知道後面的試煉會是什麽，想想進入試煉之前的想法，真是無知者無畏啊，現在光是猜想下一個試煉內容，這種未知都已經快要讓我有退縮的沖動了……”

由於度過了幻境，林安的靈魂沒有在幻境中受損，但心神消耗不小，腦海中反反覆覆回想起幻境中自己死亡的過程，思緒漸漸變鈍，靈魂慢慢死去……

一種難以描述情緒在思緒中沖撞，從身到心都有種消極而厭倦的感覺，諸如我為什麽活著、生命是什麽、死亡和永恒等命題在她腦中徘徊，而之前一心想找到蒂蒂的心情仿佛已經遠去。

林安很清楚，這是試煉的後遺癥，對於接下來未知關卡的退縮感不但是情緒所致，也是直覺的警告——這種狀態下的她毫無疑問不能繼續進入試煉，甚至不適合繼續探索遺跡。

其實林安出現這種情況，完全是正常的。

就算是索比克時代信仰無比堅定的神職者，也從沒有人像她這樣，在兩三天內連續闖過試煉晉升，試煉者每過一次試煉，都需要都需要一段過渡和消除後遺癥的過程，林安連續試煉到這一層，幾乎沒有過渡時間，實際上十分恐怖。

但此時的林安無法想到這些，她站在平臺上好一會兒，才以一種緩慢疲倦得仿佛蒼老者的姿勢慢慢飄下去，還自嘲說了句：“這回不會再是幻境了吧！”

她卻沒發覺，隨著她走進深深的長廊，地下的某種力量被喚醒，長廊深處的拐角中，一道白影站在那裏，一閃而逝。

“你會後悔的……”

聲音在耳邊飄過，是低吟般的索比克語，林安若有所覺地擡頭，耳邊只有空氣流動的聲音。

腳下，鋪著薄塵的白色地面倒影出她朦朧模糊的影子，鼻端是一股似黴味又夾著一絲幹燥澀意的氣味，落灰的墻面有不少刀劈斧砍的痕跡，久遠地篆刻著這座遺跡流逝的時光，剛才的耳語仿佛錯覺。

“找個房間休息一下再急需探查吧……”

林安已經懶得去思考是不是那道影子弄出的古怪，就近打開一道門。

清理了地面，照樣撕了一些卷軸布置了結界，又在結界中畫了神術法陣，淡金色的光芒籠罩整個房間，再放出三重守護之環，林安枕著一塊光芒石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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