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室中，皇帝父子一坐一立。

他們面前的墻幕上的一面巨大的鏡子顯示著那座宮室裏的情形：水晶墻後面，重臣們的面色變化歷歷在目，而另一邊的查理斯才剛剛醒來，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看他的神色似乎看不到水晶墻的另一邊，只對房間中喬安娜的存在驚愕。

“你想做什麽，奧丁。”皇帝看到查理斯和維多利亞躺在一張床上，沒有露出異色，卻在看到喬安娜時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奧丁的目的，不會是要讓重臣們見證什麽兄妹*的醜聞，那些重臣們不是傻子，看到查理斯他們出現在那裏，就會明白查理斯他們也是身不由己，反而因為查理斯的出現，這場宮變主使者在重臣們心目中的懷疑範圍縮小，奧丁這樣做相當於不打自招。

倒是查理斯的出現讓皇帝心中一松。

不得不說，法師塔和奧丁的合作，確實出乎了皇帝的預計，不但把國勢與奧丁捆綁在一起，強大的武力也足以打破皇帝原本的防備，支撐奧丁做很多事，今晚的宮變很突兀，皇帝最擔心奧丁會直接對他的兄弟們下殺手。

查理斯是奧丁的最大威脅，皇帝原本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現在看到查理斯還活著，不由迷惑於奧丁的用心。

奧丁沒有立即回答皇帝的話，他目光落到鏡中仍在熟睡的維多利亞身上，目光微妙而覆雜，似乎帶著驚奇和某種怪異。

皇帝當然發現了奧丁的異樣，眼睛微微瞇起，目光落到鏡中。細看之下，很快發現了維多利亞和喬安娜之間的那根紅線，眼中飛快閃過錯愕，身形微微一震。

“看來您已經發現了，我的父皇，”奧丁微微一笑，“魔法真是充滿了魔力。能讓許多掩埋的真相展露人前，無可抵賴。”

維多利亞和喬安娜之間那條血色的紅絲，已經將兩者之間的血緣關系昭然顯露。

皇帝腦中像是有什麽轟聲炸開，“維多利亞！維多利亞和查理斯……他們、他們！”

年邁的君王盯著奧丁，目光中充滿不可置信，腦海中響起他之前與尤利西斯大師的對話：【“……這麽說，不出意外的話，喬安娜腹中種子的血脈，很可能來源於查理斯了。”

“是的。或許查探一下查理斯殿下近幾個月的私人往來關系，可以查到一些線索。”】而他和尤利西斯說話的時候，卻不會想到，調查之後的最終答案，竟會為人父母的他面對如此不堪的真相，而且還在這種時候猝不及防地揭露出來！

“查理斯現在。恐怕還不知道維多利亞的腹中，已經孕育了他的骨血，否則。一定會欣喜若狂吧！”奧丁好整以暇地看著鏡中的情形，嘴角露出一絲冰涼的微笑。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皇帝卻猛然醒過來，枯瘦的指著奧丁，帶著微不可查的顫抖。

“唔……我的父皇，您未免太小看我了！”

奧丁故作疑惑，隨即冷而輕地笑起來，“您以為喬安娜腹中的種子，是我從維多利亞腹中移進去的？為了證明維多利亞腹中骨血的血脈關系？”

左手的食指中指按住太陽穴，奧丁低魅的語聲中帶著一種詭異的興奮和謔意，搖著頭輕笑起來。

皇帝隨即醒悟過來。奧丁早已籌劃在今晚發動宮變，要揭露維多利亞和查理斯之間的不倫，根本不需要借喬安娜來完成。這樣多此一舉，只會在驚動他後，留給他處置這場不倫私情的時間。

“雖然不知道將喬安娜拉入這場戲劇的人是誰，不過我要感謝他的舉動，不然單純揭曉我親愛的弟弟妹妹間的不倫，可比現在的情節，少了不少曲折和*——親手發現的真相，遠比我來揭曉的真相更震撼不是嗎，我親愛的父皇！”

皇帝腦中閃過很多東西，他想懷疑這個真相的真實性，告訴自己這是奧丁編造出來的，但他腦海中忽然閃過傑法伯爵的身影，以及現在基本已經被奧丁掌握在手中的行宮。

“阿爾文，阿爾文是你的人，這個該死的叛徒！……是你！是你縱容了查理斯和維多利亞！”

“是我！是我授意阿爾文掩蓋了查理斯和維多利亞之間的關系，遮擋了您在宮中的耳目，為他們的關系發展制造了機會！”

奧丁一口承認，“不過，傑法伯爵算不上叛徒，他只是善於明哲保身，否則他將這件醜事告訴您，您會讓他活下來嗎？而以他的明智，當發現您這頭雄獅已經垂垂老矣，顯露老態，那麽重新選擇年輕力壯的效忠對象，再自然不過了！”

從逃入行宮地下密道開始，皇帝就猜到了傑法伯爵背叛了自己，他對此有意外，卻不太震驚，這麽多天他沒有入口過任何來自外界的食物，就是為了防備身邊可能出現的背叛者。

但他遠遠沒有想到，傑法伯爵的背叛，竟然帶給他這樣大的打擊！

此時皇帝忽然意識到，他的生命會不可逆轉地走向死亡，當生命力在他身上顯現出流逝的跡象時，所帶給一個君王的不止是衰老，還有權威的動搖，這種動搖生於人心，難以察覺，竟連他多年的權威也無法壓制拔除！

“多麽有趣的真相，多麽醜陋的真相！我親愛的父皇，您看，當事實在您面前揭露出真實醜陋的面目時，真相遠比我當初對您的隱瞞更可怕和親生妹妹*的繼承人，不忠的臣子，愚蠢而搖擺不定的貴族們，野心勃勃的強者——您縱容他們殺死了三個高貴的梅林皇室嫡系血脈所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真相啊！”

奧丁張開手，沒有什麽比剝除下他父皇最高傲的新衣，更能給他帶來快感了，在冬宮被仇恨和不甘嚙噬的日日夜夜。在這一刻都還諸皇帝身上，當初皇帝放棄他時帶給他的屈辱、憤怒、不甘和痛苦有多濃重，皇帝此時的感受就有多濃重——

多麽美妙！

當一切真相揭穿時，原以為掌控著一切的君王，才發現所有人都在隱瞞和背叛：不限於奧丁，不限於查理斯，不限於維多利亞。不限於傑法伯爵和他的大臣們……

在這樣的真相下，皇帝因為奧丁的欺瞞而動搖了關於繼承位置的想法，顯得多麽荒謬可笑！

更荒謬可笑的是，為了這麽荒謬可笑的事情，皇帝默許了三個孫輩的死亡，眼看著了兄弟同室操戈，促成了這場父子相殺，促成了這場宮變——

皇帝像盯著一條毒蛇般盯著奧丁，憤怒和殺機在他眼中閃動。羞愧和痛苦在他眼中交雜，眼前的真相令皇帝看到自己身為人父的失職和不堪，身為帝王的一葉障目和自負愚蠢：他憎恨著奧丁，憎恨著他的欺瞞和背叛，憎恨他如此決絕地逼迫培養了他多年的父親，也憎恨奧丁逼迫他這個父親狠心下殺手。但與此同時，卻也清晰無比地意識到，當他以為這一切歸咎於對奧丁的失望和背叛時。在奧丁眼中，也是他這個父親讓他痛失了一子二女，將他逼迫到絕境，讓他們父子兵戈相見！

皇帝痛苦到恨不得令奧丁立即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卻也羞慚到無法再以父親的面目出現在奧丁面前！

“這一切都是您促成的，我的父皇。”

奧丁輕聲說道。

他隱沒在黑暗中的眼眸看到皇帝面容上顯露的難堪痛苦和覆雜，心中快意過後是無盡的冰冷和空洞，他不想知道皇帝心中是後悔還是憎恨，一切的溫情，在他離開冬宮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抹去了。

“游戲才剛剛開始。”

暗室中只剩下皇帝急促的呼吸，奧丁繼續說道。

聽到他的聲音，皇帝迅速擡起頭。面容就像蒼老了十年，他迅速看向奧丁，隨後發現了鏡子中的變化。

也不見奧丁做什麽，鏡子中的水晶墻忽然緩緩移開，原本能夠單向看到查理斯那邊宮室的巴奈特等重臣暴露出來，雙方愕然對視，喬安娜的尖叫在空闊的房間中回蕩。

鏡子一分為二，又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宮室出現在另一半鏡子裏，所不同的是這個房間中空蕩蕩的，只有道格拉斯安靜地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這兩個房間是密封的，僅僅相隔一道墻壁，在我把查理斯和道格拉斯送進房間之前，他們同時服下了‘普羅米思的秘藥’——您知道，這種秘藥根據成分的不同，對應的解藥也不同，而我不小心將解藥藥方忘記了，只留下了一份成品，能解一個人的毒，”

奧丁頓了頓，微笑道：

“身處天青之槍的領域，他隨時能制止任何人動手殺戮，但恐怕對已經服下的毒藥的發作無能為力——當然，您或許也可以嘗試殺死我，也許瀕臨死亡的恐懼，能讓我及時把解藥想起來也說不定——

那麽選擇權在您的手上，讓哪一個兒子死去，請您在毒發的半刻之內做出選擇。”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