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塔。

法袍翻滾，幾個腳步聲交叉錯落地持續響動著。

走在最前頭的白袍法師有一雙略顯冷漠的灰藍眼眸，此時沒有看一路上停在路兩邊、躬身行禮的學徒和侍仆，微微側頭，用傳訊術詢問道：“怎麽樣，問出來了嗎？確定他們已經被拉攏？”

被詢問的藍袍法師剛剛結束了通訊，手指上那枚紅鉆戒指暗下，回答道：“算不上完全失去立場，但確實被蠱惑和利誘了，甚至有人有明確的口頭承諾，答應要為軍方說話。”

他頓了頓，“其實這只算是法師的個人行為，我們一般不會幹涉其他法師的立場問題，如果不是涉及情報處和四葉花……”

“情報處和四葉花正是知道這一點，才能暗中這樣肆無忌憚地滲透，等他們真正覺察的時候，早就上了對方的船了，後悔也完了！”

白袍法師口中的“這一點”，指的就是法師獨立散漫，不互相幹涉私事和立場的習慣。

他冷哼一聲，“看來奧斯卡轉述的，的確有六七分真實……哼，軍情處！……四葉花！”

白袍法師說著，又問：“那麽另一邊呢？我們目前留守的法師裏，有多少人沒有和那些戰爭商人有過密交往或密切往來？”

“這個，基本集中在下層……”

“恐怕下層法師，不沾染的也不多吧，他們就算做不成事，收點東西說說好話，總是做得到的，”白袍法師苦笑道，“我理解，畢竟我也是其中之一。”

藍袍法師愕然。“勞瑞法師，你是說……”

“前線軍方都把手伸到我們這裏了，你認為後方的大佬們會就這麽坐看著？”勞瑞法師冷笑，“只不過滲透拉攏的手段不同而已，法師，從來是其他人無法忽視的力量。”

勞瑞法師也不僅是因為奧斯卡法師轉述林安和西德尼的話，就完全對他們偏信，身為法師塔的臨時掌控者和留守法師團的幾個主事者之一，他當然擁有自己的渠道。

“明明是全族同心協力驅逐魔族的時候，為什麽總是少不了內鬥和勾心鬥角！”藍袍法師感嘆的說。“這樣的環境這是令人厭惡！”

“不是環境惡化，是我們最近太過松懈了！”

一個聲音從階梯上方傳下來。

幾位法師擡頭，一個男法師站在上頭迎接他們。

他的左眼戴著一只單邊眼鏡。胸口一條白金色細鏈從衣領延伸出來搭到左胸，看起來像學者般文質彬彬，腳邊蹲著一頭雄壯的魔獅，長長的白色鬃毛垂墜而下，蹲踞在地上就有半人高。懶洋洋地掃動尾巴。

由於聽不到勞瑞法師和藍袍法師的傳訊術對話，其他法師都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也知道男法師是用法術竊聽和插入了領頭兩人的對話裏，從勞瑞法師兩人毫不驚奇的神色看，他們早就發現了。

眾法師微微行禮，“特裏斯坦閣下。”

特裏斯坦法師也回了禮。然後看看勞瑞法師的神色，“看來是不歡而散。”

“如果不是早一步控制住了那幾個不安分因素，我們西線隨軍法師團或許真會成為其他法師的笑柄！”

勞瑞法師冷冷的說。他身後的其他法師一片肅然，連會上一派叛逆、連連和軍隊代表嗆聲的藍袍法師臉色也不好看。

雖然看起來他們在場面上從頭到尾占據主動，但這抹殺不了法師團被滲透拉攏的事實，他們只不過是贏了面子，實際上卻輸了裏子。

特裏斯坦法師瞇了瞇眼。

“我想。我們有必要開個會了。”他靜靜地說。

“把中軍和東線的人也叫來。”勞瑞法師毫不猶豫地補充道。

————

“所以，這就是法師團開會一整天之後的結果？”

林安慢慢拉長聲音。帶著幾分慵懶，“我們還是被發配了，在所有人都沒有受到任何損傷的情況下？”

她此時坐在自己住處外室的主位上，神色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手裏拈著一張厚羊皮紙，若有所思地看著上面的字。

西德尼坐在林安右手的位置，而她對面則是奧斯卡法師。

他在法師團中的職位似乎有所調換，深藍色的法袍左胸綴著一顆銀星。

但奧斯卡法師並不因為地位提升而態度傲慢，他瞅了一眼坐在林安右手位置的西德尼，又看看主位上神色理所當然、甚至不把作為法師團代表的自己放在眼裏的林安，暗自感嘆來自隱世傳承的法師果然傲慢。

但作為代表，盡管親自上門有失法師團的身份，但鑒於這位琳法師已經被法師團上層暗自了然於心的背景，奧斯卡法師覺得自己不可能奢望她有主動前來法師塔領受處置的一天，因此只能親自上門。

“這次意外，畢竟導致了法師塔的損毀，另外閣下的實驗意外，中斷和破壞了當時在法師塔中的好幾位法師的重要實驗，令他們感到相當不滿，為此，盡管沒有額外損傷，閣下應當為此承擔一定後果，法師團也需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既然法師團代表都用無人損傷來搪塞軍隊代表了，他們在面對林安的時候，自然不能用這個借口來自打嘴巴。

“平等和公平原則嘛，我懂！”

林安狀似很好說話地點頭，但沒等奧斯卡法師松口氣，她就淡淡微笑起來：“那麽出於公平原則，既然這次我導致的意外，壞的後果由我自己承擔，那麽好處是不是也該讓我獨享？”

“當然，我沒有時光溯源，沒法讓時光倒流回那個時候，但各位在場法師乃至軍隊中的其他修煉者們，他們在這場意外中得到的好處，出於公平原則，應該向我回報等同於他們所得的價值吧！”

奧斯卡法師的臉僵住了。

他當然清楚林安指的是什麽。那場法則降臨中，幾乎所有法師都有所收獲，他甚至可以說是受益最大的人之一。

對處於領悟法則階段的所有正式法師來說，這幾乎可以說是可遇不可求的機遇，相比打破法師塔、破壞幾個實驗和一次有驚無險的經歷的代價，他們得到的比付出要多得多。

這也是絕大部分法師對法師團出面幫林安和西德尼頂住壓力、甚至內部處理都輕拿輕放毫無反對的原因，畢竟而大多數法師都沒那麽厚臉皮，沾了別人的光，還要翻過臉來對待讓他們沾光的人。

當然，對於林安能制造出那麽大動靜的“實驗意外”。多數法師除了感激之外，心裏肯定是有其他想法的——畢竟法師不是聖人，肯定有貪欲和私心。尤其在他們汲汲以求的魔法之路上。

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法師團和軍隊方面爭奪林安的處置權的原因，林安個西德尼之前關於某種“利益紅眼病”的擔憂，並不是全沒有道理，而是很有道理。

只是林安的隱世傳承背景暴露後。有隱世傳承和多耶夫大法師做後臺，在加上各方勢力滲透伸手和軍隊方面施加的壓力，令法師團也有些自顧不暇，因此警醒起來的法師團上層，才將對林安的態度從壓制改為懷柔。

這種種覆雜因素交錯，才導致了現在的局面。其中林安那場意外導致的影響，可以說也是這個天平平衡中不輕不重的一個砝碼。

但這私下妥協的原因，一般大家心照不宣。是不會拿到臺面上作為談判籌碼般加加減減商討回報的。

何況這次法則降臨的影響，可以說是法師團維護林安兩人的原因之一，也是軍隊覬覦和施加壓力的原因之一，到底哪一邊影響更大，已經說不清了。但決不可能讓林安這樣用看似公平的“公平原則”來衡量計算的。

事實上，法師團的處置對林安兩人已經相當優待了。只是相當於讓他們出一次周期更長一點的任務而已，同時也算是對他們的一種保護，避開一些事情的餘波和各方面的覬覦。

法師團做出這個決定，也承擔相當壓力的。

因此奧斯卡看不明白，林安的反彈是出於什麽原因。

林安的話，顯然是在找茬，奧斯卡法師並不會因為他們看起來年輕，就認為他們不識時務或不夠聰明，畢竟多耶夫大法師和隱世傳承可不是白癡收容所。

但是奧斯卡法師也並不一口駁回林安的獅子大開口，一邊思索間，一邊溫和地說道：“琳法師有什麽要求，可以提出來，法師團會認真考慮。”

反正他這次來，也是對這位隱世傳承弟子的一次接觸，法師團間接從林安這裏得到不少信息，是無法忽視這位女法師的存在的，何況她身後還有隱世傳承的存在。

當然，與其說是接觸這位女法師，不如說是接觸她背後的隱世傳承的態度，畢竟無論從立場還是之前的表現態度上，顯然隱世傳承和法師們都有一定的一致性，隱世傳承借這位女法師之口透露的東西，也表達出了一定的善意。

“只是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要求。”

林安正等著這句話，這次事故雖然是意外，但何嘗不是積累人脈、擴大影響的機會？

林安如果想要做什麽，就需要一定的影響力，甚至涉足進薩林所說的那件事的話，更有有足夠的話語權。

“我希望……”

沒等林安說出口，三人手指上的戒指忽然亮起。

戒指中射出一道信息，加密過的魔法語言在三人腦海中流動：“緊急集合！進入二級戰爭準備！前方陣線出現大部潰敗，防線被破！所有法師馬上到法師塔集合，準備馳援接應前方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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