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方面派來的不再是如上次一樣的使者而是軍隊，這並不出乎林安的預料。

林安他們現在所在的方位，就在原本的礦區上方。被派出的前哨很快發現了他們的存在，了解了情況後，派人通知了還在後方的軍隊。

林安不願意出面，艾克詢問過她後，仍作為代表出面迎接軍隊的到來。

其實沒什麽好迎接的，以艾克現在的人手，做什麽都捉襟見肘，更不可能講究什麽排場禮儀了。

不過聽說這次帶隊來的威克維姆騎士長是一位出身貴族，頗為註重禮儀，因此艾克需要做些準備。

何況，某種程度上說，即使這次災難是人力不可違抗的天災，但艾克終究是礦區的總負責人，如果他沒活下來就算了，既然他現在毫發無損地活著，那麽艾克就已經算是待罪之身。

據艾克自己估算，不計入奴隸的數量，被活埋的人數大約在五百人以上，而格蘭特要塞的軍隊編制，也不過五千人而已。

即使法師有特權，也無法在這樣重大的損失中免責，更何況，死去的人中還有與艾克同級別的皮特法師以及蘭諾騎士。

因此艾克一直十分積極地阻止救援挖掘，如果僥幸能救出皮特法師或蘭諾騎士中的某一個，那麽他的罪責可能會小得多。

要塞派人來的時候，大概還沒猜到礦區的情況有多糟，否則不會派一位親貴族系的騎士長過來了——艾克自己也出身小貴族。

艾克帶人迎接了到來的軍隊，領頭的威克維姆騎士長一眼就巡視完那個簡陋的、不足三十人的營地，眉頭深鎖。

“看來情況比預想的糟糕！”威克維姆騎士長臉色並不好，懷疑自己這次任務是不是來對了。

“不，應該說，比您現在看到的還要糟。假如是兩天前的話，您能看到的人甚至不足十個。”

艾克法師苦笑著說，大致講述了坍塌的發生過程以及後續的救援情況。

對艾克的罪責，威克維姆騎士長並不能就地主張，於是下令接手營地，就地駐紮。

至於艾克這個倒黴家夥，威克維姆騎士長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樂觀點，說不定事情沒那麽糟，這畢竟不是你的過錯！”對於落難的同僚，威克維姆多少是有些同情心的。

“最樂觀估計。恐怕就是被遣送上前線了……哎，既然您來了，那麽請派人將我們遣送回去吧。我已經迫不及待離開這個厄運之地了。”

艾克沒有對威克維姆騎士長交底出他帶出來的那些藍鐵精，更沒有說出他即將晉級的可能——這些都是他翻身的底牌。

“好吧，我帶來的人手，足夠挖掘和救援了，只是後勤準備不足。順便派人回去申請一下，”

威克維姆騎士長考慮了一下，點頭道，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麽，狀似無意地順口問道，“對了。那位林恩大師呢，他的情況還好嗎？”

一眼就看得清的平地，唯一一座冰屋矗在那裏。外頭還有士兵守著，艾克不信威克維姆看不到。

不過，威克維姆也是個謹慎的家夥，不是對誰都講究貴族排場的，至少會懂得先打聽清楚對方的來頭——

當然。摸摸林恩的底，這或許也是上頭給威克維姆的任務之一。

“大師身體不大好。從小在實驗室中呆著的法師，體質總是比不上我們這些在軍隊裏待慣的糙人……這次在事故中受了些傷，一時沒好全，所以無法出來迎接您，還請您見諒！”

艾克咳了一聲，意有所指地說，

“不過正是大師大公無私地出讓了許多治療藥水，才令我們一些傷員這麽快恢覆了，不過大師品性高尚，但傷勢畢竟不能拖延，否則我們也難以交代——”

他在“交代”一詞上咬了重音，威克維姆騎士長面露意味深長的了然神情，瞥一眼那個被守衛著的冰屋，點頭道：“當然，大師的崇高品質令人敬仰，但罔顧身體總是不好的，艾克法師要好好勸說大師，盡快會要塞治療才好——我就不好打擾大師療傷了，還請閣下替我問好！”

看起來這位前程遠大的大師閣下背景不凡，但這畢竟還是艾克的一家之言——

就算是真的，現在也明顯不是結交的場合，對方明顯不想見人，硬湊上去只會惹人厭煩，降低自己的身份。

因此說出這番話，已經算是威克維姆的微妙示好了，為以後的交往留下引子。

“我代大師多謝閣下了。”艾克法師心領神會。

威克維姆騎士長看看艾克，心想，這家夥看起來和大師關系親密，如果那位大師真的出身不凡的話，或許這家夥並不像想象中那樣前途暗淡，難怪艾克口中說情況不妙，卻沒露出窮途末路的樣子——

於是威克維姆並沒有急於結束談話，擺出要擺脫艾克的態度，而是與艾克攀談了一下，語言間透露了一些要塞上層近來的情況。

“……對了，閣下也很久沒有回要塞了，恐怕還不清楚——

要塞最近就要迎來一位尊貴的大人物的蒞臨，上下都在為此準備著，難以抽調出人手，否則這次礦區事故，也不會這麽遲才做出反應了。”

————

林安會要塞的路上，同樣也是乘坐雪狼拖行的雪地馬車，只是不再像來時那樣掩飾行藏，整個隊伍中只有她所乘坐的這架馬車，天鵝絨的雙排八人座，比她來時乘坐的雪地馬車還要寬敞得多。

由於卡琳達傷勢較重，又是唯一的女性，林安極有風度讓她在車上修養，同時為避嫌，也邀請包括艾克在內的其他三位幸存的法師。

異變之後元素湧泉附近平坦的地面非常適合雪地馬車的滑行，直到大半個魔法時後，雪地馬車駛離這片被改造過的區域後。才重新變得有點顛簸起來。

艾克法師看著遠去的雪橇軌跡，感嘆道：

“異變影響的區域，其實並不像我們想象那麽大……如果礦區的位置不是幾乎正好在正上方的話，或許就不會有那麽多人悲慘地死去了。”

“我們活下來的人已經是幸運，如皮特法師和蘭諾騎士這樣的適逢其會，才真正令人感嘆命運的捉弄——”

卡琳達插口，借法袍的遮擋輕輕握了握艾克法師的手，仿佛能明白他對前程的憂慮，“他們的親人朋友聽到這個消息，該有多麽悲傷啊！因此即使為了我們自己的親友。我們也該樂觀起來！”

坐在對面閉目養神的林安忽然開口：

“無論面對怎樣的厄運，都應該有冷靜和積極面對的心態，否則即使命運曾經留給過你機會。也有可能會捉不住轉瞬即逝的時機而錯失。”

林安這番話，讓幾人想起了林安帶領他們逃生的過程，正是因為她及時抓住了轉瞬即逝的一線機會，他們才能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裏。

因此她大有資格對他們說出這番話，而聽到她這番話的人。也因親身經歷，而各有感觸和收獲。

……

近兩天行程後，格蘭特要塞高高的堅墻在望時，時間已經是下午，春夏之交的冰原罕見地出現了碧朗的晴天，薄薄的雲層上露出了高廣的天空。天色並沒有暗下來。

格蘭特要塞仍舊高大肅穆，大門緊閉。

遠眺的鷹眼在城墻上看到了隊伍的到來，旗手在墻頭搖動旗語。傳達訊息。

旗手的背後，十幾面各色旗幟高高飄揚，從墻頭垂下來，其中兩面旗幟最為鮮艷顯眼，位於所有旗幟的中間。大門的正上方，高高飄揚。

林安的目光從上面掃過。忽然凝了凝。

“那兩面旗幟的位置怎麽調換了？我記得原本那面藍色鳶尾花旗是在右邊。”她向艾克法師問道。

這個世界以左為尊，原本居左的是要塞馬修將軍家族的旗幟，藍色鳶尾花旗代表的是這個要塞為斯圖亞特公國屬下。

艾克法師看了一下車廂中的另兩人，笑了笑說：

“這也不算是秘密了，在下也是剛得到消息，公國已定下了最後的大公人選，只是新大公仍未即位，夫人和諸位大臣共同決議，新大公駕臨前線親征，恐怕就在這兩天，就會蒞臨格蘭特了。”

新大公蒞臨，代表的是藍色鳶尾花家族，馬修將軍所效忠的主公，當然是以藍色鳶尾花旗幟為尊了。

艾克的回答讓林安一怔，眼底微閃，“威克維姆騎士長透露的？”

艾克法師微微點頭。

那麽這消息有十之八九是準確的了。

聽到的人都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

“知道新大公是哪一位嗎？”卡琳達的問題，恰好也是其他人想問的。

冰原上消息閉塞，很多訊息滯後一兩年都是常事，不過對於新任大公的人選，他們都是註意的，盡管他們不是個個都是公國人。

一個公國的大公之位的變動，影響重大。

林安想起那個目光溫和藍眼少年，心中微緊。

“據說是大公家族的一個旁支子弟，此前完全沒有在圈子裏露過面，而且年不過二十，正因為太過年輕，經驗缺乏，大臣們似乎有些懷疑他是否有掌握公國的能力，所以才……”

艾克法師笑了笑，在座的人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長，

“不過夫人早已將他收為養子，並且記入族譜，除非大臣們敢讓夫人帶著嫁妝回梅麗爾，並且得罪梅麗爾王室，又或者這位尊貴的新大公出什麽意外……否則依我看，他們的這些舉動也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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