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處書櫥旁，艾克法師坐在椅上，保養良好的手指翻過一頁書，但他的眼神卻有些渙散，心不在焉。

皮特法師此來，表面的使命是為了代表要塞上層和法師團來迎接這位新晉大師。

但私心裏，他毫無疑問更是為了近距離觀察這位新晉大師的性格，以決定自己以後的態度和立場。

其實，如果這位大師性格強勢並且對權力熱衷的話，皮特法師等人幾乎是無法螳臂當車的——就算經過大半年的時間，他們已經收攏了不少人心，但大師的威望對法師來說意味著一切，法師世界實力至上的規則就算如此簡單。

何況，皮特與另外幾位掌權的高級學徒，也是隱隱分成了幾個派系，彼此說不上鬥得水火不容，但在要塞最高長官的有意扶助和分化下，不可能有多親密友好。

“哎，都是身不由己啊！”艾克暗自感嘆了一聲。

艾克和卡琳達兩人，其實也算得上是要塞有數的幾個高級學徒之二。

不過他們背後沒有什麽強勢的家族勢力做支撐，而且人脈不算廣，有些形單影只，加上艾克本人對未來戰事的預測並不樂觀，因此主動離開要塞的權利中心，以免卷入要塞的鬥爭和俗務中，難以分身和自保。

其實以皮特等人的頭腦和消息來源，他們未必無法看到艾克都能看到的事，只是他們身上的家族壓力更大，使得他們無法隨心所欲——在自己之前，他們還有許多更重要的東西。

“法師……也不過是俗人罷了，照樣有親人家族，照樣需要金錢地位……”

艾克自言自語地感嘆，似乎想起了什麽，眼中微暗。連嘴角的法令紋都深了一些，仿佛帶著苦澀，“真羨慕林恩大師啊……卡琳達……”

——嘭！

一陣沈悶的震動和悶響，仿佛從地底傳來。

“發生了什麽事！”

艾克法師從椅上跳起來。

他膝上的硬皮書和氈毯掉到了地上，墨水筆掉落地面，筆膽裂開，流出的墨水在地上描繪出一幅繚亂的抽象畫，仿佛預示著劇變的世界。

幾滴墨水在幾乎濺到袍角時被附著著法術的法袍彈開，艾克法師的註意力根本沒留意到這些，大步向房門走去。

剛握上門把。更清晰的震動傳來。

轟！

礦洞微晃。

艾克法師感覺自己和洞中的桌椅，都齊齊跳了一下。

接著那一陣大動的是微微餘震，離住處不遠有兩聲爆炸接連響起。似乎有人的實驗也像卡琳達上次那樣受到幹擾，發生了意外。

洞中簌簌落下土灰，墻壁似在顫抖。

門外驚叫和人聲逐漸響起。

“難道是地震？真是該死的！”

艾克法師的臉色十分難看。

他沒有扭開門把立即出去，而是返身回去，大步走到實驗臺、藥櫥和書架前。收拾了一些東西，將它們分類，放進幾個大小不一的皮囊中。

然後又打開藏得比較隱秘的幾個密格，將裏面的東西貼身放置。

最後從一個暗格中取出一根長條六邊形的鑰匙，插進書櫥側面的一個暗孔裏，書櫥格格移開。露出背後墻面，墻面貼地的位置是一個一立方大小的空間，裏面是一些形狀不一的藍色金屬。

艾克把金屬全掃進一個不起眼的袋子裏。那個袋子只有巴掌大小。卻裝下了近十倍的東西，也不見鼓脹。

這期間，洞頂一直落下土塵，洞中灰塵滿布。

艾克法師感覺腳下一直有輕微到幾乎感覺是幻覺的震動。

這使他在收拾的過程中動作十分紛亂，連少量東西掉落地上也顧不得撿了。快速地紮緊袋口將袋子綁在衣袍下，取出法杖在手。開門向外跑去。

——他並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震動的原因，但如果真是最壞的那一種，那麽他首先必須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還有袋子中開采提純好的藍鐵精。

一開門，就有人沖他大喊：“艾克閣下！”

艾克定睛一看，是他平時常用的一個叫拉姆的士兵，也是這條礦道巡邏隊的一個小士官。他身上甲胄井然，似乎剛才正巧在巡邏。

“發生了什麽事！卡琳達法師，還有皮特法師他們呢？”艾克幾步上前，抓住拉姆的肩膀，大聲問道。

“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好像震動是從下層礦洞傳來的！”拉姆的臉色也十分焦急，“我已經讓下屬去找諸位法師閣下了，他們馬上就……”

“艾克！”

熟悉的女聲隨著噠噠的淩亂腳步傳來，頭發微亂、手持法杖的卡琳達法師在礦道拐角出現，她身後還有幾位法師，以及十三四個士兵，人人都是一副緊張的模樣。

“發生了什麽事，你們知道嗎？”

“是不是地震？”

……

一見艾克，幾個法師就克制不住地詢問，但顯然他們還控制得住理智，雖然焦急，但並未在士兵面前失態。

——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他們就在自己的住處被士兵找到，馬上向艾克這裏集合。

“還好，如果連上位者都亂了，被士兵看到，慌亂的氣氛一傳出去，就算事情沒那麽糟糕，士兵和奴隸的動亂也很可能會釀成一場災難——讓他們先集中到這裏是對的，還得感謝這個士官！”

艾克看向拉姆，對方正緊皺著眉往礦洞出口看去。

微震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下來了，但礦道中回響的聲音，顯示局勢仍在混亂，嘈雜的呼叫和混亂的腳步被礦洞中流通的氣流帶到他們的耳中。

“……似乎震動是從下層礦道傳來的是嗎？難道下面挖通了什麽東西！”卡琳達急聲對艾克問道。

她是在場除了艾克外唯一的高級學徒，也比一般人鎮靜得多，顯然在路上就已經詢問過士兵，了解了一些情況。

“現在還不知道情況，但我們現在必須組織人手，把礦洞裏的奴隸和士兵都轉移出去！”否則慌亂情緒下的人們在封閉狹窄的礦洞中，很可能會釀成災難。

“把下層礦道和我們這層之間的閘門鎖上吧。如果下層的情況不妙的話……”一個法師馬上提議道。

“現在一時沒法組織人手，先把人隔絕起來，避免混亂進一步擴大，是一個好主意，艾克閣下！”一邊的士官拉姆插口，讚成道。

這是處理礦道騷亂的慣性經驗了，如果是一般人為的騷亂的話，將閘門關上，隔絕交流，防止下層奴隸士兵裏應外合。等聚集起人手和強勢武力後再慢慢處理，的確是不錯的方法。

但現在很可能是地震或者下層礦道坍塌，關上閘門。很可能會把人活埋在裏面。

不過奴隸的死亡數量，上位者一般是不關心的。

他們就像田野裏的野草，割了一茬，很快就會生出另一茬，在上位者眼中甚至不比產奶供肉的牛羊有價值。

但礦區的秩序是艾克這個總負責人直接負責的。是他的本職之一，因此在決定之前不得不慎重考慮一下。

但本職也有輕重之分，開礦奴隸的死活顯然比不過礦區中任何一位上位者的小指頭，如果皮特法師或蘭諾騎士在這裏出了什麽意外，艾克才叫真的麻煩大了。

艾克很快做出取舍。

“好吧，卡琳達法師。你和帕尼法師一起去閥門控制室，把連接下層的閥門放下來——這是控制室的開啟密語……快點，早去早回。我們必須盡快轉移！”

艾克用傳訊術對卡琳達傳音，卡琳達仔細記下密語，帶人去了。

礦區的軍事主官遲遲不到，不是發生了意外，就是暫時無法來這裏。那麽也只有事急從權了。

艾克用急促而還算穩定的聲音吩咐道：

“拉姆，我現在任命你為礦區的臨時軍事主官——

你和你的手下馬上集結人手。如果可以的話，嘗試控制局面；不行的話，就搜尋其他法師閣下，保護他們安全離開，尤其是皮特閣下和蘭諾騎士，必須找到他們……

如果任務完成得好，我會幫你向上級請功！”

拉姆眼睛一亮。

士兵本身就是拿命來交換功勳的，對於生死，拉姆沒有這些惜命的法師閣下們那麽看重，相比之下，可以提升軍階和待遇的功勳對他更有吸引力。

“艾克閣下，我剛才已經派人下去查探事故原因了，相信不久就會有回報。如果想最快集結人手的話，附近就有一個兵源集中的地方……”

拉姆想了一下，提醒道。

“哦，對了！”

艾克恍然想起自己遺忘了什麽，

“那些負責封鎖的士兵……該死的，林恩大師不會還在裏面沒出來吧！”

……

被想起的林安當然不會對外界一無所覺。

甚至在艾克等人感覺到從地下傳來的震動之前，她就已經察覺了異常。

約束著光元素的法陣發出一陣異常的響動。

需要驚喜操控的精神力受到幹擾，“哧”一下，纖細的指尖射出一道細細的血流，無數被排擠出去的元素隨著血流奔湧而出。

血流沒有持續，不久就停止了溢出。如果能透過染血的部位看到傷口，就會發現破開的小小血洞正在緩緩收口，以非常緩慢的速度恢覆著——這是一個月前所無法看到的。

但林安沒註意這種小事，對於身體恢覆力的逐漸回歸，她當然了如指掌——這意味著身體的元素侵蝕傷害正在逐漸覆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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