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行聚會的場地位於圖書館一層最大的一個借閱室，面積超過半頃，容納千人也絲毫不覺擁擠。

之前在外面弄出了好大動靜，現在風波還沒完全平息，因此林安一行人進來被眾人集體關註，也是絲毫不出意外的事了。

不過法師大多理智謹慎，感興趣歸感興趣，如果沒有一二等身份或底氣，是不會貿然涉入他們與紈絝少爺這窩深水的，不過見了剛才事情經過的人，大多會在他們身上打上不好惹的標簽。

借閱室面積很大，而且建築師別出心裁，將其設計成裏頭微微收窄的寬梯形，朝外一面光線充足明亮，讓人一進門就覺得視野寬闊，明亮舒服。

原本借閱室裏的桌椅已經被移走，取而代之的是東一處西一處不規則擺放的沙發座和小幾，沙發座坐墊柔軟，但並沒有太過綿柔女性化的抱枕軟墊一類的東西，顯示這是一個比較正式公開的交流場合，有別於私人性質的沙龍。

四面墻面都有不少挖空的空格，裏面隨意擺放著不少書籍，同樣並不規則，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大致統計起來也約有過千本。

書籍這種事物，可以說是每一個法師一生最熟悉的東西，它們的存在可以輕易使法師放下心理防線，而且出於對知識的尊重，通常有大量書籍存在的地方，法師很少會發生過火的吵鬧和鬥爭，更不會隨意使用法術。

林安等人進來時，室內過百名法師正以書籍為分布，一小群一小群地聚攏在一起談天交流，低聲細語。

他們找了個比較密集的沙發座坐下，旁人見他們沒有什麽特殊舉動，漸漸也收回了註意力。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氣氛並不熱烈，明顯還在受著之前發生的事的影響。尤其芬妮一直蹙著眉，有些心不在焉，一路進來比較沈默，竟沒有找熟人打招呼，全沒有之前邀請林安參與聚會的興致勃勃。

另外兩位男法師臉色還算好，也許是因為不願在異性面前露怯，失了顏面。

“芬妮，不用太擔心，只是小沖突而已。他們應該不會再回頭找事的。”林安安撫芬妮。

“是啊，而且我們是第一要塞的人，就算珈藍城城主是羅吉爾舅舅又怎麽樣。我們在這裏也呆不久了！”安娜出聲，其他兩個男法師隨聲附和。

“羅吉爾不是有個大法師曾外祖嗎？他難道不是法師塔的人？”林安驚訝。

按照亞特蘭大慣例，每一批前往北線的人都要在珈藍城集合，滯留期間分駐兩個要塞，其中第一要塞由法師塔麾下成員專屬。第二要塞才是除法師塔外亞特蘭大的其他勢力成員的統合——可見法師塔在亞特蘭大勢力之大。

之前，林安就打過想辦法調換到第二要塞的主意，不過後來一想，即便調到第二要塞，依然是要被盯著的，只要是在亞特蘭大勢力範圍內。到哪裏都一樣。

“有大法師做曾外祖，不一定就是法師塔的人啊！你看羅吉爾的舅舅是珈藍城城主就知道了——”

芬妮回神，對面露關註的林安三人解釋。

“他的那位外祖母並沒有遺傳到大法師父親的魔法天賦，所以下嫁的是地方大貴族，而羅吉爾的母親又與另一個貴族聯姻，因此他本身也出身貴族——到了他這一代，他的兄長和他都被檢驗出了罕見的魔法天賦。尤其是他那位出色的兄長，很得大法師及他舅舅喜愛……”

“——至於他。天賦有限，整天和那些狐朋狗友嬉玩惹事，不像他兄長那樣得到大法師關註，只不過是被他舅舅愛屋及烏而已。”

芬妮語氣微嘲，全不像平時那樣性格圓融不得罪人，尤其說到“狐朋狗友”時，聲音更有幾分異樣，聯想到之前羅吉爾挑事時說過的話，林安和旁邊的幾人都猜到，芬妮大概與羅吉爾口中那個叫帕博的有幾分糾葛。

這次的事情是不是有人設計專門針對他們而來，現在還不能下結論。不過，根據林安觀察，這件事應該和芬妮無關，這個女法師外圓內方，骨子裏有她的信仰和底線，應該不會拿自己的私事作伐。

幾人說著話，之前的事被眾人拋到腦後，氣氛漸漸緩過來，加上不時有人過來打招呼，芬妮回到了最熟悉的交際場合，如魚得水，在她和安娜的活躍和介紹下，林安幾人適應良好，還認識了一些人，加入對方的交談。

畢竟當場看到沖突發生的還是少數人，大多數人並不清楚之前發生的事。況且那個沖突動靜稍大，時間卻短，也沒有什麽流血受傷，除了雙方背景強大特殊，令人談論好奇外，在一些見慣爭鬥生死的人眼中，這不過是小沖突而已。

時間漸漸過去，借閱室中的人數，從林安剛進來時的一百來人，增加到三百多人，門口進人的頻率越來越低，林安暗自計算了一下，發現兩個要塞的法師們，大部分應該都在這裏了。

“果然還是城主府有面子，之前也有人辦過兩場聚會，但來的人都不如這次的齊，到底是把持了珈藍城幾百年的大貴族，人脈廣闊常人不能比啊！”

林安聽到旁邊有人這樣感嘆著。

“據說這次不是單純的聚會，還要舉行法師內部的一些物品交流和拍賣，我說誰有這樣大的面子和信譽呢，原來是城主府的人啊！”

又有人如是說，各種私下討論在人群中流動，充塞林安等人的耳朵。

“據說羅吉爾的那個出色的兄長，也在這次赴北線的批次中，看來城主府已經開始為他在法師圈子裏擴展人脈鋪路，打算正式把他推出來了。”

芬妮交際圈廣，對圈子裏的許多事情知道多些，聽聞旁人說話，轉頭對林安等人輕聲說。

——法師需要像貴族一樣專門拓展人脈？

——城主府推出一個法師是什麽意思？

從小受傳統法師教育、十幾年歲月很少和外界交流，安德烈兄妹原本沒明白過來，但他們終究不是剛出來時，嫌路途太長不想走路就直接攔路搶劫馬車的雛鳥了，聯想到亞特蘭大特殊的法師主政的政治情況，似乎或多或少明悟了一些。

“我記得，羅吉爾和他的兄長，只是城主的外甥？”林安揚眉說。

“這樣的親緣關系，已經很近了。像城主家族那樣的大貴族，總是要在法師圈子培養他們的代言人的，與其聯姻，倒不如選擇有血緣關系、並且通過聯姻已經成為利益共同體的外甥——何況，這種事也一定有那位大法師的插手和點頭的。”

安娜這時插進來，看上去有關資料收獲了不少，在她說起大貴族在法師圈培養代言人的說法時，其他人也全面沒有異樣，顯然這在已經是常態，是在法師把持政權的政局下發展出的一種特殊的平衡。

“據說羅吉爾那個叫查爾斯的哥哥，雖然天賦不是頂尖，但在這樣強力的知道和培養下，晉級正式法師問題不大。至於成為大法師——誰能確定呢？就算是大法師最鐘愛看好的幾個弟子，也不能確保裏面會出現一個大法師呢！”

另一個男法師插口，“有希望成為正式法師，就已經夠讓我們羨慕了，何況是大法師！”

“這樣的出身和背景，真讓人羨慕。”

“誰叫我們沒投個好胎呢！”

“好了，你們說話別這麽酸溜溜的！”芬妮制止了安娜他們的話，看了林安三人一眼，略有歉意。

“沒關系，我們的情況不一樣。”林安擺擺手，淡笑，安德烈和雪莉爾互看一眼，也笑了笑。

安娜幾人互相看看，眼中略有喜意。

其實安娜他們的話很正常，在法師這個言論相對開放的圈子裏，這番針對羅吉爾兄弟的話，並沒有像那個福克斯一樣刻意攻擊林安三人，不算冒犯到林安他們。

或許其他有背景的法師，出於驕傲和地位，會有些被冒犯的不快，但安德烈兄妹所受的法師教育，要求他們謹持客觀的角度看待事物，既然這種先天的不公平是客觀存在的，那麽他們也不會因自己的出身而無法接受。

至於林安，則是明白安娜他們的用意並沒有太多惡意，只是想試探一下他們的出身，又或者看看他們的處事態度——

這種態度和用心令人玩味：

他們想做什麽？

依附投效他們？

這不無可能，因為對一個正式法師而言，單純的追隨者是不夠的，想要得到更多資源和前進的可能，就要擁有更大的勢力和更多的投效者，就像亞特蘭大的法師與貴族的關系一樣，互助互利，依憑發展。

但對於林安而言，眼下並不是發展勢力的好時機，

因為她知道法師塔有很大部分目光正匯集在他們身上，而整個大陸有更大一部分目光匯集在北線，等待著某個千年一遇的機遇的出現。

就內心來說，她和安德烈兩人觀念有些類似，都把自身實力的發展看做根本，至於他人投效依附而發展出的勢力，嚴格說是一種外物，在外界的壓力下，隨時可能分崩離析，化為烏有。

——勢力這種東西，就像這個借閱室裏的人，看上去擠擠泱泱好大一片，但焉知底下各有人心，信仰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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