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著面呢，電話忽然響起來了。

家裏座機只有親戚之間才知道，尹弦擦了擦嘴，滾到沙發另一頭去接電話。

旁邊的萬漱瞥了她一眼，伸手撓了撓她的腳心。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有個小姑娘怯懦的喊了一聲：“尹姨——”

“哎？是默默嗎？”尹弦扭頭瞪了萬漱一眼，溫和道：“什麽事兒啊？”

這小姑娘姜默才讀大一，是她家的堂侄女兒。

姜家雖然一直經濟條件一般，但對其他的親人都特別好。

每次過年的時候，他們家人會一起打年糕做點心，然後在拜年的時候一家一家的送過去。

在尹弦七八歲的時候，家裏大人忙不開身，都是去他們家蹭的飯。

“尹姨，您有時間嗎，能不能跟您問個事兒啊……”小姑娘顯然很沒有底氣，越說話聲音越小。

“沒事沒事。”尹弦坐直了些，旁邊萬漱把電視音量調小，湊過來聽話筒。

“您，您認識哎英語的負責人嗎？”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

姜默有天周末放假，和朋友們一起去逛街，半路被英語培訓的宣傳員給拉住了。

那大叔看起來像是個好人，一臉為難的拜托他們幫幫忙。

“——我這個月的業績要是再完不成，他們就要把我裁掉了，拜托你們進去坐幾分鐘好不好？連錢都不用出，就進去坐一會兒，假裝是來咨詢的就行！”

幾個小姑娘耳根子軟又心善，猶豫之下還是答應了。

這哎英語是國內有名的培訓機構，樓上的教室裝修的相當漂亮，人人都穿的像精英一般，整個機構都透著股高級感。

這麽優秀的地方，肯定不會騙人吧？

“然後呢？”尹弦皺眉問道。

“然後……就被那幾個咨詢師小姐姐哄勸著報了班。”姜默囁喏道。

“不可能啊，”尹弦不解道：“這兒的一個班都得三四萬一學期，業內出了名的貴吧我記得？”

“等等——”萬漱聽到這，眼神忽然變了一下：“她不會是貸款了吧？”

“我貸了四萬塊錢，現在已經連著利息漲了好多錢，”姜默都快哭出來了：“不是高利.貸，但是我根本還不起這麽高的學費啊，您要是有認識的人，能不能幫忙把錢要回來啊。”

尹弦下意識地想要責備她兩句，心想這孩子怎麽能這麽魯莽，旁邊萬漱卻搖了搖頭，制止了她。

“別急，這件事我們來幫你想辦法。”她頓了一下，拿起茶幾上的手機快速撥了幾下按鍵。

“尹姨！尹姨您怎麽突然就給我打了五萬塊錢！”那小姑娘看到屏幕上浮現轉賬到款通知的時候，嚇得快說不出話來：“我這怎麽敢要啊！”

“先收著，把貸的學費還了。”她看了眼萬漱，語氣溫和了許多：“別哭了哈，明天我剛好有空，去幫你問問。”

小姑娘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千恩萬謝的保證自己會好好讀書，忍著淚意掛了電話，顯然還是心有餘悸。

等電話掛了，尹弦才一臉莫名其妙的看向他：“這年頭的大學生這麽愛學習了嗎？”

學個英語還要貸款學？得虧不是高利.貸，不然一家人的積蓄怕是要全都賠進去。

“她沒說謊。”萬漱搖了搖頭：“而且很多人都在貸款培訓英語或者別的。”

“怎麽？金融危機開始都準備搞副業了？”尹弦把面端回來，喝了口湯道：“你別告訴我，這些事兒是那些放貸的人搞出來的。”

“這幾天不是忙我沈叔的事兒夠累的麽，也該放松下了。”萬漱想了想，開口道：“我明天帶你去見識一下。”

第二天，他們齊齊換了一套裝扮。

萬漱穿的像個古板又好騙的程序員，衣服換成橫方格條紋的，頭發也隨手抓亂，連鞋子都換成了小牌子的板鞋。

尹弦很久沒跟他這麽玩，去街上逛的時候買了身幾十塊的便宜貨，從上到下都透著劣質感。

她沒有拎包，怕透出有錢人的氣息，手上就抓了個手機出門。

兩人挽著胳膊往前走，一路買了點小吃邊聊邊逛，就到了之前那堂侄女提過的地方。

果不其然，又有個戴眼鏡穿著制服的推銷員在那發著傳單，一臉的可憐相。

尹弦狀似不經意地走了過去，半好奇的看了眼他手上的傳單，立刻就被那人給攔下來了。

“這位小姐！這位小姐！要不要考慮下學英語！”

“學英語啊……”尹弦露出為難的表情出來：“貴不貴啊？”

“您上來聊聊可以嗎？”那推銷員又露出一副焦灼又無奈的表情，壓低聲音道：“拜托您幫我個忙，我真的快被裁員了，您就上去坐坐假裝咨詢一下，完事兒了走人都成。”

尹弦看了眼旁邊的程序員男友，後者全程在專心玩SWITCH，顯然並不打算發表什麽意見。

她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可是我們可能真的不買課。”

“沒事的！沒事的！就上去坐一會兒，拜托您了！”

這一男一女順著樓梯走上去，就進了哎英語的培訓中心。

這兒采用的是北歐風格的性冷淡商務風，一個個房間如同蜂巢般分開，漂亮的LOGO由特殊的鐵藝打造，而且桌椅板凳也透著檔次。

前臺的四個小姐齊齊站起來問好，個個都是長發披肩幹練大方的樣子。

沒等尹弦說句什麽，咨詢師和引導員就同時湊了過來，用熱情又難以拒絕的語氣湊了過來。

“來都來了，多了解一點嘛？我們這裏還有好多贈送的小禮品，如果買課的話贈送價值三萬元的綜合大套餐哦！”

尹弦略有些倉皇的回頭看了眼找了個沙發開始坐下來吃蛋撻的男友，楞是被那兩接待員齊心協力的架進去了。

這時候能硬下來，冷喝一聲‘說話就說話別碰我’的，其實並沒有幾個。

那兩個女老師實在是太漂亮了，各個都透著知性又優雅的氣質，高跟鞋A字裙都頗有些調調。

她們兩說話的時候溫柔又耐心，完全讓人不好開口拒絕。

尹弦被她們帶到另一個放著花束和各種獲獎證書的大房間裏，開始詢問一些基本情況。

“您看起來這麽年輕，肯定還在讀大學吧？”

“那一般都是家裏人給生活費咯？”

這套話的本事，說刻意也不刻意，但確實也自然不到哪裏去。

尹弦本來是來找樂子的，此刻倒真有些編不過來。

她不僅要透露自己的年收入，家庭主要經濟情況，甚至連目前困擾的事情、和男朋友關系怎麽樣，全都在不受控制的往外抖。

這個時候，兩個人陪一個人聊天的優勢才漸漸顯露出來。

只和一個老師聊天，可能還能避而不答，或者轉移話題。

可真有兩個光彩奪目的女老師一左一右的坐在面前，兩個人都巧舌如簧的時候，腦子就確實不夠用了。

尹弦本來感覺自己是個很有自控力的人，可一開始跟她們兩說話，就好像大腦有些不受控制，甚至開始抱怨最近天氣太潮，自己睡覺都頗有些不舒服。

她迷迷糊糊地被帶去做了英語測試，用保留的理智把一半以上的題目都做錯了。

然後再被那兩個女老師帶去喝甜甜的梅子汽水吃小餅幹，甚至開始討論有什麽人生願望。

太親切了。

和她們在一起，親切放松的讓人根本不想動腦子。

她的很多註意力開始不斷地被驅散，腦子裏仿佛是個抽屜似的，被她們兩個名為老師實為推銷員的人塞進去各種念頭。

等到尹弦甚至萌生貸款的念頭，要跟著她們兩一起學英語的時候，萬漱的臉突然浮現在毛玻璃墻外，還敲了敲門。

尹弦突然間如從夢境裏驚醒般跳起來，不等那兩位說些什麽，直接沖出門拽著老公的手就跑了出去。

這！這簡直跟催眠一樣！

差點就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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