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省房租，沈教授把房子選在了很遠的郊區，地方其實非常不好找。

萬漱來的時候，還特意帶了好幾箱的貓罐頭和貓糧，帶著尹弦過去探望他。

在他們的腦補裏，這裏大概是人間天堂般的存在了。

二十只毛絨絨軟乎乎的小家夥貓爬架或者小帳篷上酣睡，簡直跟老奶奶裝著毛線團的草籃被打翻了一樣，估計還有好幾只在地上滾吧。

萬漱甚至準備了防塵口罩，怕自己對太細小的貓毛過敏，怎麽也想著好好擼它們一把，撓撓耳根脖頸，聽聽它們滿足的呼嚕聲。

尹弦一上車就睡得昏昏沈沈，楞是放搖滾都叫不醒。

車繞了好幾圈，才終於在一個小巷子裏找到了地方。

這裏本來應該是個店鋪，但被改建成了廉租房，顯然有被沈教授認真的收拾清掃過。

然而玻璃窗那並沒有小貓扒著看來看去，房子也安靜的沒有什麽聲音。

尹弦幫他抱著一箱貓罐頭，用膝蓋敲了敲門。

過了接近一分鐘，沈教授才匆忙過來開了門。

他似乎在忙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全副武裝的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腰間圍著圍裙，手上有手套，還有口罩。

空氣中傳來消毒水的味道，微微有些刺鼻。

萬漱看了眼略有些簡陋的房子，和沈教授一起在儲物間裏把罐頭什麽的放好。

他們兩人在指引下也帶好了口罩，開始看貓兒們的狀態。

但在第一個房間裏，沒有一只貓是在地上打滾玩耍的。

這裏更像一個倉庫——

有接近十只籠子被放成兩層，空調開到了合適的溫度，空氣裏有隱約的臊味。

這些小貓顯然都沒有什麽精神，有的蜷縮在角落裏，連轉頭看他們一眼都欠奉。

籠子顯然還是太小了，有的貓甚至鉆到貓砂盆裏睡覺。

只有兩三只貍花和虎皮貓在看到他們時頗為活潑，伸長了脖子開始細聲細氣的叫喚起來。

“為什麽……不把它們放出來？”萬漱皺眉觀察著如同監獄般的環境，顯然不太放心：“總是關在籠子裏，都不讓它們在一起玩的嗎？”

沈教授沒有作聲，而是拿起旁邊的黑光燈，拉上窗簾之後關掉了室內的燈。

在黑暗來臨的那一刻，尹弦簡直有種突然走進殺人狂地牢的驚悚感，下意識的抓緊了萬漱的胳膊。

下一秒，沈教授打開了黑光燈，發紫的光芒開始在籠子間一格接著一格的掃過去。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伴隨著燈光的掃射，有許多只小貓的身上出現了不同大小的金色、綠色光斑——

它們簡直如同轉基因的神奇生物一樣，下巴、尾巴尖、還有爪子等區域上都有一小塊甚至一大片的光斑塊。

在光照過去的時候，那些或金或綠的部分就散出熒熒的光芒，但在重新恢覆黑暗的時候，又沒有任何反應了。

“這是——這是生化怪貓？”萬漱突然感覺自己走錯現場了：“叔，其實你是個科學家？”

“這些都是不同的菌落。”沈教授重新打開了室內燈，同時拉開了窗簾：“發出其他顏色熒光的區域，全部都是貓蘚。”

這裏不是它們的監獄，而是共同的病房。

尹弦露出驚訝的眼神，捂緊口罩道：“這些傳染給人嗎？”

“很遺憾，傳染。”沈教授露出抱歉的神情：“你們站的這麽遠，是安全的——但我現在每天幾乎要洗幾十遍的手。”

原來流浪貓或者被遺棄的貓，幾乎都是有各種大大小小毛病的。

寄生蟲、貓蘚、貓瘟，每一樣都需要耗費時間心力去好好照顧。

救助這些流浪貓，並不是什麽很有趣又治愈的事情。

比起跟小毛團們進行逗寵物式的玩耍，他其實在真實的救助動物。

沈教授關上了門，開始給他們參觀自己開辟的工作室。

這裏有剃毛的推子，有恩諾沙星溶液，有治療腹瀉的藥物，還有各種棉簽紗布。

每一只得了貓蘚的小貓，必須要剃毛後根據情況每天給患處上藥，嚴重情況下還要進行藥浴。

而貓瘟、冠狀病毒感染的小貓，還要在獸醫的幫助下打針輸液。

二十五只貓裏，真正能無憂無慮追逐玩耍的，只有六七只。

“已經死去四只了。”沈磐低聲道。

兩只死於不可治愈的貓細小，一只死於急性腸胃炎，還有一只在被抱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體溫過低，已經救不回來了。

氣氛似乎有些凝重。

活潑健康的小白貓一路跟著他們跑過來，親昵的蹭著沈教授的褲腳，像是在邀請他一起玩。

“你很累了，對嗎？”尹弦忽然開口道：“照顧這麽多小孩子，一定很累了吧。”

救助人類有專門的公益組織，有成熟的管理體系。

可保護被遺棄的流浪動物，哪怕只是照顧好一只，其實也很難。

“我已經兩個星期沒有休息過了，”沈教授說話的時候微微搖晃，顯然是體力不支：“有幾個小孩來幫過忙，可工作量實在太大了。”

“這樣，你先回家休息一趟，我們雇幾個獸醫和保姆過來幫忙治病和放糧換水。”萬漱扶住了他，意識到表叔比之前瘦了好多，露出擔心的眼神：“不用擔心，這裏有我們。”

沈磐本來不好意思麻煩他們，還是累得只能點點頭。

等他再一覺睡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沈教授心想自己真是年紀大了，體力越來越不支，偏偏還是瞎操心，就是沒辦法任由那些無辜的小動物自生自滅。

還沒等他起身，就聽見了廚房的聲音。

空氣裏久違的傳來了飯菜的香氣。

他楞了下，意識到侄子有自家的備用鑰匙。

他推開門，聽見了菜刀剁在砧板上的悶鈍聲音，尹弦正在客廳裏拖地，電視機旁邊空了許久的瓶子上還插了一大束盛放的郁金香。

在愛人去世以後，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樣家庭的氣息了。

“沈叔醒了？”尹弦聽見聲響，揚起笑容來喚道：“漱漱！沈叔醒了！把雞湯盛一碗！”

萬漱炒了幾個小菜，都是養胃又潤口的鮮蔬。

雞湯和口蘑一起燉的，油全都撇的幹幹凈凈，喝一口能讓腸胃都放松許多。

小米粥裏放了些玉米，喝起來有谷物的微微甜味。

沈磐飽睡了一覺，又重新吃了好些東西，終於從精神不濟的狀態裏走出來。

“那些貓兒……”

“都照顧的很好。”尹弦給他看手機裏的監控畫面，有個獸醫正在每一個籠子前掛牌，牌子上似乎寫著上藥和診治的情況。

等一頓飯吃完，小夫妻兩去廚房利落的收拾好碗筷，才再次坐在了沈叔身邊。

“我們來聊聊關於這些貓的問題。”

萬漱很少露出這樣嚴肅的神情，他思忖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沈叔，你年紀大了，不能這樣毫無限制的折騰自己。”

沈磐意識到他還是來勸自己放手的，露出抗拒的神情，想開口反駁他。

但萬漱的下一句話完全讓他意想不到。

“你不能什麽事都自己做——你要學會利用資源。”

資源？

我一個無權無勢的老師，能有什麽資源？

沈磐聽得有些茫然，顯然沒跟上他的思路。

“我舉個例子，就拿這些貓的問題來說——以後你肯定還是忍不住救更多的貓，生病和日常養護肯定都有，你覺得這事能全靠你一個人嗎？”

沈磐頭疼道：“可是請個獸醫全職看護也太貴了。”

何況一個獸醫肯定不夠。

“你想想，你們學校旁邊就挨著時都農業大學，裏頭獸醫系的那麽多學生都在等實習機會，是不是現成的資源？”

萬漱溫和了語氣，仿佛老師一般引導著他：“再一個，你完全可以做管理者，而不是所有事情的執行者。”

尹弦撐著下巴坐在旁邊，言簡意賅道：“我們給你買了個鋪子。”

沈磐慌亂道：“這怎麽好意思，我已經麻煩你們太多了——”

“我和漱漱，都是這鋪子的股東，您也是經營者之一。”尹弦並沒有給他機會感受到更多的內疚，笑起來道：“回頭賺錢了，我們可要分走一大筆分紅的。”

沈磐是時都大學的教授，其實認識很多學院的學生。

尹弦和萬漱其實在這兩天裏給他想了一個完備的計劃，但教授畢竟太疲倦了，什麽事兒都要跟他一樣一樣的慢慢交代。

首先是流浪貓救助中心的位置，從荒郊野外的郊區小巷子，轉移到次級商區的店面裏，旁邊就挨著他們買下的寵物中心。

他們在晚上開著車把教授帶過去看看，顯然這兒的面積大的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寵物中心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各種用品，囊括羊奶粉、貓糧狗糧、咬咬棒、貓零食等等。

而另一部分，是美容醫療中心。

牌照並不好搞，好在萬漱認識熟悉這行的獸醫，最後還是辦下來了。

這個醫療中心不僅有一間屋子是專門的住院區，輸液區、手術室、化驗室、庫房，幾乎什麽都應有盡有。

而在這個中心的左邊，就是更為寬闊的寵物救助中心——

相比於之前這個房子，這裏坐北朝南，可以讓小動物們充足的曬曬太陽，空間布局也更為合理。

更令人驚喜的是，他們還劃分了區域，有貓兒們能追逐嬉鬧的小廣場。

白色的棉網和木欄桿劃分了空間，還有設計講究的門，使人在出入時不會讓其他貓全都躥出來。

健康的小貓可以在這兒爬樹枝狀的貓爬架，還可以在毛毯上打滾、一起玩各種小球和毛絨老鼠。

“你們——你們投資這麽多，這完全是在把錢往水裏砸啊，”沈教授憂心忡忡的開口道：“我本來都覺得，我遲早被自己折騰到破產，我不能連累你們兩個年輕人啊。”

花費這麽大，怎麽可能收支平衡啊。

還要請各種人來打理，還要經營寵物用品店和寵物醫院，也不一定真的能賺到錢啊。

萬漱抱著那只軟乎乎的小白貓，聞著它身上草莓香波的味道忍不住親了親。

“放心吧，有我們在呢。”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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