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六被暴力鬧鐘叫醒，渾身濕透，從床上爬起來。

等到五六穿好衣裳，梳洗結束的時候，房間裏面，已經被哇啦機器人收拾妥當了。

五六剛一腳踏出獨道府，通訊錄突然響了起來，是天藍色的光芒：呆子姐姐？

五六仿佛在腦海裏翻了許久，才在塵封的記憶裏面，找出與呆子姐姐的點點滴滴。

那個時候，在地球，大家背靠著背，互相照應著，慢慢熬到豆沙過來接大家離開。

然後，各分東西、各忙各，也只有在孫奶奶生日那天，大家才能有機會聚一聚，而且還是人不齊全的聚會。

還有幾個一起來的，叫什麽來著？一時想不起來了。

對了，大肚子女人。不對，她生了寶寶了，不能再叫做大肚子女人了。可是，她叫什麽名字來著？忘了。一直都是“大肚子女人”“大肚子女人”地叫著的。她生了幾個孩子來著？四個吧？是四個吧。

還有一個叫什麽來著？

三三？好奇怪的名字啊，當時怎麽沒有覺得的呢？他為什麽要取這個名字的啊？對了，好像是因為他是家裏頭的第三個孩子，爸媽看著他那麽瘦小，都沒指望他能夠活下來，隨口給他取了這個名字。是他是瞎子嗎？應該是他吧？不太確定了。不過，不管是誰，反正最後都治好了，是吧？應該是吧。

這記性，真是越來越差了。

還有一個叫什麽來著？話不停？好像就是因為他總是說話說個不停，才取了這個名字的吧？他也真是有本事，一個人也能夠從醒著講到睡著了，不需要別人答話，一個人也講得開心。

到了這顆星球後，就沒怎麽再見過了。也不知道，他們還好不好。孫奶奶離開後，大家就再也沒有聯系過了。

孫奶奶啊，孫奶奶，孫奶奶啊，哎??????

想到孫奶奶，五六很想告訴孫奶奶自己心裏頭在想些什麽，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什麽也說不出來。

收回心神，五六低頭看看呆子姐姐發了些什麽。

說到呆子姐姐，五六突然感覺是好遙遠的事情：自己似乎，自從她離開後，就再也沒有想起過她，仿佛她不過是人生的一個過客一般。挺對不起她的，她自從嫁給自己之後，一直沒有過過好日子，嫁了人之後反而一直跟一個人一般。真委屈了她那麽好的一個女人了。

孩子？似乎，自己還有四個孩子。是四個吧？應該是四個吧。是兩男兩女吧？好像是的吧。

似乎，自己也就是在他們剛出生的時候，內心稍微激動了一下，之後，隨著他們的離開，似乎也就忘得一幹二凈了。

忍不住自嘲一下：自己這個爸爸，當得還真是不夠格。

可是，看到呆子姐姐發過來的那一句話後，五六的心，停止了跳動：爸爸你再不來，我們都長大了。

12個字，卻讓五六感覺自己失去了呼吸。

孩子，一歲多了吧？

可是，自己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看看他們，甚至於連視頻照片都沒有想過要。

孩子大了，自己卻不知道他們什麽模樣，是不是太失敗了？

想到這裏，五六發了條簡訊給左治：今天有事，不去。

他相信，左治知道該怎麽做。

然後，他掏出時空轉換器，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孩子在哪裏。

額，五六忍不住一頭黑線。

他只能又返身回到了蘭苑，去找橙丫頭了。

望著去而覆返的五六，橙丫頭有點詫異：“你怎麽回來了？”

五六一臉訕訕然：“那個，我想老婆孩子了，想去看看他們。”

他可不敢說是呆子姐姐主動發消息過來的，他記得橙丫頭當初特意關照過他們，不許他們私下裏聯系的。

橙丫頭眼底閃過一縷黑色光芒，很快消失不見。如果不是五六有意識地盯著她的眼睛看，根本就註意不到。

不過，橙丫頭一臉的笑容依然陽光燦爛充滿可愛：“你呀，我還以為你早就忘了你的老婆孩子呢，從來都沒有提起過要去看他們。走，我帶你去。”

當先，就朝門外走去。

在踏進呆子他們所在的大門之前，橙丫頭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你今天怎麽會想起來要來看他們的啊？”

雖然一路上橙丫頭與五六看似隨意地聊了許多有關工作心情的話題，可是，五六心中卻一直有著淡淡的憂傷和戒備。而現在，這個問題，就讓五六驀然驚醒。

“唉，這不是昨天和單位的老王??????哦，不是門衛那個老王，是王年楷，跟他聊了聊孩子。你不是常跟我說嘛，當了領導了，要經常找機會跟員工溝通溝通，增進一下感情，對自己有很多好處的嘛。所以啊，我昨天就去跟他聊聊天，講了他的孩子。”五六似乎還是那個對橙丫頭充滿依賴的孩子，“結果，他也問我有沒有結婚生寶寶，我就跟他聊聊咯，結果就很想寶寶。今天實在忍不住了。”聲音裏面，充滿了對孩子的思念。

橙丫頭的手，伏在門上，卻一直沒有把門推開：“真的？”她的語氣看似隨意，可是，她伏在門上的右手，卻用力地發抖。

如果是在以前，五六怎麽可能註意到這些細節呢？可是，現在，隨著他觀察得越是仔細，他的心卻沈得越是深不見底。

五六故意提高語氣，語氣裏面有著對孩子的思念以及對自己自制力薄弱的懊惱：“當然是真的啊，不信你可以去問老王嘛。唉，我就知道，找你的話，你一定會批評我的。當初明明說好的，不給你們增加麻煩的。唉，我這人哪，就是沒啥子出息。昨兒個晚上就想找你了，翻了一個晚上，還是沒能忍住。你看，我都有黑眼圈了。”

五六故意湊到橙丫頭面前，指著自己的右眼對著橙丫頭一臉委屈。他的眼神清澈，他害怕橙丫頭從自己的眼神中，看出點什麽來。

橙丫頭看似隨意地望了五六一眼，很快就轉過頭開門走了進去。

可是，身後的五六卻被那一眼嚇得渾身在那一剎那間僵住了：那是怎樣一種眼神？

橙丫頭下眼瞼的肌肉緊張蜷縮起來，瞇縫著的雙眼，眉間出現了深深的川字，顯得格外兇狠。橙丫頭的眼神跟刀子一般，在五六細嫩的皮膚上來回搓，似乎一個不留神，就能在五六臉上劃上一道口子。橙丫頭的臉部肌肉也緊張僵硬著，緊抿的嘴唇下擺著，那是無法掩飾的憤怒。

不過，只有一瞬間，橙丫頭就收回了自己的所有面部表情，與平日無二樣。

五六跟著橙丫頭走著，可是，望著橙丫頭活力的背影，他再也感覺不到溫暖了，反而是一股死水般的絕望：這，就是自己疑似愛情的女人？這，就是自己當初偷偷下定決心要保護的女人？這，就是自己尊崇愛慕的女人？

頭頂艷陽高照，五六卻只覺得渾身冰冷。

推開門，五六陡然覺得眼前一暗，一時之間都沒有適應過來。

這裏是貧民區，條件差已經在五六的預料之內了。

呆子姐姐他們是在一樓，裏面陰暗潮濕五六也預料到了。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這裏會陰暗得在外面驕陽似火的時候，還暗得要瞇縫著眼睛來看；他更加沒有預料到，這裏的潮濕程度會讓他覺得渾身濕答答的。

外面的垃圾堆更是蒼蠅滿天飛、老鼠到處鉆，可是，五六沒有想到這裏竟然也是臭氣熏天。

這，就是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居住的地方？

五六滿胸腔的怒火，可是，他拼命壓抑著，還保持著一臉的淡漠和嫌棄。

果真，在黑暗之中，橙丫頭有意無意地在打量著五六的表情。她以為五六並不知道，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五六其實也在打量著自己。

世事總是很奇怪，一個人，如果把別人當作傻子在戲耍的時候，說不定，他已經被別人耍得團團轉了。

以前，五六對於橙丫頭的尊崇與愛慕，讓他從來沒有仔細註意過這個女人，總是被她臉上的笑容—那種發自內心的真誠的笑容所吸引，什麽也看不到了。再加上，橙丫頭的確教會了他許多東西，讓他更加融入這個社會。

可是，再天真的孩子都會長大，有一天，總會脫離別人的懷抱，用雙腳站地，去打量這個世界。

橙丫頭錯就錯在：她以為，孩子終歸是孩子，只要對自己始終依戀，他就永遠在自己的操控之下。

她，錯了。在不知不覺間，孩子，會慢慢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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