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睜眼，“五六，早飯在桌上，我上班去了。”這是呆子留下的字條。

然後，洗漱，吃早飯，上班。

雖然獨道流提出要將機器人管家送給五六，但是五六堅決拒絕了。他不想再跟過去的生活有一點瓜葛，他想要一個新的重新開始。

進了辦公室，“五六，這份文件需要一份手寫稿和電子稿，你速度快點，趕著要。”

要麽就是，“五六，我們部門有份檔案需要找出來，你去檔案室找一下。”

或者是，“五六，你這邊有茶葉嗎？沒有？幫我去買一份，錢給你。”

“五六，幫我倒杯昆侖雪原的溫開水。”

“五六，我的渣渣打火機呢？”

然後，吃飯，睡覺。

然後繼續上午的工作。

然後，下班，回家。

然後一個人的晚餐：呆子打電話說有工作，遲點回來。

然後看看新聞。

然後，睡覺。

然後，睜開眼睛，開始新的一天。

周而覆始，日覆一日。

五六永遠都面無表情，除了越來越嚴重的幹嘔。

“嘔??????”

無藥可救。

五六覺得自己掉進了黑洞，不論朝哪個方向望去，都是濃的快要低落下來的黑色。無論他朝哪個方向走去，都發現自己其實已經被濃郁的黑色纏繞住了，緊緊的，動不了了。

他想要改變。

可是，他連生存，都是依附的別人，他憑什麽能夠改變？

拼智商？人家都是可以自主選擇下一代的智商等級的。

拼能力？人家所有的技能都不需要學習，只是需要購買安裝，然後學會熟練使用就好。

拼運氣？這是人家的星球，你跟人家拼運氣？腦子燒壞了吧？

每每想到當初他詢問如何能夠幫助橙丫頭的時候，橙丫頭那有些驚愕與歉意的表情，五六就忍不住羞愧地幹嘔。

想到自己在橙丫頭面前誇下的海口：我會達到你們需要請我幫忙的地步，五六就忍不住幹嘔的更加厲害。

自己現在，連自身價值都沒有，連一份正式工作都沒有，還是編外人員、還是資歷最為淺顯的編外人員，有什麽資格誇下這份海口？想想都替自己躁的慌。

自己一直以為自己很厲害，命中註定很厲害。可是，現實總是喜歡狠狠摔人嘴巴子：找份工作的能力都沒有，厲害個什麽勁？

孫奶奶在的時候，總以為自己離開孫奶奶，一定會活得更加瀟灑，是為了孫奶奶，才成了折掉了翅膀的普通孩子，以為是孫奶奶的親情，束縛住了自己奔向未來的雙腿。

可是，現在呢？孫奶奶不在了，自己也離開了橙丫頭，斷了自己的後路。原本想要跟過去徹底告別。可是，工作卻不敢辭退。明知道這份工作是依靠的獨道流的關系，明明恨透了這份沒有意義、沒有辦法實現自我價值、嚴重束縛了自我發展的工作，卻連辭掉的勇氣都沒有。

自己，究竟算什麽？

明明不過是個普通人，卻為什麽有著一顆自以為是的、不安分的心？五六狠狠灌了一大口最為便宜的烈酒，嗆得他眼淚鼻涕一起流。

自己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孫奶奶，五六想你，五六想你啊！

“嘭”，五六醉了，握著酒瓶睡在了地上。

淩晨一點，呆子才回來。

她的肚子很大了，醫生說，也是四胞胎，兩個男孩，兩個女孩。

真好。

呆子關好門，換好鞋子，放下東西，望著客廳躺在地上睡覺的五六，忍不住嘆了口氣：天天都這樣。

她拽著五六的雙手，咬著牙，一點點、一點點地將五六拖進房間。然後，用牙咬、用手推、用頭頂、用身子推，費了老大的力氣，才算是把五六弄到了床上。自己卻累的就這樣靠著床，睡在了地上。

這樣的日子，呆子也過夠了。只是，她的興趣愛好是她的工作，所以，對於這樣的婚姻，能混過一天，是一天吧。

??????

不管是對於五六，還是呆子而言，生活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折磨人。

“怎麽辦怎麽辦？”三三和話不停兩個人在蘭苑走廊裏急的團團轉。

這裏畢竟是機器人星球，他們根本就沒有給人類接生的經驗。上一次大肚子女人生寶寶，靠的還是孫奶奶指揮呢。

“上次孫奶奶不是準備了熱水、剪刀、布的嗎？”橙丫頭也罕見地亂了方針。

“都準備了啊，可是，都怎麽用呢？”丁香花的優雅氣質消失不見，急的團團轉。

呆子要生了，可是，她堅持回蘭苑生。結果，弄得蘭苑是雞飛狗跳。

五六蹲在地上，縮成一團，他一直在幹嘔著，可是，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五六再也沒有原先的健康膚色，現在是不健康的暗黃色，瘦的皮包骨頭。

獨道流站在五六旁邊，也失去了平日裏頭的高貴，如同普通的孩子家長一般，焦急失了分寸。

或許是為了平靜自己的內心，獨道流選擇跟五六聊聊天：“你怎麽會被辭退的？”

五六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們知道我不是機器人，而是人類了。”

“怎麽發現的？”獨道流皺了眉頭，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麻煩點。當時只是聽主腦隨口帶了一句，並沒有詳細詢問，哪知道問題竟然還蠻嚴重的。主腦也是，事情的輕重緩急也不知道區分一下。

五六又深深嘆了口氣：“當初跟呆子結婚，我選擇了低調，就是怕他們發現問題。畢竟，一個機器人選擇跟人類結婚，在這顆星球，總是不正常的一件事情。”

五六慢慢站了起來，蹲的太久，頭都有點暈：“呆子懷孕後，我更加小心平日裏頭的言語。不過，前幾天陪呆子散步的時候，竟然碰到了同事。然後，你也明白的，你們機器人對於人類的仇恨程度有多麽深。於是，我第二天上班就遭到了所有同事的討伐。”

五六雙手插到口袋裏頭，很是煩躁地甩甩頭：“還好，在我最狼狽的時候，管家來了，主腦借助管家，侵入了市政府的系統，將他們有關我的所有記憶都刪除了。也幸虧於此，我才安然無恙。不過，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後來跟領導同事狠狠吵了一架，就再也沒有高興去上班了。”他很是無所謂地聳聳肩，“就這樣被辭退了。”

裏面又傳來呆子的一聲聲的疼痛的叫聲：“啊！”

五六煩躁地走來走去：“該死的，怎麽辦？”

獨道流也很是煩躁地不停地揉擰他那不超過十根的頭發：“你們也是，早點來不行啊？這要生了，才急急忙忙過來，也不事先通知一聲，讓人一點準備都沒有。”

三三和話不停那兩個人都已經快要瘋了：“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突然，橙丫頭從裏面沖了出來，帶著希望與興奮的眼睛緊緊盯著獨道流，她的手緊緊抓著獨道流：“快把老阿婆接過來！快啊！”

獨道流也恍然反應過來：“對啊，我怎麽給忘了？我這就去，現在去。”拽下橙丫頭的手，轉身就跑。邊跑還邊聽到他的喊聲：“主腦，獨道府進入最高戒備狀態。”

五六一把抓住橙丫頭：“老阿婆是誰？”

橙丫頭的笑容放松了下來，又恢覆到了往日的甜美：“老阿婆當然是接生婆啊，最有經驗的。”然後就不顧五六轉身回了蘭苑，關上了門，還聽到她的低語聲，“真是裝的太久了，連自己都給騙掉了，忘了自己究竟是什麽了都。”

五六雖然還是沒有明白老阿婆究竟是誰，更加不明白橙丫頭的話是什麽意思。可是，通過他對橙丫頭的了解：呆子生孩子的問題，不再是問題了。

呆子繼續在裏面痛的撕心裂肺，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喊，總是換來橙丫頭的斥責：“給我忍著，叫什麽叫，浪費力氣。現在你把力氣叫光了，待會兒哪有力氣生孩子？孩子悶死在裏面，你就滿意了？”

呆子的聲音小了一點，她咬牙忍住了，但一聲聲痛苦的聲音，還是通過緊咬的嘴唇往外溢，淌到了五六耳中。

五六心裏跟燒了火一樣，他不知道生寶寶究竟有多痛。可是，她知道，呆子一直都是堅強的。哪怕手腳斷了，痛得直流汗，她也不會發出一點聲音。可是，她現在，卻忍不住一聲聲地叫喊著，壓抑不住自己的痛苦的聲音。

這，該有多痛。

五六好心疼，雖然現在的人類早就失去了信仰，可是，他還是暗暗發誓：只要母子平安，從此他再也不怨天尤人，他會好好學習，努力工作，為這母子五人，在這顆陌生的星球，撐起一片藍天。

恰巧此時，呆子的尖叫聲又一聲高過一聲：啊！

五六雙手握成了拳頭，他把右拳頭放在嘴裏，死死地咬住，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通過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強迫自己不能沖進去。

“你們也真是的，聽這聲音，至少已經開了四指了。你們哪，真是的，不當回事。”絮絮叨叨的蒼老聲音自門外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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