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六，來，到奶奶這邊來。”奶奶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時空傳了過來，那麽輕柔、縹緲。

可是，五六卻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他突然擁有了力量。

他擡起頭，透過模糊的淚眼，他仿佛看到了孫奶奶在望著他笑，笑得那麽慈祥，笑容是那麽熟悉。

五六笑了，笑容清澈。他慢慢起身，他擦幹眼淚，他帶著笑容，如同每日下班一樣，帶著陽光，慢慢走到孫奶奶面前。

“奶奶，我回來了。”如同每日黃昏，奶奶躺在門前的搖椅上，迎接他的乖五六下班一個模樣。

奶奶笑得更加開心了：“五六回來咯，奶奶的乖五六回來咯。來來來，跟奶奶講講今天的工作怎麽樣。”

“奶奶，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又是一個人幹了好幾個人的活兒，累死了呢。”五六如同往日一般，半是撒嬌、半是哄奶奶高興。

果然，奶奶的笑容開心：“那是，我家的五六就是有本事。”

“奶奶，今天我忙了一個上午，可我一個辦公室的王主任打了一個上午的電話，吵死了。”

“我家五六不學她，她不好好工作，沒出息。還打擾我家乖五六學習，真沒素質。”無論什麽樣的情況，奶奶都是護著她家五六的。

說著說著，五六的眼淚又開始往下落，可是，他還是半蹲在地上，輕輕靠著奶奶，聞著奶奶身上的肥皂香，感受著奶奶越來越急促的心跳，他努力地笑著：“奶奶，等五六賺錢了，五六給奶奶買所大房子，好不好？”

“好，我們祖孫兩個住過去，到時候再看看橙丫頭她們願不願意一起搬過去。”

“奶奶，到時候給你一間朝著陽光的房間，讓你天天曬曬太陽。”

“好，得要正面墻壁的玻璃，奶奶怕黑，喜歡亮堂。”

“好，再給奶奶買好多漂亮衣服，好不好？”

“不要了吧，奶奶老了，要那麽多漂亮衣服做什麽？給五六買，奶奶幫五六買。”

“五六買，奶奶也買。奶奶八十幾年都沒有過新衣裳，也就這些年才有新衣裳的。”

“可是，好浪費無償勞動的。五六你上班也辛苦。”

“沒事，五六上班就是為了照顧奶奶的。”

周圍的人的眼淚就沒有斷過，可是，他們都拼命咬緊嘴唇、捂住嘴巴，不發出一點聲音，連四個小鬼頭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發出聲音，他們也是淚流滿面。

“奶奶，到時候，五六天天給奶奶燒好吃的，好不好？”

“好！可是奶奶牙掉光了，只能喝粥了。”

“沒事，那我們就天天煮粥，換著法子地煮，今天人參粥、明天糯米粥??????奶奶也是，就是不肯裝人工合成牙。”

“奶奶不喜歡，不是自己的東西，裝在自己身上，總是很難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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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偎依在一起的祖孫兩個人，那麽溫馨，那麽美好。

周圍的人更加是傷心難受了：上天難道就是見不得美好的事物嗎？為什麽要破壞？

其實，如果孫希然松口，現在的技術水平還是能夠救助她的。可是，孫希然不希望變成冷冰冰的機器人。雖然現在的機器人看起來是人類了，擁有了人類的一切感官。可是，他們終歸還是機器人。孫希然那就是不想變成冷冰冰的機器人。

許久，都沒有人說話。

“五六，奶奶要走了。”孫希然望著自己的五六的眼神，慈祥、安然，沒有悲傷。

“奶奶??????”五六的雙眼被淚水侵占，他說不出話來。

“乖孩子，奶奶夠了。你現在好好的，奶奶就放心了。橙丫頭也答應奶奶會照顧你的。”孫希然希翼地望著橙丫頭，橙丫頭點點頭，她更加放心了。

“奶奶，五六舍不得。”五六終於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傻孩子，人生在世，聚散離合本就是無常。有什麽看不開的？”孫希然拍拍五六的頭，“奶奶已經很滿足了。人哪，不能太貪心。得到失去，誰也沒有辦法真正算清楚。”

孫希然看得開，可是，五六看不開啊。但是，五六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他的孫奶奶。

“五六啊，跟呆子結婚吧。”一句突然的話語，讓五六和呆子一下子楞住了。

孫希然朝呆子招招手：“孩子，過來。”

呆子乖乖走了過來。現在的呆子，皮膚開始轉換了過來，人也相對豐滿了一些，卻依然偏瘦。在地球人眼中，算是挺一般的。

“孩子，奶奶知道，你一直都挺喜歡五六的，對不對？”孫希然有點戲謔的聲音，讓剛剛還傷心欲絕的呆子，一下子又有點羞紅了臉。

“五六，娶了呆子吧。為了地球，你們也必須在一起。”孫希然的聲音沒有容人拒絕的餘地。

五六楞了半天，點點頭：跟姐姐，不可能啊。可是，自己肩頭上，有責任啊。

“那就好，這下子，我就徹底放心了。”孫希然閉上了眼。

“奶奶？”五六的聲音小心翼翼，他怕，萬一叫不醒奶奶，怎麽辦？

不過，還好，孫奶奶睜開了眼。只是，她真得是滿臉疲憊，她快要走了。

“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跟五六說。”其他人依言默默離開。

“主腦，確保沒有人聽到我們的談話。”孫希然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靜、無情，縱然她已經到了生命的末期。

“嗶”一聲響，孫希然與五六都知道這是主腦的答覆。

“奶奶？”五六突然覺得他眼前的孫希然好陌生。

“扶奶奶起來。”孫希然大口喘著氣，她在與自己的極限做鬥爭。

五六把孫希然扶了起來。

“我們到了機器人星球，橙丫頭和獨道府一直都挺照顧我們的，是不是？”一句話講完，孫希然氣喘得快要斷了一般。

五六點點頭，慌忙地幫孫希然順著氣。

“人要懂得感恩。”孫希然的眼睛越來越睜不開了。

“嗯。”五六緊緊摟著他的孫奶奶，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感受到孫奶奶的溫度了。

“事情的發展，已經偏離了他們預設的軌道。你，要幫他們。”這句話說完，孫奶奶就沒有聲音了。

可是，五六卻楞住了，他一點動作都沒有：這句話，什麽意思？

幫他們？幫誰？橙丫頭和獨道府？自己能夠怎麽幫他們？什麽事情的發展？預設的軌道又是什麽？偏離了預設的軌道又是什麽意思？

一大串的問題快要炸了五六的腦袋，可是他實在是無法理出一個頭緒出來。或許，他只能問橙丫頭了。

可是，奶奶漸漸冰冷的身子，卻真得是炸了五六：奶奶，她，走了？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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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人，聽不到裏面一點聲音。他們不知道最後，這兩個人在說些什麽。

然後，突然，一聲淒厲的喊叫劃破了整座獨道府：奶--奶--！

頓時，外面的人亂成一團。他們拼命擠進房間，望著五六緊緊抱著孫希然、望著那無論如何也捂不熱的身體??????

“奶奶--”一時間，幾聲悲痛的呼聲，響徹獨道府。

獨道流的身影出現在房門外，帶著孤寂與悲涼。但是，他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在眾人發現之前，轉身離開了。原本蕭瑟的身體，漸漸挺直。

帝尊的投影出現在房門外，帶著霸氣與不甘。但是，他也什麽都沒有說，也什麽都沒有做。在主腦驅趕之前，自行離開了。原本傲然的神色，充滿諷刺。

一直保持沈默的橙丫頭，默默地看著獨道流出現、離開，默默地看著帝尊出現、離開。她沒有說話，可是，她的神色，充滿悲哀。

原本陽光明媚的天空，突然烏雲密布，緊接著電閃雷鳴。

暴風雨，就這樣，突然地降落在整顆星球，沖刷一切。

熬過去的，將擁有明媚的陽光、清新的空氣。

熬不過去的，將成為歷史，很快被遺忘，然後消失在這條歷史的長河裏。

歷史，從來是勝利者書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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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奶奶就這樣離開了，帶走了所有人的依戀與不舍，留給了五六一個謎團。

大家都很忙，就算想念，也是很偶然的事情。可是，留給五六的謎團，卻是讓五六困惑了許久。

單位直接請了一個月的假。

而從孫奶奶去世到現在已經有三天了，整整三天三夜，五六都沒有合眼，沒有吃東西，沒有喝水。他就那麽抱成一團，縮在奶奶的床上靠墻的角落。

他思念著他的孫奶奶，可是，他更加弄不明白奶奶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其實，他可以去問橙丫頭的。只是，他不想說話。

孫希然離開後，再也沒有人真心關心他了。他不睡，幾個丫鬟不過勸慰一聲，就離開了。他不吃，幾個丫鬟不過嘆一口氣，就把飯菜又端走了。他不喝水，幾個丫鬟每天送水到他面前，卻從來沒有管過他。

是啊，大家都忙，有誰會關心別人呢？

至少，現在，還有一個人，她是關心著五六的。

一聲憐愛的嘆息，自門外響起：橙丫頭終歸是舍不得這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聽到橙丫頭的聲音，五六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然後，依然一動不動。

橙丫頭走到床邊，然後脫了鞋子上床，靠著五六坐下，把五六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似乎過了好久好久，久到五六仿佛經歷了滄桑，恢覆了淡然。又似乎不過是一瞬間，連空氣都沒有來得及改變。

五六收起了所有的脆弱。

他從橙丫頭懷裏掙脫出來，他坐直身子。可是，他滴水未進、油鹽未沾，他的身子太虛弱了。更何況他還剛剛經歷了大悲，精神也實在萎靡。所以，他不得不倚著墻壁。

“姐姐，奶奶走之前，讓我幫你們。是怎麽回事？”他的聲音虛弱，空洞，那麽得不真實。

橙丫頭微微皺眉，她在思考，究竟能夠告訴五六多少、該如何告訴她。

“我不想知道你們究竟是怎麽回事，我也沒有興趣。你只要告訴我，該如何幫你們就好。”五六有那麽一霎那間的心灰意冷，可是，他強迫自己恢覆過來。

他不能垮，他還要把對孫奶奶的承諾完成：一間大房子。

有些出乎意料的話語，讓橙丫頭的眉頭皺得更加厲害。

“唉，”橙丫頭嘆了口氣，“你現在，幫不了我。”

這句話，很打擊人。本來，她也不忍心打擊五六。可是，這是事實。她們那個層面的戰爭，五六這種級別的，只能成為炮灰。甚至於連炮灰都不算，一點灰塵都濺不起來。

“是嗎？”不過很奇怪的是，五六竟然反應很平靜，“那麽，我會努力，總有一天，我會達到你們需要請我幫忙的地步。註意，是--請。”

對於橙丫頭，五六心中依然充滿了愛意：混雜著喜愛、敬愛與疼愛的愛意。

可是，他同時也對橙丫頭充滿了心寒的感覺：他發現，其實自己，從來就沒有了解過她，甚至於，從來都沒有真正靠近過她。

“幫我喊呆子姐姐進來吧，我餓了，讓她帶點吃的給我，然後我要跟她討論一下我們結婚的事情。”

對於五六的冷漠，橙丫頭早已有了心裏準備。可是，她還是很心疼，心疼這個在自己面前一直跟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的大男孩，現在，終於張開了翅膀、挺直了脊梁。

只是，五六心中的傷口，需要有人止血。

呆子那個小丫頭不錯，暫時就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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