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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夏克銘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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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沅走得幾步路很慢, 幾乎是一步一個腳印。

靜阿姨從餐廳裏出來,看到她一步一頓的模樣,隔著兩條沙發問她, “阿沅, 怎麽了?”

聽到這話, 袁沅才緩緩回過頭,心思沈重地望了一眼靜阿姨, 口齒清晰地說:“先生找我,我去下書房。”

“好。”靜阿姨遲疑地回應她,只是不放心, 總覺得她哪裏看上去有些古怪。她回餐廳的時候, 仍一步三回頭地去觀察袁沅,順著剛才她的話,望書房的方向, 眼裏有一抹陰翳。

終究也不過是一截短短的樓梯和一條短短的走廊, 幾步路的事情。

再慢,也是很快到了盡頭。

盡頭是沈沈的書房大門。

上次進來, 是什麽時候?袁沅仍記得, 不過也無甚作用。

今時不同往日, 她對夏克銘的膽寒又豈是一丁半點。

那張總是沈著的面容上,本就捉摸不定,如今更是深不見底。

“進來。”

果斷而篤定的聲音從門內傳出來, 有幾分冷, 更多的是陌生。

夏克銘的聲音徹底斬斷袁沅的遲疑,她推門進去。

房間裏盡是雪茄味, 袁沅一進去就輕咳了一聲,在她眼前, 夏克銘就坐在地毯上。

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夏克銘,仿佛根本就是另一個人。

書房中央的幾只沙發被亂糟糟地推向後方,整塊地毯露出全貌,夏克銘西裝革履地坐在地上,寶藍條紋的領帶被扔在後面的沙發上,襯衫袖口卷到了手肘。

他一只手夾著雪茄,一只手在整理什麽東西。

煙灰缸就在其中一張皮沙發的扶手上擱著,他去煙灰的時候,頭也不回。

煙霧繚繞,袁沅隱約看到地毯上整齊排列著大量照片,夏克銘這樣毫不顧忌地坐在地上。

如果不是他梳著光可鑒人的背頭,襯衫馬甲西褲皮鞋妥妥帖帖,袁沅簡直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門關上吧。”夏克銘頭也不擡的說。

袁沅關上門,就站在門邊看著他。

“你不想看看嗎?”夏克銘忽然擡起頭,他挑挑揀揀,從排列好的照片上空略過,撿起一張,折過來給袁沅看。

那是她爸爸的照片,青年俊秀的袁卿梵。

“那是好多年前了。”他將照片放回原先的位置,似有些不滿意,又移動著排得更整齊。他擡起眼睛看回袁沅,“哭什麽?”

袁沅捂著嘴,壓著自己所有情緒。

兩人隔著煙雲,一高一低地望著對方。

此時此刻,都想從彼此身上,看到另一個人。

“他在哪裏?他到底在哪裏?”袁沅質問道,“你轉移了他!你知道我在找他。”

她頓住,猛地喘氣,一字一句地咬著牙問:“你知道我聯系了霍祁,也知道我找了夏可苓,更清清楚楚我在做什麽,你到底要幹什麽?”

夏克銘看她一眼,輕飄飄地轉身將雪茄壓滅在黑色煙灰缸中,似乎完全沒聽到袁沅的話。

他指著照片,“誰也不知道我喜歡拍照片,不過除了你爸爸,我拍得人很少。”

“你有一張全家福,也是我拍的。”夏克銘擡眸再次看向袁沅,似笑非笑,“那天,你們都很開心,只有他不太願意看見我。”

袁沅不願想起這件事,她無力地搖頭,“我不想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麽,我現在就想找到我爸爸。”

夏克銘苦笑,似乎在一瞬間迅速蒼老,“阿沅,你的名字是我取的。”

“我不想聽這些!”袁沅絕望地靠在門上,後背用力砸上去,卻感覺不到疼。

夏克銘又挑起一張照片,給袁沅看,“你爸爸會彈鋼琴,這張,他在一個餐廳做小時工的時候我偷拍的。”他看著袁沅痛苦不堪地站在那裏,整個人都瑟縮著不敢面對,他哀極反笑,“你想聽什麽?”

他沒有給袁沅回答的空隙,繼續道:“你想知道的,你已經都知道了。”他望著這些照片,“你不能知道的,永遠不會知道。”

“我爸爸為什麽說他是夏克銘,你是誰?你到底是誰?”袁沅歇斯底裏地問,“你把我爸爸藏到了哪裏?為什麽這麽多年來騙所有人他已經死了?”她支著拐棍,差點站不住,死死抵著門才能站著。

夏克銘看著她,冷酷而無情地道:“你一直都搞錯了重點。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以為我是誰。”

眼裏的狠意一轉而過,但當他低頭看向那一地的照片,整個人都似乎柔和下去。

袁沅從來沒有在夏克銘身上看到這種近乎詭異的矛盾氣息,他怎麽了?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你爸爸。”夏克銘說道袁卿梵的時候,眼裏的肅穆和冷意也淺了些,“你們,還是有一丁點的相似。”他長長地嘆氣。

“心軟。”他隨手拿起一張照片,“成不了事。”

袁沅似乎看到他對著照片笑了一下,那種極少見的笑容浮現的時候,她根本分辨不清楚真正的含義。

“都一樣,你們都一樣。”夏克銘開始收照片,按照順序,一張一張地收。

“那應該人人都像你一樣鐵石心腸?”袁沅咬牙切齒地發問,“你害夏克安的時候呢?難道也是無動於衷?”

夏克銘手停了一停,卻又繼續收,“這世上的事情,多數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一共十八張照片,他一邊收一邊在數,最後一張也已年代久遠。

他從地上站起來,坐回沙發,“你能查到你爸爸的事,已經超出我的意料了。”他說到袁沅的時候,語氣平平淡淡,既沒有惱怒也沒有任何情緒。“其他事,與你沒有關系。”

“為什麽你能這麽平靜?”袁沅想看著怪物一樣看著他。

夏克銘坐回沙發中,冷冷地道:“平靜?”他陰仄望著她,“你到我這個年紀,見過生生死死太多,你也會平靜的。”他說這話的時候,一只手死死壓在那疊照片上,壓得上面的照片都扭曲變了形。

“不,你只手遮天,關系盤根錯節——你很清楚,沒人能動你——所以你才如此平靜,對人命看得如此輕賤!你跟夏克安有什麽區別?”袁沅反問道,“你跟他一樣冷血,為了一己私欲能殘害別人。”

“你錯了,我跟他不一樣。他是個瘋子。”

夏克銘緩慢地道,“阿沅,你還太年輕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是非曲直,都憑自己的感覺走。目標不堅定,方向總是在變,路就容易走彎。”

夏克銘的話,就是一巴掌冷冽無情地扇在袁沅臉上。

她很清楚自己的弱點,但從別人嘴裏說出來,那是另一回事——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夏克銘。

“你走吧。阿沅,走得遠遠的。”夏克銘道,“缺錢嗎?你要多少就開個口。”

“我哪兒都不會去的,如果我沒找到我爸爸,絕對不會輕易地放手!”袁沅道。

夏克銘苦笑,“他死了。”

“不可能,我已經查到了你把他轉院了。”袁沅搖著頭,“你覺得現在用這種虛話來欺我,我就會走嗎?如果我爸爸死了,也許我不會留在這裏,但他還活著,只要他還有消息——”

“就在剛才!就在你進來的十分鐘前!”夏克銘笑道,“阿沅,你爸真的死了。”

袁沅僵立在原地,瞪著眼睛,喘不出氣來。

過了好久,她才吶吶地說:“不會的,你在騙我。你不想讓我見他。是不是?我只想見見他。”

“十幾年,我無父無母地過來了,現在知道他還活著,我一定要見他,生要見人死也要見屍。”她壓低聲音哭泣,抹了一把眼睛,“就當我求求你,你讓我見見我爸爸好不好?”

“我就想見見他,那是我爸爸……”

她終於崩潰地嚎啕大哭,無法克制的情緒令她整個人都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夏克銘看著她,眼神裏透出憐憫,卻又極度無情,“阿沅,我沒有騙你。”

“你也大錯特錯。如果我可以一手遮天,我今天就不會落得連出國都要受限制。”

他的聲音有如千斤重擔,“他時好時壞,十幾年來,醒過來的次數不超過十次,每一次——每一次我都不在他身邊。”

袁沅終究還是沒辦法支撐著自己站著,轟然跪坐在地上。

“阿沅,我跟他認識超過三十年了,生死關頭,他卻連句話都不留給我。”夏克銘不知是怒還是悲還是恨,“不管——”

如骨鯁在喉,有些話說出口難,不說更難。

“不管,我們過去恩怨多少,他至死都當我不存在。”夏克銘捏著那疊照片,恨不得將之粉碎。

袁沅淚眼婆娑地看著夏克銘,“我不想聽你們的事,我只想見他,我只想見他!”

多少年來心如死灰地活著,曇花一現的希望過後,卻仍告訴她——你再次錯過了。

她不甘心,她不相信自己運氣總是這麽差。

夏克銘似乎沒有聽到袁沅的話,自顧自地說:“他是真心疼你這個女兒。有一年,年三十,突然醒了,那時候,人還清醒,給身邊照顧的人說,問清楚日子,說自己有個女兒,應當二十一,他得好起來,有朝一日來看女兒出嫁。”

這話像是冰冷的浪潮打在袁沅的身上,整個冰冷徹底,她痛苦地哭不出一點聲音,眼淚卻流的滿臉都是。

“後來就不行了,神志不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連名字都叫不出來。”夏克銘像是說著與自己完全不相幹的人。

“看護的人問他,知不知道夏克銘是誰,他也不清楚——一點反應都沒有。”夏克銘笑了,“我原先想,要是他能醒過來,不記得就不記得了,我有剩下的幾十年,都可以陪著他。不記得也挺好,省的說起前塵舊事,牽扯不清楚。”

“所以他沒有死對不對?你又把他藏了起來。”袁沅搖著頭,不能相信他說的話。

夏克銘靜靜地看著她,說不上來是什麽情緒:“我上午接的電話,病危,搶救了半天,死了。”他哼笑一聲,看向書架上高高懸掛的鹿頭,“還有人問我要不要看看遺照。”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袁沅不願意聽下去,“不是這樣的,你不要騙我。他沒死,他能活這麽多年,他不會輕易死的。我爸爸不會輕易死的!”

夏克銘沒理會她,自顧自地說:“我手裏有他這輩子的所有照片,唯獨沒有他的遺照。”他握住照片,“我也不想看。”

袁沅伏跪在地,額頭磕在冷硬的地板上:“不,不是這樣的……”

嘶聲力竭也沒有任何作用,夏克銘的語氣太冷,冷得她整個人徹骨生寒。

“我現在什麽都有了,權勢、名聲、錢,窮極一生都用不完的錢。”夏克銘淡漠又孤絕地道,“他卻死了。”

他望著可悲的袁沅,“多慶幸啊,他還有你這樣一個血脈。”

“你可以告訴我,現在他在哪裏嗎?”袁沅絕望第發出最後的掙紮。

夏克銘冷漠地反問:“我現在沒法出國,如果我告訴你——你豈不是能先我一步見他最後一面?”

袁沅臉上終於露出徹底無望的神情。

“十七年,他既不想見我,也不願意再提我一句,那我這最後一面不見也可。”夏克銘將話說的清清楚楚,“我已讓他們處理了,骨灰撒入海,一切浮沈去了。”

“不!不是這樣的!”袁沅瘋了似的找她的拐杖,踉踉蹌蹌地站起身。

夏克銘站起身,拿著照片,絲毫不帶感情地道:“我從來沒想清楚,自己要以什麽立場待你。但終究不應該是仇敵。阿沅,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他看一眼這個女孩子,從他領進夏家到如今,十幾年過去了,這多年來他冷處理過、關照過,既信任過她,也提防著她……

到底是他的女兒,他始終存著一份不忍心。

繞開袁沅走出去的剎那,似乎有人問他,你後悔嗎袁卿梵?

他堅定不移地拉開門,開弓沒有回頭箭,生死都已經看淡,還有什麽後悔不後悔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節,寫得很垃圾,但是我自己腦補了下就哭了,活生生被自己虐哭(我也是夠了。)

最近這文章在收尾+新坑在寫大綱,深刻體會到,什麽叫我的能力配不上夢想。

真的特別沮喪,特別難過。

但是有什麽辦法呢,朝天大吼一聲人間不值得,然後繼續悶頭寫,我一定能寫好一個故事,也許是十年後也許是二十年後,但一定可以的。

(小聲BB:等過兩天這文完結了我得給你們發精神損失費,我自己都快精神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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