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66章 劉隊

關燈
周日上午, 天陰沈沈的,似有一場雨,將落未落。

袁沅驅車前往夏家的路上, 一路通暢, 卻比不過她內心的反覆, 多少個路口她差點別入左轉車道掉頭回去。

但那點微弱的光芒像一簇小火苗,在內心迎風燃燒。

抵達夏家的時候不過上午九點三刻, 家裏門敞開著,一輛工具車開在門前,靜阿姨正在指揮人搬運家裏的地毯。

“阿沅, 你怎麽來了?”

“之前有幾副假肢沒帶走, 我拿到醫院去配一下型號。”袁沅看了眼大門裏工人在收拾,“這是書房的跟二樓的地毯嗎?”

以前局部清洗都在家裏做,倒是很少直接全部運出去清洗。

“對, 不是小姐要訂婚嗎?我就跟先生提了, 說全部清出去,家裏很久沒有辦大事, 好好收拾下。”靜阿姨看著幾個穿著藍色工裝的人將地毯擡出去, 才道, “老太太月底就來,可能住家裏。”

聽上去語氣並不是特別舒心,袁沅沒在意, 她跟夏家的老太太不熟悉, 自她來了夏家,只聽說人在英國, 素未謀面。

“鈞鈞呢?”袁沅問道。

“哎喲,還沒起床呢, 今天禮拜天,我又忙著,顧不上喊他。你去幫我喊他下?”靜阿姨推推她,又輕聲說,“書房王志顧著,這裏我得顧著。”

幾個人進進出出,就算有前廳的監控,也的確需要家裏人盯著細處。

袁沅點點頭,徑自上樓,敲夏鈞的房門才意識到夏可苓就在隔壁,她看了眼那實木大門,記憶閃回到那次夏可苓對自己破口而言,短短數月,彼時的心情如今歷歷在目。

夏鈞果真還在睡覺,膩膩乎乎地說“進來”,多半以為袁沅是靜阿姨。

入秋了,一只腳還伸在被窩外,袁沅在床頭櫃上拿了一支卡通筆壞心眼地撓了撓這小腳丫子。

“啊!”夏鈞猛地將腳縮進去,大叫著清醒過來,睜眼看看是袁沅,抱著被子就撲倒床尾,拽著她的衣服,嘟嘟囔囔地說:“沅姑姑你怎麽來了?”

眼睛還是迷糊的,口吃也不清。

“昨天半夜幾點睡的?嗯?”袁沅將被子給他露出來的肩膀後背蓋蓋好,暖烘烘的小人兒就在自己身旁,她有一絲意外地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

黑漆漆的小腦袋近在咫尺,袁沅伸出手,又收回來,思及自己此行的目的,這股猶豫還在阻撓她。

“沅姑姑,等我過寒假我們出去旅游好不好?我想去滑雪。”夏鈞從被子裏把胳膊抽出來一把抱著她的左手,小豬一樣朝她拱了拱,但眼睛依舊睜不開。

袁沅蹙眉,輕輕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可能是揉得他舒服,哼唧哼唧了兩下,但是小孩子的頭發一般長得牢,很難順下來,她左右看了看,枕頭邊應該有落發,“鈞鈞,還要睡的話,睡到那頭去。”她推著夏鈞的身體將他按到床頭,另一只手伸到枕頭底下果然摸到頭發。

將三根短發塞到手機背殼中,袁沅問夏鈞:“起床嗎鈞鈞?不起的話,一會兒靜阿姨要生氣了哦。”

她走到房間的隔層後,敞開式的衣櫃裏掛著的多半是成套的服裝,挑了一套連帽和牛仔褲的搭配,再走出來夏鈞已經揉著眼睛完全清醒了,“啊,沅姑姑你真棒,我好喜歡這件的。”

其實也無甚特別,跟其他連帽衫都長得差不多,就他這張小嘴還挺會說,“快穿好去洗漱,我先下去了。”

袁沅耐著性子陪夏鈞吃過早午飯,才匆匆趕在靜阿姨留自己吃午飯之前先回了家,她馬不停蹄地聯系了海棠。

海棠興致好得接電話都在笑,“阿沅。”

袁沅與她寒暄幾句,直入正題地問:“你什麽時候能回國?”

“明天飛機,大概後天到。”海棠那邊吹著呼呼的風,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是冷還是熱,“怎麽了?想我了?”

袁沅計算著時間,跟她打商量,“我有個事得勞你幫忙。”

“說。”海棠爽快地道。

袁沅本想含糊其辭,但對方是海棠,她實在不想欺騙她,於是將這件事大致說了下,“頭發是兩根,一根是我的,一根是夏鈞的,你幫我拿去檢測,我不太方便出面,你看方便嗎?”

“方便啊。”海棠似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但她轉而道,“這裏面關系太亂了吧。這……哎,算了,等檢測完再說吧。”

袁沅輕呼一口氣,在玻璃窗上留下一團霧蒙蒙,這種朋友天底下也是難得,她頗為感激地說:“等你回來我去找你,把頭發給你。”

“成吧。我也給你買了一堆東西,到時候自己拿回家。”海棠嬌滴滴地道。

兩人再隨意說了幾句閑話,就各自掛了電話。

袁沅身後的桌面上,放著兩個透明的塑料封口袋,一個裝著兩根長發,一個裝著兩根短發。

窗外晨起的陰雲已經不見,金秋的陽光照耀在大地上,但暖意卻很淡泊。

第二天周一,幾項事務聚在一起,加上再次開會提了臨時工的事情,袁沅、譚非在會議室連喝水上洗手間的時間都沒有。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孟助、譚非提議大家一起去外面搓一頓,袁沅也同意了,只是一通電話打亂了節奏。

陌生號碼,袁沅接之前倒是沒有多想,那電話裏的聲音倒很隨意。

“袁小姐嗎,我上次來過你辦公室,公安局的,我姓劉。”

袁沅避開會議室的人,走出去道:“您好,劉警官。有什麽事情還需要我協助調查嗎?”

“我在你們公司樓下,方便請你吃個便飯嗎?”

袁沅遲疑著看了眼大辦公室裏站起身來準備去吃飯的人,“可以,那你等我五分鐘,我現在下來。”她去會議室跟大家解釋了下,跟著大流一起下樓。

集團大廈外面的大馬路對過,川流不息的車輛幹擾了視線,不過袁沅還是看到了大梧桐樹底下在抽煙的男人。

劉隊也看到了袁沅,朝她擡了擡手示意。

袁沅今天穿著蜂蜜色的薄風衣,柔和色調顯得人精神不錯,不過風有些大,穿過馬路的時候,顯得人單薄得弱不禁風。

“走吧,請你吃飯,順便問你打聽點事情。”劉警官笑了笑,他似有幾天沒刮胡子,胡茬冒得連上了耳垂的位置,遠看下半邊臉都泛青。

袁沅指了指前面道:“前面有小館子,去那邊吧。”

她偶爾跟陳飛月出來吃飯就在那一片,價格適中、選擇餘地大,距離公司也不遠,正適合大批的打工者。

“不,就這家吧。”劉隊朝著身邊的建築指了指,他看了眼袁沅,意有所指地道:“視野好。”

這是家高級商務酒店,開在這種黃金地段自然價格不菲,視野自然是很好。

不過,等袁沅上了樓,坐在窗口的位置,才明白他所謂的視野是什麽意思。

從她的角度望出去,夏東集團的立匾、大門就在眼前,一覽無餘,進進出出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的行人,臉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劉警官,不知道您今天來是想了解哪方面的情況?”

“先點菜吧,我早上也沒吃,忙得過頭餓死了。”劉隊指了指菜單。

只是這菜單上的價目表,是真的不便宜,袁沅想了想,這頓飯不管最後誰付錢,都不太適合隨便點,對服務生道:“給我來一份西班牙海鮮燴面吧。”

這還是最平價的主食。

“我來份海鮮飯。”劉隊睨了一眼菜單,隨口道,“還真挺貴哈。”

顯然是出乎他的意料。

等服務生走遠了,劉隊才道:“上次那案子呢,我們後來回去仔細過了一遍,傳到你耳朵裏那消息可能有誤,那小孩兒,可能不是被修地鐵搞建築的民工給強的,是其他人。”

“誰?”袁沅脫口而出就是這個字。

她的確對這件事有著過於敏感的關註,乃至於見到劉啟明都要有意無意地了解下情況。

劉隊從兜裏抽出根煙,想半天從嘴裏拿出來放在手邊,聳了聳肩膀,“還不知道。”

“所以你覺得我知道?”袁沅不解,甚至有些惱意地道:“我如果知道,我不會誤導你們!”

劉隊眼皮子掀起覷她一眼,“你急什麽?我沒有說你誤導警方調查,相反,我還得感謝你,要不是你說了,我們也不知道,這幫子孫子查來查去都是不清楚不知道。有人盯著呢,不會有人說的。”

這話裏的信息讓袁沅一楞,“這麽說來,這件事也不是沒人知道。我能冒昧地問下,你們懷疑對象是誰?”

劉隊一搖頭,不抽煙只能喝水。

袁沅看他的神情,似乎不太能說,倒也沒有追問。

“袁小姐,這事兒呢,我得琢磨琢磨再看合不合適告訴你。”劉隊敲了敲桌面的,“另外一個事情,我想問問你。”

“您說吧。”袁沅倒沒有深究他話裏的意思。

她總覺得這個警察身上有股子漫不經心的意思,聽上次那個費警官的稱呼應該是他們的頭兒,但穿著便衣走在路上跟其他三十來歲的成年男性並沒有任何區別,既沒有威嚴也沒有氣勢,挺路人甲的一個存在。

而這雙眼睛也是,蒙著霧,叫人看不清意圖。

或許這種,才是泥水裏淌過來的人,深不可測。

“5月份那起綁架案,你應該還有印象吧?”劉隊看著她,倒不見她發怯。

袁沅點頭,“記得。我記得當時夏家報警了,劉警官也參與進來了?”她那次被送到醫院,醒來也沒有警察跟自己談話做筆錄,想來可能是夏克銘給阻了。

劉隊點點頭,“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過了大概一個多月時間,有個小夥子去警察局報案,說他參與了綁架案。”

這點的確處於袁沅意料,她很真實地表現出自己的驚訝:“小夥子?”她第一反應是,程大力。

“這件事說起來很巧合。”劉隊看著袁沅,倒是如實將情況說來,“我們警隊有個叫張大頭的,他接的這個小夥子報警,不過——他把人給打回去了。”

“打?”袁沅不解,張大頭又是誰,“您能說下重點嗎?”

“哎,你別急啊,聽我說。”劉隊細致道,“張大頭呢,把人打回去之後,沒有跟警局的人說,所以這件事沒立案,也沒後續偵查。不過,他轉過頭把這事兒跟你們夏東集團一個老總說了,然後呢從這老總這兒挖了點好處。”

這一出一出的,完全不在袁沅的了解範圍內,她洗耳恭聽的同時,飛快地在想這些人的關系。

“不過事情呢,算是張大頭倒黴吧,之前你們底下地產子公司搖號那件事,牽扯到了他。”

這會兒,飯和面都送上來,袁沅握著冷冷的銀叉扒拉兩下面條,“這位張警官是聯系了誰?”

“姓方。”劉隊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似乎有一道光停在袁沅臉上,但見她又是意外,“你應該很熟悉,這位方總是夏克銘身邊的人,之前5月的綁架案他也是一直都在。”

“是。”袁沅點頭,將海鮮大蝦撥開,嘗了口面條,好一會兒才道:“您特地來告訴我這些,是為什麽呢?”

劉隊那邊稀裏嘩啦吃著海鮮飯,倒是痛快,“袁小姐,那個來報警的小夥子叫程大力,你清楚吧?”

袁沅低頭的動作頓了下,再擡頭倒是一片篤定,“認識。”

“這裏面有幾個關節點,我想不通,想來請教你。我聽說還挺照顧他姐,他姐死之前去醫院看過,警察那邊甚至有記錄你幫他姐姐出過一次急救費用。”劉隊將飯裏面的貝殼丟到餐盤中,“程大力參與綁架案,你真的不知道?”

這世上的事情,果真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幾秒之內,袁沅做了一個當下的最優選擇,“我的確不知道。”

“好吧。”劉隊沒有追究下去。

袁沅想,他應該沒有直接證據證明自己知道這件事,更何況,程大力本人也從未跟她正面提過綁架案的事情。

“但是這位方總,顯然很清楚這個案子不宜鬧大。”劉隊拿起濕毛巾擦手,“否則,張大頭憑這種小事,就能撈到好處?”

“那您應該去問方總才對。”袁沅肅著面容反問,“不是嗎?”

劉隊點著頭,“也對,也對。”他看了眼時間,不緊不慢地道,“袁小姐對這位方總,了解多少呢?”

袁沅感覺著彎子繞來繞去的,不清楚他今天此行目的,“他是集團夏董的助理,關系密切,很多事情都是夏董假手他去處理。除此以外,我並不了解他本人。”

對這話似乎並不信任,劉隊看了眼剛才那根煙,略有些神經性焦慮,“袁小姐,我這裏現在有些消息,哦不對,應該是線索,特別亂,但是指來指去呢就是這麽幾號人。”

“比如,誰?”

“方鎮平。”

袁沅蹙眉,“那我真幫不到您,很抱歉。”

“沒關系,對了,慈善基金分會的劉曉成,你知道嗎?”劉隊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聲音輕了一輕,似不重要的隨口一問。

不過這個人在袁沅得到的消息裏也算是個關鍵人物,她不得不留心。

“劉經理我見過幾次,慈善分會和我們公司一起做活動,他是主要負責人。之前城西慈善城一期做開幕大會,他也在,不過我跟他並不熟悉,說不上話。”虛虛實實,袁沅挑實的說,省去了他被張嘹亮帶著去見夏克銘那一節,以及劉曉成和劉啟明的關系。

也許是袁沅的態度太誠懇,眼神太堅定,讓劉隊無從找到錯漏之處,他沒有再細細問下去,而是又看一眼時間,朝袁沅擡擡眉,示意她往外看。

袁沅將視線挪出去,卻見幾輛檢察機關的車停在門口,來勢洶洶,幾個人正裝人員從車裏下來,直接走進夏東集團大廈。

“這是?”

劉隊抱著雙手,帶著一絲笑意地道:“袁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慈善基金分會的李慶昌會長在裏面喝茶,喝得有些熬不住,吐了很多東西出來。”

“喝茶”“吐了很多東西”——這些字眼實在是太具有雙關意義,袁沅道:“您選了這個位置,是讓我看清楚他們帶走什麽人?”

“夏克銘。”劉隊拿起水杯,將剩下一半的檸檬水,一飲而盡,“袁小姐,謝謝你的配合,有時間我還會再來找你談談。”

他快速站起身,繞過袁沅的時候,卻似想起來什麽停步,“你一開始問我,那個少年自殺案件有什麽懷疑對象沒有,我想還是得告訴你一聲——有,我們懷疑劉曉成。”

這個消息實在是來得太猛,雖然那件案子與袁沅毫無關系,但劉曉成本人她是見過許多次的,她剛想追問一句,卻見劉警官已經大步走出去。

桌上只剩下他那根抽出來卻沒點的煙。

袁沅坐在椅子上沒動,望著玻璃窗外,等了約莫五分鐘的樣子,果真夏克銘、方鎮平幾個人都被送上了檢察機關那輛車。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但這次又有哪裏似乎是不同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一想到我只要隨便摸一把自己的頭發,就會有幾根掉下來,我就好羨慕小朋友茂盛而濃密的頭發,TAT哭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